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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凌晨开始下的雨,到早上竟越下越大。
而且是倾盆大雨。
理应高挂天空的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蔽,明明还是上午却看起来像是黄昏。
靠感应照度而自动点亮的路灯,已经全点亮了。
此时,无色彩的景象支配着整个城镇。
那分别是灰色,以及雨水被灯光照亮的银色。
这里是将都托巴斯的鲁谢赛理斯市郊外,塞塔瓦的住宅区。前院拥有私人草皮的各户人家以等间的距离排列,以托巴斯全境来说,这一带算是区域规划最进步的地区。
常用的街道全都有名称,连十字路口都立有路名及门牌号码的标誌。
这些栉比鳞次的房舍,原则上都是特製的建筑物。但实际上,都是看目录挑选建材而组合起来的规格,因此每户人家看起来都有些相似。
塞塔瓦就是这么一个生活水準与贫困无缘,但又称不上富裕的城镇。
然而现在,有道极为突兀的黑影入侵了那个城镇。
那是一辆车子。
是全黑的大型车。
虽说是大型车,但不是卡车也不是拖车。就车种来分类的话应该说是四轮驱动车,或休旅车会比较适当。
只不过,它的规格实在和一般差太多了。
匡塔˙克鲁格4WD是国产四轮驱动车之中特别大型的车种。而且这辆车的车主还用特别订製的方式把车内空间加大。像是降低底盘,把车顶多提高一些。
往下降的底盘铺了铁板,从正面约略看得到它的样子。而且还延长悬吊系统,轮胎也跟着更换大型的。与其说是特别订製,不如说是改造车体还比较贴切。
而且外观宛如一辆全黑的装甲车。
在这私家车辆来来往往的塞塔瓦镇,它的存在简直像冲进羊群的巨熊那么格格不入。
不过,这恬静的住宅区居民纵使被它巨大威猛的模样吓到,但只要知道它要去的地点,或许就会谅解了呢。
只是说,可能还会夹杂忧郁的叹息。
黑色4WD接近的目的地正闪着红光。
是警车。
也有救护车在一旁待命。
其中还混杂了普通轿车,以及白色的厢型车。但是它们的共通点,就是车顶皆闪着红色的迴转灯。
每一辆都是紧急出动用的车辆。
总计是六辆。所有车辆包围住某户人家,而且还有点杂乱地停放在马路上。因此还导致对向车道有一线是堵塞的,宽敞的人行道也是禁止通行。
而在人行道与前院的交接处则摆了四个红色的锥形路标,每个路标之间还拉着黄色的封锁线。
仔细一看,封锁线上面印有两行黑色文字。
「禁止进入」以及「鲁谢赛理斯市警察」。
黑色的巨型四轮驱动车像是切进警车与侦防车之间停车的。
这时候一名男性像是算準时间似地从房子的玄关冲出来。
他还很年轻,大约三十岁吧。身穿近乎黑色的灰色西装,长相不禁让人联想到幼犬。
男子啪嚓啪嚓溅开水花穿过前院,撑着黑伞的他另一只手则抓着两把整齐卷好的雨伞。
「马纳伽先生!」
他冲到引擎刚熄火的黑色四轮驱动车旁。
「辛苦了!玛提亚警部也辛苦了!」
「啊啊,谢谢。你来真是帮了我们好大的忙哟。」
这回答来自四轮驱动车里面,声音发自肚子底下沉重地迴响。
接着,黑色的门打开。
出现一名黑色壮汉的身影。
事件也从此开始了。
「哎呀,真是得救了哟。」
以市面贩售的伞来说,这算是大尺寸的,但似乎还是无法避免壮汉宽阔的肩膀被雨淋湿。
「因为值大夜班的关係,我跟我搭档都没有带伞呢。」
回答并接过两人收好的雨伞,是一名叫瓦兹基˙弗雷吉麦特的年轻便衣刑警。
「这是跟这屋主借用的。」
「三把都是?」
「三把都是。」
瓦兹基一面难为情地苦笑,一面捧着三把湿透的雨伞。
「毕竟来得很突然啊。」
摆在玄关旁的大型陶壶,似乎是拿来当雨伞架用的。瓦兹基在敞开的门外挥一挥那三把伞之后就把它们插进陶壶里。
「好了,现场就在这边。」
在瓦兹基的带领下,一行人穿过狭窄的玄关大厅。
「在这里面的寝室。」
几名身穿藏青色制服的鑒识人员停下手边的工作,像是让路给这三个人。
他们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前面穿过并经过客厅前方,它的对面就是寝室。
只是气氛让人很泄气。
就在踏进案发现场的时候……尤其那又是别人的家庭。
