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蒼海少女

就在「赤井空摔」发生的数天前。

在精灵指定都市《四方平》的学生宿舍中，麒一郎感叹着时光流逝的残酷。

暑假前期被捲入某场骚动中，结果直到八月中旬才获得了自由的时间。

该做的事情堆积成山的穷苦学生，也并不是不想玩乐。

「不过，过得稍微有些暑假的悠閑感觉……痛痛快快地玩上一整天也不会遭天谴的吧。还有将近两周的时间呢。」

不对，应该说只剩下两周左右的时间。暑假已经过了一大半了。

待在勾阵宿舍的自己房间里的麒一郎对自己的迟钝感到烦躁，不断地挠头。

「一整天懒懒散散地尽情享用夏季蜜柑，这样如何呢？」

理所当然地驳回了野槌的提议。

话虽如此，但如果想不到新的方案，也就玩不成。直到去年为止，自己还经常进行精灵相扑的练习。也有过野营之类的活动，不过那些都是精灵相扑集训中的活动。现在精灵相扑也暂时停止。

「我……是个连玩都玩不成的寂寞男么……」

正当麒一郎垂头丧气的时候，门铃响了。

打开门，看到白皙的美男子站在那里。

修长的身体和缺乏色素的乳白色的头髮和肌肤，散发出的庄严感觉让人以为他是高位精灵化成的人。只有作为装饰的平光眼镜，给他增添了一丝人类的味道。

「龙宫院……学生会长，为什么又到我这里来？」

四方平精灵学园的学生会长——龙宫院清。他在上个月的精灵乱跑正选赛中，驱使乙种水灵宇贺姬，让麒一郎和野槌吃了很大苦头，是个水属性的强者。

他伸手递过来的，是渡轮的船票和旅馆的免费住宿券。

「由于诸般缘由我抽不出时间，于是就赠送给你。你的研究课题也还没做的吧？『精灵指定都市与其它普通地域之间的环境比较』之类的题目，你意下如何？」

「不过我还处于负债状态，旅行中的伙食费……」

「如果你能协助举办祭典，当地的商业街就会给你提供三餐。」

这的确是破格的优厚待遇，说实话却高兴不起来。虽说两人互相认识，但并非私下好友的学生会长给自己送来意外的礼物，这让麒一郎有些不知所措。提出「为什么送给我？」的疑问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乱跑……亚凯德祸灵化事件中受到了你的帮助。而且更重要的是，你非常适合赤岛浦。」

感觉他话里有话。说话没有抑扬顿挫，不让感情外露，这也是因为有事情瞒着自己吧。总感觉这位名为龙宫院清的学生会长的所作所为非常可疑。他一直凝视着自己，也引起了麒一郎的怀疑。

心中深深地念叨着『需要警惕』，寻找着回答他的措辞。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以就像是接受毕业证书般的恭敬言行，收下了船票和招待券。满怀感激之情，直到龙宫院走出玄关，都一直低下头看着免费招待券。

从明天开始，五天四夜。免费住宿。温泉随便泡。

附近似乎有大海。这个地方的名字是——赤岛浦。

「麒君就像仰望蜜柑的少女一般，眼睛闪闪发光呢。」

野槌以矮个子特有的低处视线，目不转睛地看着麒一郎的侧脸。

「请说像得到玩具的小孩一般。」

不能放鬆警惕。要深思熟虑地想出结论。

纵使学生会长有什么企图，他也不可能让区区高中生捲入棘手的事件当中。既然自己基本上不需要出钱，那遇到些许麻烦也是很值得的吧。

「好的，那就赶快做準备吧。」

抬起头，首先给做兼职的报纸贩卖店打电话。在被否定存在意义地大骂一通之后，获得了请假许可。

之后将换洗衣物和未完成的作业统统塞到旅行包里，就算是準备完成了。

稍微想了想，然后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

「要给雪乃妹妹打电话么？」

麒一郎没有回答直觉敏锐的野槌，无言地拨打了赤井雪乃的号码。她和龙宫院一样，是精灵乱跑中的劲敌，也是与自己在同一家贩卖店里打工的同僚。两人的送报负责区域相邻，恐怕她的工作量会因此增加吧。

