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在后山找到幸运草的翌日开始,桂木优太和渡濑羽音很快地便开始了两人行动。
在明了事情原委的校长特别安排下,两人到新型炸药实验那天为止皆办了自愿休学,也被允许在这段期间内可以自由进出学园。
说直接一点,也就是「随你们怎么做都行」的意思。
既然可以这么做,何不从一开始就让羽音以自由的身分来专心进行本来的任务?优太虽然对此感到不解,但据羽音本人表示,是因为「还必须做许多複杂的事前準备」,所以他也无话可说。
至少知道这段短暂的学校生活对她来说还不至于是在浪费时间,优太才稍微感到宽心。
就这样,上午和中午都能自由活动的两人,赶紧来到雷吉欧实验的预定现场,也就是那栋废弃大楼。
来这里的目的,除了先行勘查现场,同时羽音也要为自关闭以来就没再进入过大楼的优太,简单说明有关当天预定的实验过程。
就在自己突然不得不跟恐怖分子战斗的那天,优太原本还对今后发生的事充满不安。但现在看到这并没有什么危险性的任务内容,他不禁鬆了一口气。
其实羽音先前的负伤恢複状况并不理想,她的手腕和脚踝直到现在仍包裹着绷带——正因为如此,这项不会对伤口造成负担的轻鬆任务,或许正适合羽音也说不定。
「这边。」
「喔!」
羽音毫不迟疑地由塑胶盖布和路障严密封锁的出入口进入大楼,而优太也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整栋建筑物微微飘散着沉重的灰尘气味,人去楼空的冷清中,早已不见一丝曾有的热闹繁华。
几根仿大理石的柱子散布在极为宽敞的楼面,那高耸的天花板模糊地映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更增添了一股诡异的气氛。
「哇噻……这种景象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优太的声音回蕩在这个毫无遮蔽物的空间里,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他甚至有种在异国神殿迷路的错觉。
「这些支撑楼面的柱子中,有几根是特别重要的支柱。为了更有效率地让大楼崩塌,我们在做事前準备时,排除这些特定柱子,其他的柱子和碍事的墙壁都必须先做部分拆除,也就是以这些柱子和墙壁能承受本身重量而不会倒塌为最低限度,将它们的外层都先打掉。」
羽音展开楼层的平面图,向优太依序指出那几根关键的柱子。
「你的意思是,现在已经有部分被拆除了?」
离那本正式资料中记载的爆破预定日剩下没几天。若真如羽音所说的有先「拆除外层」的必要,看来无论这新型炸药的威力有多大,面对如此巨大的建筑物,再不着手进行恐怕会来不及。
「当然罗!楼上的前置作业大致上都结束了。我们去看看吧!」
「没、没问题吗?不至于一走动就塌下来吧?」
听到优太胆怯地发出那样的疑问,羽音不禁莞尔一笑。
「还没到那种地步啦!假如拆成那样,谁要去装雷吉欧的爆破装置?放心,我们在那边走不会有问题的。」
「是……是吗?」
「唉,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只到三楼,你不去就算了。若你想去看最高那一层楼,我反倒觉得麻烦。多亏你的胆小,省事多了。」
优太听了,在感到鬆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对羽音那有点毒的消遣——但是事实也不能反驳——感到不悦。
「我、我哪有那么胆小……」
「好!那就连四楼也去看看吧!」
「少捉弄人了!」
对于两人已经亲密到可以这样轻鬆地互开玩笑,优太有股单纯的喜悦。
儘管被羽音如此调侃,优太还是乖乖地跟在她的后头,两人一起爬上如今已退化为普通楼梯的电扶梯。
「跟想像中差好多。」
一口气爬上三楼的优太,发现眼前出现的是和刚才一楼楼面完全不同的场景,不禁表露出自己的惊讶。
楼面中央大部分的空间都隔着墙壁,以一种和外部分开的独立形式被区隔起来。
从前这里仍营业时,这里除了作为活动会场开启给大众,也是举行着名艺术家个展或小型宴会的场地。不过对这些事物可说是绝缘的优太,完全没印象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所以,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在墙壁的另一侧是怎样的一个空间。
应该不可能会知道才对。然而……
(咦?)
(这地方,好像是……)
奇妙的是,优太对这个地方,还有那里面的场景,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浮现脑海的模糊记忆中,他看到了巨大的圆柱状物体,但那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的……甚至那是否为实际存在着的东西,优太也完全不能确定。
他想看看平面图来确认内部构造,令人讶异的是,图上中央的会场区块一片空白,就连柱子的有无也无从得知。
「不能进去里面吗?」
「不能耶,都锁住了。」
羽音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缠绕在两扇门间把手上的铁链和大锁,向他强调这里已被严密封锁住。
「喔,但只要你……」
优太一瞬间像是想到什么妙计似的,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只要你……」
但他话说到一半,真正的重点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结果连自己原先想要说什么都忘得一乾二净。
「什么?你说我怎么样?」
「呃?我在说什么啊?」
羽音对忽然提到自己的优太疑惑地追问着,但连一点记忆碎片都没残留的优太,脑中陷入了一片混乱。
「……」
羽音默默地注视优太,等待他说出下一句话,但优太此时也只能勉强笑着矇混过去。
「呃……哈哈哈!不好意思啊,刚刚说的都别理它。唉!我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哈哈哈……」
「优太……」
然而羽音并没有理会优太的玩笑话,只是不安地看着他。
(糟糕。说出那么莫名其妙的话,她会不会介意?)