他们之所以像这样不请自来便进入别人家里,不外乎是那里发生了不合常理的犯罪行为。而且马纳伽跟他搭档负责的案件,还意味着几百年或几千年的信赖关係瓦解的情况。
大家称他们是精灵课的。
是专门搜查精灵犯罪的专任搜查官。
是侦办理应是人类的「好邻居」的精灵所犯的案件。
「就在这边。」
瓦兹基˙弗雷吉麦特在门口回头对他们说道。
「抱歉打扰了。」
马纳伽回答完并往前站出来。
他是一名壮汉。
身高足足有两公尺半,而且在厚实的胸膛与宽阔的肩膀,以及粗到连领带都无法系起来的脖子上方,有一张下巴呈国字形又粗犷的脸孔。
他那张脸上面还有一双小得可爱的眼睛,只是眼神充满了哀伤。
「这实在是,太惨了。」
马纳伽把手上的巨型银色琴箱摆在门口,然后慢慢踏进寝室。
里面有一张铺着拼布床罩的旧床,老旧的木製橱柜,墙上挂有以田园风景为主题的壁毯,内部的装潢大概就是这样。
算是一间朴素的寝室。
本质地板的中央铺了一块圆形地毯。
然后屋主,就躺在那里。
是一名女性。
年约五十……或者说是将近六十岁吧。
她早已失去女性应有的丰润肉体,但仍给人气质高尚的印象。她应该是一名美丽与年龄相符合的女性呢。
然而现在,精气从她的脸颊消失,留下岁月痕迹的那副肉体正等着腐朽。
壮汉走近遗体并跪在地板上。他拱起罩着皮大衣的背,窥视遗体的那个姿势,简直像一块黑色岩石。
「死者是苏我野˙卡莉亚达女士,五十八岁。」
说话的是瓦兹基,他一面从灰色西装内袋拿出笔记本确认。
「她女儿在昨晚九点左右还跟她通过电话,今天上午八点到这里之后,就发现了她的遗体。」
「现场都没有移动吗?」
「是的,应该是没有。连鑒识小组也只有拍照而已。」
「指纹採集了吗?」
「可能要等遗体搬运出去之后再做,毕竟这房间太窄了。」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如果要闪开地上的遗体,就只能够从上面跨过去呢。
「不过天花板很高呢。」
马纳伽边说边抬头看,他的身高离天花板还有五十公分呢。
即使如此,灯具还是挡在马纳伽的眼睛及鼻子前面。它的构造是弯曲的金属支架从下方撑住好几只陶制灯罩。发亮的似乎是电灯泡,不过,多亏加了陶制灯罩,让灯光显得比较柔和。
毕竟这里是彬彬有礼的老妇人的寝室。
独居的苏我野˙卡莉亚达铁定每晚都在这个房间就寝,每天早晨在这个房间开始她一天的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在今天划下句点。
因为她再也不会在这个寝室醒来。
「真教人难受啊。」
老妇人的遗体扭转着倒在地板的地毯上。
直视着天花板的眼睛呈半闭状态。鬆弛的那张脸,彷彿所有的表面运动在她沉睡以前全停止动作了。
她双手往外甩、扭腰、左右脚前后开着,看起来很像是在做优雅的舞蹈动作。
至于身上穿的,只有宽鬆的睡衣跟罩在外面的羊毛外套。她灰色的头髮还解开了,如今正散落在地毯上面。
那里还黏附着红色的物体。
马纳伽不由得愁眉苦脸起来。
那是血液。
「看起来很像是被殴打呢。」
「竟然对这样一名妇人痛下毒手……」
壮汉喃喃说完之后便回头往后面看。
「玛提亚……」
「嗯!」
娇小的搭档一面回答一面「咻」地靠近马纳伽的巨体。
那个叫玛提亚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女。
也是他的搭档。
跪在地板的壮汉跟站在旁边的少女,两人的头几乎是一般高。
她是有双清澈眼眸的美少女。
留着一头黑色长髮,身穿黑色连身洋装。而罩在洋装上面的短斗蓬跟裤袜,也都是黑色的。
唯独洋装的衣领跟少女本身的肌肤是白色的。她胸前的红色蝴蝶结,则是唯一的色彩。
玛提亚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具遗体,她跟马纳伽一样跪下来观察,环顾整间寝室之后,最后才站起来回头看马纳伽。
她白皙的脸颊没有表情。
「可以了吗?」
「嗯,就目前来说是可以。」
接着,马纳伽便用手撑在膝盖上面站起来,少女的身高只到他腹部的位置
「然后呢?」
这次马纳伽说话的对象是瓦兹基。
「之所以把我们找来,表示这不是普通的兇杀案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