其实也想趁着道歉和她聊聊天。

『……你好。』

「是雪乃么？我明天将要出去旅行，我负责的送报区域也许会分一部分给你，不好意思了。」

一口气说完，等待她的回答。

『是么，我知道了。』

她的回答冷淡而简短。原本她就不是很亲切，而且对于电话聊天没有兴趣。

如果可能的话，想要通过这次电话消除误会。

在围绕着精灵乱跑的一连串事件中，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裸体。

「我是闷声色狼。」

最后却爆出这么一句话，于是无论如何都想解释清楚。『自己是闷声色狼』，这的确是事实，不过当时自己不是出于色心去偷窥的。

自己没有恶意。只希望对方能理解这一点，于是努力开动脑筋，想要驱使不擅长的说话技巧，结果就连自己也变得莫名其妙了。

「还有啊，我要去的地方叫做赤岛浦……免费的哦，免费。很不错吧？我是个No Money King。从明天开始就叫我King of没钱好了。」

『抱歉，我现在接电话会很危险，所以差不多该挂了。』

雪乃的呼吸声格外的大，手机里还传来『吱吱』的金属挤压声。

「你在运动么？」

『是的，我在骑自行车旅行。你的送报任务不会分配给我的，所以不要在意。再见。』

通话结束，麒一郎叹了口气。

虽然没能消除误会，不过明白了店长暴怒的原因。居然有两人同时请假，想必今后几天的早晨送报会非常紧张吧。

「儘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要去旅行。」

男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改口。坚定不移既是土属性的擅长领域，也是麒一郎的生活方式。

※※※※※

渡轮出航是在第二天上午，日程非常赶。这种紧张感觉犹如坐过山车时的加速感和临场感，催促着麒一郎。

身穿极其普通的T恤衫和宽鬆短裤走出宿舍。四十分钟后，意气扬扬地以轻快的步伐登上了渡轮。

「免费……不要钱……对了，还有第一次乘船旅行！」

在甲板上沐浴着海风，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在闪闪发光。

海平线上是一望无际的蔚蓝。那是与夏日天空明显分界的蓝宝石般的色彩。

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依然有摇晃的感觉。十分钟后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脸色开始发青，回过神来就已经面如土色了。

「当然会晕船了……毕竟是第一次乘船旅行。」

紧紧抓住栏杆，呼出酸臭的气体。肠胃和肺部向上翻腾的不愉快感觉，让享受旅行的初衷也濒临消散。

看来自己的脸色的确非常难看，而且周围人群的惊讶视线集中到自己脸上更让自己感到难受。

「你们有谁带着晕船药么……？」

麒一郎向蹲坐在地上的萤藏和悠閑地喝着罐装咖啡的堀田问道。从衣服内袋中拿出内服药的，是小猴子般的矮小的萤藏。

「用掉这些相当于削减我自己的生命。做好觉悟去吃吧。」

看着他那饱含无尽怨念的阴暗眼神，实在没法夸张地回嘴。现在是萤藏第二次向着大海吐出早饭和胃液的混合物。照这个节奏下来，在到达目的地的时候，萤藏吐血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感激不尽……萤藏。」

喝矿泉水服下药片后，感觉腹中蠢蠢欲动的混合物总算安分了些。

「呼……缓过来了。萤藏，我会帮你设计坟墓的。」

「那真是太感激了。要是你先死了，我往你的骨灰盒……呜哇……」

当萤藏将身体向着护栏外探出时，麒一郎立刻转过身去，堵上耳朵，还完全封住口鼻的空气流动。才不想被跟着催吐。

过了一会儿，回过头去看，萤藏正在用似乎很昂贵的丝绸手帕擦拭嘴角。

「我就把刚才那些注入埴仔你丫的骨灰盒里。」

「就别管什么骨灰盒了，破坏环境什么的还是适可而止吧。」

「不是有句话，『所有生命都要回归大海母亲』么？也就是说，这可恶的老妈，尽情地品尝我的憋闷炖菜吧！」

萤藏又再次探出身体，麒一郎转过身体。

旅行开端就瀰漫着酸溜溜的气味，让人觉得特别悲哀。

「话说回来，为什么就连你们都会去赤岛浦？」

埴本麒一郎，堀田醍醐，穗村萤藏。一年级B班学号相连的这三个土属性的学生，并没有事先打好招呼，说要一起去旅行。麒一郎将野槌安置在精灵专用特别船舱里，想着『这简直是将精灵区别对待』就来气，然后就偶然碰上了同样一脸不爽的两人。

