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
一哉搭上了开往学园的巴士,并且像平常一样对月岛打声招呼后,便迅速往最后方的座位移动。
最近开始搭巴士通学的周防比夜与千路美寻两人今天早上也同样坐在那里。看到这幅已经完全化为「早上固定一幕」的光景,一哉不禁莞尔一笑。
即使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看到比夜,她那秀丽的容貌依旧是无可挑剔的。
「你们早。」
一哉对两人行了一礼。
「早安。大和。」
「…………」
比夜依然对一哉露出了温和的笑容,相对地,美寻则是毫不客气地对一哉投以宛如注视着蝼蚁般的眼神。姑且先不管这样的美寻——
「我可以坐这边吗?」
「请坐。」
轻鬆地交谈了一两句之后,一哉便在比夜的身旁,也就是在那个已经成为他固定位置的座位上坐下。
按照惯例,在一哉坐下的那个瞬间,比夜的身体微微僵硬了起来。不过毕竟一哉会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基于比夜本人的期望,所以一哉并不怎么在意她的这种反应。
儘管如此,一哉和学年与选课内容都不同的比夜也没有什么话题好聊就是了。
然而,在这种沉默不语的状态持续了十分钟之后,
「——那个。」
比夜以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对一哉搭腔。
「转学过来的相摩同学是大和的青梅竹马吧。」
「咦?嗯,是啊。在我小学四年级搬到现在居住的社区之前,我们两个人家住得还满近的,所以我们在幼稚园和小学也都一直在一起。」
「想必你们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这个嘛,毕竟我们两个家庭之间都有往来,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机会才会那么多……不过我想我们之间的感情的确是不差啦。」
一哉想起了记忆中的量子,同时也缅怀起当时的点点滴滴。
动不动就哭泣的量子的确让一哉觉得很麻烦,有时候连一哉自己也会把她弄哭,不过在当天结束时,两人总是会彻底地言归于好。
「是这样啊……」
「嗯?怎么了吗?」
看到比夜一副沉思着什么的样子,一哉虽然很在意,却还是若无其事的试着开口这么问。
「不,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们看起来真的感情很好的样子……」
「……哦。」
听了比夜这番令入难以接受的见解之后,儘管一哉暧昧地点头表示同意,不过他还是从比夜那含混不清的语气中隐约察觉到了。
她对自己是相摩量子的青梅竹马这个事实有所顾忌。
所以一哉抱持着一定程度的信心开口说:
「关于这次的事情,周防学姊知道多少呢?」
「咦?」
比夜带着吓了一跳的表情看了一哉一眼之后,她的嘴巴便一张一合地蠢动起来。她的态度很明显是想不出该怎么对一哉说明所造成的结果。而光就这种反应看来,她显然也已经知道了量子的真正身分。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身为E战士的小量子要来这所学园进行体验入学呢?」
「…………」
「这次的事情是E战士与【ARES】——双方的高层着眼于彼此今后的关係,而构思出来的初步尝试。」
美寻代替迟迟说不出话来的比夜回答了一哉的问题。
「E战士与【ARES】的高层……?」
「美寻。」
「比夜小姐,请恕我直言,关于相摩量子这次的行动,学园里已经有许多学生开始起了疑心。而且这个男人也知道相摩量子的真实身分。我认为再继续隐瞒下去也是没有意义的。」
儘管美寻坚持叫自己「这个男人」,不过一哉还是很感谢积极提供情报的美寻。
「你说双方今后的关係,这话是什么意嗯呢?」
「和我们圣克雷斯学园的学生们一样,E战士方面也有考虑与改造人类共存的稳健派人士存在。这回相摩量子的入学可说是刺探我方内情的视察。E战士方面恐怕是想让身为成员之一的相摩量子实际看过、体验过,并且将收集到的资料带回去之后,再藉此判断我们对人类社会蕴含多大的危险性吧。」
「原来是这样啊……」
光是听美寻这么说,一哉就觉得那是一件无比美好的事情。
毕竟对于圣克雷斯学园而书,E战士除了威胁以外就什么也不是了。要是能够得到他们的理解的话,那么学生们今后就再也不用活在恐惧他们的阴影之中了。
如果今后彼此能够更深入地交流,并且向E战士们表明现在的改造人类绝非人类的敌人,那么与人类共存的道路或许会更具体地拓展开来也说不定。
「原来小量子是为了收集资料,才会那么积极的参与课程啊……」
「还附带然学园的学生们单方面的体验败北滋味的特别赠品。」
听到宛如明白了什么一般自顾自的呢喃时,美寻冷冷补充说道。
「……」
「而且那还不是普通的败北。相摩量子使用某种手段压抑了对手们的实力,让对手们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尝到了这种屈辱的败北。你知道吗?这些自尊心受创的学生们事后的行动似乎也在这次的观察範围之内的样子。因为【AREU)】禁止我们出手与公开情报,所以我们也只能在旁边观望这些情况而已——幸好目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过要是有某些学生採取了什么报复行为的话,你想最后会变成怎样呢?」
「怎么会……」
听了美寻所说的话后,一哉不禁感到愕然。
如果那些事情都是真的——比方说自尊心受创的学生诉诸某种暴力手段,结果却被E战士方面视为危险分子……
这样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最糟糕的可能性是,那些家伙们只是把我们改造人类视为『危险之源』,同时为了在正义的名号之下对我们施加制裁,才安排了这次的视察行为。」
「你、你说什么……?」
