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眼前是纯白色的天花板。 
「……嗯。」 
——我作了梦。 
非常莫名奇妙的事。母亲会飞、猫会说话,身为男生的我不知为何穿着女装,还被奇妙的生物追着跑,一场荒唐至极的恶梦。 
我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勉强坐起身。一直睡下去也不是办法,意识一旦清醒,就要趁脑袋运作前爬起来,这是起床的小秘诀。 
我的房间统一採用白色和蓝色装潢,那是具透明感的色调。整个房间以天空为概念装潢,阳光射入时,室内会一下子变得明亮,彷佛房间里燃起生命之火般,我对此非常中意。 
我动作熟练地拉开阻隔阳光的轻薄蓝色窗帘,缓缓爬下乳白色床铺,坐到置于床边的梳妆台前。 
「啊……」 
一边打哈久,一边拿起放在梳妆台前的梳子。我一起床,就会先梳理这头乱糟糟的银白色头髮。因为很长,整理起来相当费时,不过偷懒不整理会更惨,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 
「一说想剪头髮就会被骂。」 
我想起母亲纯真的脸庞,以及她当年说过的话:「你讨厌跟母亲大人一样吗?」 
——不过,现在反倒是我的头髮比较长了。 
我绕啊绕啊,将头髮缠在手指上玩,喃喃道:「并不是讨厌。」 
大约花半小时整理头髮后,接着换衣服。 
我很喜欢身上这件水蓝色和白色构成的天空图案睡衣。 
由上到下慢慢解开正面钮扣后,肌肤一接触到外面空气,便打了个寒颤。天气有点冷,我用双臂抱住完全没有日晒痕迹的雪白肌肤,利用自己的体温暖和自己。 
「好冷……」 
我敏捷地穿上衬衫,在套上长裤前先穿袜子。这种顺序很混乱,是因为脑袋还无法好好运转。但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无所谓。 
手臂穿过袖子太长的制服外套(买的时候已经选最小号了),看了一眼放在床边的时钟,比预期的时间还晚。 
稍微君快脚步走下楼梯,将放在餐桌上烤得恰到好处的奶油麵包,分三口全寒入嘴里,一口气吞下,然后走到左手边的厕所快速洗脸、刷牙,匆匆忙忙进行早晨的準备。 
「那我走啰。」 
不是对谁打招呼,只是自言自语,这么一来心思便飞到外面去了。我重新抓起放在玄关的书包,穿上排列在玄关中央的球鞋。 
「慢走,彼儿。」 
然后,就在一如往常準备出门之际——向前摔了一下。 
因为魔耶露四脚着地坐着,抢先一步等在玄关前。 
因为魔耶露四脚着地坐着,抢先一步等在玄关前。 
会说话的猫——一大早就面对这沉重的光景,白白糟蹋了我的日常起床风景。要是去掉这个生物,就是平凡的晨间景緻了。这个会动的不寻常存在,从三天前起就会在每天早上跟我打招呼。 
「就说别加『儿』了。」 
我也差不多适应了——不对,或者应该说,我对离奇状况的适应力太强了。 
我尽量不去看牠,打开玄关大门,阳光彷佛等着这一刻般洒落。我知道身体慢慢醒了,混沌不清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用脚尖敲两下地面后,仰望天空喃喃道: 
「……嗯,今天也好蓝。」 
在的彼端,天空一如往常地辽阔、湛蓝。 
「没忘记带手帕和卫生纸吧?还有生理用品——喵!」 
我踩了啰嗦猫的尾巴一脚,沖了出去。 
——母亲外出旅行是三天前的事。 
行李出乎意料地少,只有一个波士顿包。我想起轻装的母亲临别时说的话: 
「那妈妈走啰,下个月会回来。在那之前,世界和这个家的事就拜託你了,魔耶露也在,我想应该不会有事……不过别太勉强唷!因为小彼是我重要的……女儿。」 
将世界和自家并列这点,很像母亲的作风。 
——还有,妳的儿子不是女儿! 
「……就算委託我当魔法少女也实在……」 
我走在上学路上叹息道。 
「为什么?魔法少女不错啊?」 
吓! 
正当我沉浸于回忆中时,耳边突然传来声音,让我不禁猛然停下脚步。 
「哇,竟能无视于惯性地停住,真不愧是彼方!」 
「——拜託你别在别人心不在焉时突然插嘴,丈!」 
同班的明日野丈,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旁。 
「哈哈,有什么关係,介入别人的独角戏可是出乎意料地有趣唷!」 
「还是搞不懂你……」 
他有着孤狸般细长的眼睛,是个嘴角总是挂着和缓笑容的少年。 
座右铭是「不胖不瘦,相貌平凡」,是个要说古怪也确实古怪的友人。而且与座右铭愿违,他的身材其实很瘦,至于相貌——虽然不难看,不过整体感觉相当神秘,他在学校里有个「情报屋」的奇妙头衔,似乎从操弄情报中获得乐趣。 
「然后呢,魔法少女怎么了?要情报的话,我可以準备很多唷!」 
「不需要。」 
他最爱的东西就是「知识」。 
他一边玩着任其留长的浏海,边从浏海空隙间,露出那双难以读出情感的眼眸。玩浏海是他的习惯,然后他开始—— 
「魔火女很棒喔……至于棒在哪里,就是魔法与少女这个神秘的组合。虽然魔法和女性原本就有密不可分的关係,但是在人类历史中,恐怕永远无法解开更深层的意义。那是浪漫的结合,不对,是升华!」 
——失控了。 
与其说是操弄情报,应该说他是把不需要的情报强加于别人身上吧。 
「那我先走了!」 
我挥手跟他道别,使出全力奔跑。 
「说到魔法少女,最近的需要有二人——彼方你有在听吗?」 
到这个地步,他会化身为执拗寻找听众的贪婪猎人。他这时候的运动神经,搞不好足以被称为校内屈指可数的实力派呢。 
被他耗掉太多时间了……来得及吗? 