「关于自由课题的研究，我之前就考虑过将旅行地点定为赤岛浦了。」

巨汉堀田在阳光下晒着就快撑破衬衫的肌肉，威风凛凛地站在甲板上。他与麒一郎和萤藏不同，丝毫没有晕船的迹象。

「那边的呕吐怪人呢？」

「穗村君说他很閑就跟过来了。别看他那样，其实他会挺为人着想的。他说你现在缺钱，就不去找你了。」

「原来是这样啊……说实话，我觉得相当意外啊。」

「真烦啊獃子！本大爷只是想把纪念照片和便宜的土特产砸给你、然后看你满脸不甘心而已！笨～蛋笨～蛋！」

萤藏面如土色，无法分清这到底是遮羞还是真心的破口大骂。

「选择渡轮以外的交通方式不是更好么？在这么下去萤藏会死掉的哦？」

「乘坐渡轮比较实惠。」

堀田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B5纸。列印在纸上的网页内容最上方中写着『赤岛浦的惠比寿节』的大标题。最下方盖着乘船纪念印章，旁边写着这样的文字。

『乘渡轮前往赤岛浦！在指定渡轮和惠比寿节上获得印章之后，路费将会返还50%！还能在抽奖中获得纪念商品！』

「这是什么活动么？」

「据说这是牛尾集团为了协助偏远的赤岛浦进行地域振兴而展开的业务合作。似乎牛尾集团本来就是出身赤岛浦。」

说道牛尾集团，那是从海运业到水产业，只要是与海相关的国内产业，都会有所涉及的企业集团。就连不熟悉商业的麒一郎都听说过牛尾集团的大名。而这个第一大企业的渡轮如今正被某个少年吐出的体液所污染，一想到这些就觉得难以忍受。

也许是吐累了吧，萤藏抓着护栏一动也不动。

「萤藏？这样啊，死掉了么……我会给你造座帅气的坟墓的，安心去吧。」

「……有人溺水。」

萤藏没有回头，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渡轮的前进方向。

麒一郎跟随着萤藏的视线看过去。

「在哪里？」

「几乎正前方。女性……很年轻啊。相当可爱。哎呀，非常对我胃口。不过，喝了好多海水啊。再这么下去就糟糕了，会沉下去的。」

「都说了在哪里？」

和萤藏肩并着肩伸出头去看，也只能看到蔚蓝的大海上泛着白色的波涛。就算排除夏日阳光反射而成的粼粼波光，也看不到人影。

「完全没看到啊，你是不是看错了？」

「本大爷的视力很好。在这个环境下，前方一千米的米粒都不会看错。」

「你是猎豹么！」

「马上就要经过航线了，让她上船吧！我乘上救生艇去救她！太好了，命中注定的邂逅要开始了！深情注视的两人……呜哇……」

「别对着身边吐！总之先指给我看！」

虽然看到萤藏口中溢出的白浊液体，不过好险没跟着一起吐。麒一郎好不容易忍住上涌的感觉，凝视着萤藏指向的方位。

指尖微微向下倾。这个角度不是指向遥远彼方，而是稍近的位置。

「……看到了！」

当麒一郎找到在波涛间挣扎的白色连衣裙时，她与船的距离大约为一千米。对于全速航行中的渡轮来说，就是近在眼前。

「堀田，让船停下来吧。」

「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总之我要去救她！慢一步也没关係，让救生艇出动吧！」

麒一郎等待着脚踩护栏跳入海中的时机。萤藏晕船晕得厉害，还是顶级的旱鸭子，完全派不上用场。

既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那就不能磨磨蹭蹭地放过机会。

「我会去救你的，在坚持一下……！」

艰难地拍打水面的纤细手臂确实在向着渡轮靠近。栗色头髮被海水打湿，贴在脸上，也无法确定她是否真如萤藏所说的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