「美寻。」
儘管比夜斥责似地大叫,不过美寻却毫不动摇地继续说:
「当然,我刚才的意见全都是立基于『最糟糕的情况』这种假设之下。不过假使真的是那样的话,那么相摩量子应该还有更多其他的手段可用,而光就她至今为止的行动看来,那样的可能性应该相当低才对。」
「既然这样的话——」
当一哉正要说出「那你就别说那种话!」时,美寻又抢先开口说:
「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考虑到这个地步了,那么我们也不得不针对这回的事情採取某些对策。毕竟这可不是说一句『大概没问题』就能解决的事情。」
「啊……」
「尤其是比夜小姐又很在意你和相摩量子之间的青梅竹马关係。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的话,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你,比夜小姐可是为此而感到相当烦恼呢。」
美寻以悦耳又低沉的女性嗓音淡淡地这么说。
明明美寻平常就像个装饰品一样完全不开口,然而如今她却像这样率先说出这种任谁都难以敔齿的话来——不过也正因为这么说的人是美寻,这番话才能更直接地打动一哉的心。
「够、够了啦,美寻……别再说了。」
听到美寻身旁的比夜带着不好意嗯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这么说时,一哉开口对她道谢。
「谢谢你,周防学姐。」
「不、不会……姑且不问她真正的想法为何,毕竟那个人也确实是大和的青梅竹马——而且相摩同学也说阿一是最重要的青梅竹马呢。」
「哈哈……」
听到「阿一」那个字眼时,一哉吓了一跳。
那个称呼总是让一哉联想到相摩量子那张可爱的脸,同时也让他感到相当难为情。或许是一哉到这个时候又再度意识到什么「亲亲」、「结婚」之类的辞彙也说不定。
(不不不,我在认真些什么啊。)
对每一件小事都信以为真而感到困惑的自己,一哉不禁觉得相当难看。
「…………」
比夜在些微的距离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样的一哉。不知道是不是一哉自己的错觉,他觉得比夜的脸看起来好像有点生气的样子。
——噗咻。
就在一哉这么胡嗯乱想的时候,巴士缓缓停靠在第二女子宿舍前。
当车门还没有打开,而学生们的声音已经从外头传进来时,一哉一边倾听着学生们吱吱喳喳的交谈声,一边轻声地对比夜说:
「周防学姊……这回的事情可以交给我处理吗?」
「咦……?」
「包含昨天和的那件事情在内,其实我今天打算把所有事情直接跟小量子问个清
楚。毕竟都已经演变成那种情况了,我想其他学生们也不会再对小量子默不作声了——虽然【ARES】禁止学姊们出手,不过我们还是得避免学园与E战士对立的状况吧?那么就只能由我从青梅竹马的立场去问她了。」
「这样大和真的可以吗?要是你担下这个职责的话……」
「是的。我已经做好觉悟了。」
一哉指的是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甚至得和青梅竹马的量子交战的事情。
「毕竟在这次的事情当中,圣克雷斯学园方面一点错都没有。带小量子参观校园的我可以作证——而且,如果朋友做了错事的话,那么自己就得好好地纠正对方才行。如果是自己最重要的青梅竹马犯了错,那就更不用说了。」
「大和……」
大批学生从敞开的车门一窝蜂地涌进车内后,便立刻轮流跟比夜、美寻,以及一哉打招呼。
比夜一边以笑脸回应所有人,一边以只有一哉才听得见的音量低语:
「——我明白了。只不过这次的对手并不是只有相摩同学而已。我感受到有个貌似她伙伴的人在校园外待命。请你务必要小心。」
「伙伴?」
「是的,那一位恐怕也是E战士。」
「……我了解了,谢谢你。」
一哉将比夜所说的话铭记在心。
当大部分的学生们都就定他时,多奈内由良才总算出现在入口的楼梯处。
当她望向这里时,她的表情一瞬阀亮了赳来——然而在这样的由良身旁,还是不见和惠理子的身影。
***
不知道该说是「令人惊讶地」,还是「不出所料地」——
当一哉下了车,并且顺道来到早上的运动场时,他看见了独自埋首于练习中的惠理子。
这大概是惠理子自发性的练习吧,场上到处都不见八神龙司的身影。
「那家伙又这么乱来了……」
儘管昨天才因为过度疲劳而昏倒,然而惠理子却又立刻埋首于练习之中,这样的惠理子让一哉感到相当吃惊。从衬裤里延伸出来的腿到处都贴满了药用贴布,叫人不忍卒赌。
她的奔跑姿势还是远不及正常的状态,而她跨出去的步幅甚至连平常的一半都不到。
「——!啊呜。」
就在这个时候,惠理子的脚步突然绊了一下,紧接着她那失速的身体气势相当地跌倒在运动场上,并且扬起了一阵砂尘。
「呜……可恶!」
不知道惠理子是不是对无法随心所欲奔跑的自己感到气愤,只见她激烈地捶打着在地上伸展开来的大腿。她一边捶,一边痛诉:
「搞什么嘛……给我好好地动啊!」
她那急迫的叫声痛切地表达出她的不甘心与苦恼。
在那一瞬间,一哉犹豫着该不该沖向前去。
儘管连日来在与量子的对决中吃尽了苦头,惠理子却仍旧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不过事实上在她倒下去之前,她在背地里都强迫自己进行过量的练习。所以她绝不可能希望别人看见自己这副软弱的样子。
「惠、惠理子……」
在一哉的身旁,一同来到这里的由良带着沉痛的表情低喃着。
由良大概也抱持着跟一哉一样的心情吧,她看起来也是一副为了不让自己沖向惠理子身边而拚命忍耐的样子。
(不过……还是过去吧。)
惠理子是自己的朋友。自己不可能就这样把她放着不管。
当一哉正想开口叫由良一起过去,而将视线转向她时,
(——嗯?)
越过由良的肩膀,一哉在通往屋外设施的通道上发现了一位正在眺凿这幅情景的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