优太一边懊恼自己没经过大脑就蹦出的那些话,一边环顾四周寻找可以改变话题的题材。
中央的活动会场佔了大部分的楼面,但其余的空间仍很充裕。
(喔?)
里头的一面墙上,似乎有着什么特殊的花纹。
优太马上锁定这个新的话题,向羽音问道:
「里头那面墙是什么?该不会是壁画吧?」
「喔,其实那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
虽然转得有点硬,但好歹是成功地切换话题了。
「正想要跟你说明的。」
说完,羽音走向里面,优太安静地跟了过去。
一片片像棒球垒包大的金属平板,四个角都被大大的螺栓钉住,密密麻麻地贴满这座位于尽头处的墙面。乍看之下,恐怕不少于一百或两百片吧!
「听说这是最后一次举办美术展览会时的其中一件作品。应该是因为会场空间不够,就利用这座墙来展示。」
「喔……艺术的世界果然很深奥。」
优太望着这件看不出个所以然的作品,坦白地说出了感想。
低头一看,发现一个工具箱就摆在墙脚边。
「……」
一个令人不安的影像在优太心中扩散开来。
浮现在脑海中的,是气喘吁吁的自己埋头拆解这个艺术品的画面。
「哈哈,该不会……」
优太发出僵硬的笑声。
「把这些拆下来就是我们今天的工作。」
已经蹲在那翻找工具箱的羽音抛出了这一句话。
「这样啊!」
唉!还真是一语成易于成谶。
***
(这、这还真难搞……)
(我看永远都弄不完吧!)
优太跨在下稳的梯子上,拿着十七毫米专用的特大扳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一片片金属板拆了下来。
已经过了一个钟头,然而,在整面墙总共三十列的金属片中,他只完成了其中两列。
「喂……我们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啊?」
羽间不是说过她的任务是搜查可疑分子吗?怎么现在却落到做这种苦命的幕后工作?优太对此感到十分不解。
「这没办法啊!若要找你和我两个人能一起做的事,就只有这种工作嘛!」
的确,说明白点,这一切都是自己不自量力说要帮忙羽音所招来的后果。
想要抱怨的,应该是羽音才对吧!
只是当初优太决心全力支持羽音而休学时,他以为自己可以参与一些像小说情节那种充满戏剧性的神勇任务。
儘管优太无法具体说出那「戏剧性的任务」指的是什么,但至少不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枯燥工作。
另外,自己和羽音在作业上的速度差异更是让人懊恼的原因之一。
明明两人拿同一把扳手,左右边同时分头进行拆除作业,但和优太完成的两列相比,羽音却已经準备拆除第六列了。
也就是说,若将十五列当成两人平分的作业範围,她已经结束三分之一的工程了。
这份焦急,让优太对这项工作的不爽指数急速攀升。
「可是……没有那种可以快速拔掉钉子的电动工具吗?干嘛非得用这种见都没见过,笨重的六角扳手……」
「那就原因。」听到优太一边把玩手上的工具,一边发出的牢骚,羽音立刻答道。
「什么?」
「我是说,原因就出在这种六角扳手上。因为这种钉子是一般人很少使用的稀有规格,所以专用工具就只有这把扳手。」
「怎么会这样……」
也许是艺术家对作品的一种坚持吧!然而,一想到这个别说是脸,就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创作者装模作样地摆出艺术家的架子选这些钉子的画面,一股杀意便不自觉地涌上优太的心中。
可恶!他像在泄愤似的,转着那把紧握手中的扳手。
根据羽音介绍,这个黑得发亮,完全没经过镀造等加工手续的工具,似乎是用一种拥有极高强度,名为「钒铬钢」的钢合金铸成的。
在某种意义上,这把扳手也算是一种极具破坏力的危险工具。正因为如此,当优太紧握着这重量感十足的武器时,他的脑袋竟然出现「这个艺术家若敢出现在这,看我不一击把他从头给砍下去才怪」等等骇人的血腥画面。
看来他的精神状况已经到达极限了。偏偏在这种时候……
「喂,优太,你要握紧一点啊!左手有没有也一起握着?」
不知情的羽音还不时向优太唠叨几句。
(烦死了!)
再这样下去,难保这项工作可以顺利完成。
「哇!」
这时,没有完全嵌紧的扳手前端突然从钉孔飞出,而优太的右手就那样硬生生地以不自然的角度撞上金属板。锵地一声巨响,优太立即反射性地用左手护着右手,结果失去平衡,从梯子上跌了下来。
幸好梯子本身的高度并不高,所以跌下来也不过是屁股着地罢了。但老实说,优太一想到现在还麻麻的指头不知变成怎样了,心中便充满不安。
他在撞到的瞬间瞄了一眼,内出血恐怕是免不了了。
搞不好还骨折了。
全身瘫在地上的优太一面害怕地直打颤,一面咒骂着自己的粗心大意。
「优太!」
也许是刚好目击到了那个状况吧,即刻奔来的羽音在优太身边蹲下后,急切地查看他的右手。
「……」
羽音轻轻地将优太盖在受伤部位的左手指一一扳开,检查右手的手指。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