「彼方,等一下啦,一起共有知识吧。」 
「我断然拒绝!」 
我全力奔逃于住宅林立的通学路上。 
位处通往学校的最后直路时,时间只剩下不到一分钟。要是没能在时间内进入校门,等在前面的将恐怖的古文听写。虽然与「为什么迟到就要写古文」的疑问对抗着,但我可不想把宝具的时间浪费在不具建设性的事情上。 
「彼方,最后冲刺!」 
「嗯!」 
我和丈互使眼色,使出残存的力量。 
「今天是——」 
校门口总是站着从学生中选出的值日纠察,负责确认超过上学时间才到的学生。不过,要是和纠察认识的话,就有可能游说得过。这是校园生活中的默契。 
校舍壁钟的时针正在前进,时间迫在眉睫。离校门越来越近,只差数公尺。 
好,来得——噹噹噹噹。 
「啊!」 
明明只差几步就到校门,是再三秒钟就跑得到的距离,钟声却无情地响了。 
我在钟声响完后冲进校门,手放在膝盖上。 
「来,可~惜。」 
比钟声更无情的话语,以听起来非常愉快的音调传入耳中。 
声音主人从校门的阴暗处跳了出来。 
「——哈、哈……等、等一下啦,委员长……」 
连调整气息的时间也没有,我勉强挤出声音。本日的纠察,也就是出声的主人缓缓走过来,慢慢轻抚着我的背。 
我抬起头,与制服右边袖子挂着「值日纠察」臂章的黑髮少女四目相对。 
用没有一点伤痕的漂亮手指拿原子笔,在从项部悬挂而下的板子上「咔咔」书写的人,正是我们班的委员长。 
她看着我露出微笑,一边用鼻子哼起歌来。大概是错觉吧?越过肩膀看到的两条辫子好像在跳动。 
「早安,白姬同学。」 
隔着时髦银框眼镜看到的那双圆溜溜大眼睛,彷佛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发亮。那眼神很孩子气,不符合委员长这个名词本身拥有的严肃的形象。 
「呼,已经、不行了……」 
磅!身后传来丈倒下的声音。不过先不理他,现在要和眼前的委员长周旋。 
「早安,委员长。真是个凉爽的早晨喔~」 
我若无其事地,试着丢出软性的话题。 
结果她噗滋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没有恶意。 
「今天茌得迟到喔?最近都有勉强赶上耶。话虽如此,那也只差几秒就是了,对吧?」 
话语中掺杂了些许挖苦。 
「不,真的很抱歉。要不是半路上被麻烦事缠住,就会和平常一样……」 
我默默对背后的丈施压,苦笑道。委员长配合我似地一起微笑。 
「白姬同学的『和平常一样』也都是差点赶上呢~」 
脸上虽然在笑却有股迫力,这是她在生气的证据。 
之后她很快地转换表情,用法官念判决的语气说: 
「今天本来应该算迟到的,不过对我来说,让白姬同学久人情倒也不坏……所以,今次就放你一马。」 
真是个非常不适合摆架子的委员长。而且她虽然说这次,其实她每一次都会对差一点的时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久她的人情已经累积到数不清了,真不知道她记得多少。 
「谢谢妳总是放我一马,委员长。」 
我道完谢,委员长脸上浮现满足的笑容,哼唱着说: 
「没关係啦,挺好玩的。」 
「……咦?」 
我因为听不懂而回问,她露出彷若白云般柔和的微笑说: 
「因为这样一直站着很无聊,所以我总是很期待白姬同学快迟到的上学画面,啊,不过……嘻嘻……」 
这次是露出小恶魔式的笑容。这个表情丰富的委员长,在我们班上也是个领导人物,应该有不少男孩子想追她,不过—— 
「不可以对我之外的女孩花心唷!」 
她屈膝后把眼锺压低,眼神朝上地望着我,她是连这种抓住男人心的小动作也得心应手的强敌。之所以一直没有传出绯闻,应该是因为很少有人可以和她匹敌吧? 
身为委员长的严肃印象,与她本身拥有的天真气息间的落差是一种兇器。即使从我眼中看来,也觉得委员长的确很有魅力。 
「啊,啊哈哈哈……」 
不过我不太会应付这种话题,只能一笑置之。 
「好了,调情就到这里为止。难得她放我们一马,要是来不及赶到教室就没意义啰!」 
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复活了。她像要隔开我们似地站到我和委员长之前。我看着挂在校舍中央的时钟,快到开班会的时间了。 
「啊,对耶!——那,委员长,教室见。」 
「嗯,待会儿见啰,白姬同学。」 
我轻轻挥手,委员长也向我挥手,不禁让人感到有些依依不捨。一定是她具备的那种独特气氛,让我感觉很舒服吧? 
我一边沖向玄关,一边回头再次看向校门的方向,委员长依然朝着这里挥手。 
——伫立于校门前的少女其视线远处,那是没有一片浮云的湛蓝天空。 
壮观到夺走在早晨熙来攘往的喧嚣中,无意间仰头的人们的心,使他们伫足片刻的清一色世界。 
它永远位处于人类上方,为人们填补内心的小空洞。如果说孕育生命的地方是大海,那么人们的归属地就是天空。因为只要抬起头,必须回去的地方就在那里,因而生命才能安心地活在当下。 
然而,没有人发现——落入青色之中的一滴黑色。 
那是宣告「某件事」即将展开的小小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