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潮湿的泥土味刺鼻。
(……下雨了吗。)
眨了几下我睁开眼,认真地看着天空。黯淡的夜空中,厚厚的乌云在视线的尽头流动。
——说起来,我为什么躺着呢。
我坐起身,转换视角便看到「某个人的身体」。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像瀑布一样披散肩头的银白长发。这颜色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没有光源也能独自发光,如此地不一般。顺着头髮看完,下一焦点就是大地有点不合身的白色衬衫。纽扣在半中被解开,轻易地可以看到上半身。裸露的肌肤如凝脂般白皙,每次呼吸平坦的胸部都随之起伏。视线继续向下半身移动,简单地没有一点装饰的裤子映入眼帘,尺寸十分合适却不知为何会自然滑落下去。
(衬衣的扣子鬆开,裤子滑落……?)
嘴唇下意识地动了动。
「啊嘞……?为什么我,衣服乱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耳边响起好像刚刚睡醒软绵绵的「某个人的声音」。
到底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此时,我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说是谁)
实际上刚刚的景象都是自己目光所在的方向。
软绵绵的声音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这不是谁的身体,也不是谁的声音。
——这全都是自己的。
(自己……我……是我?)
可是,无论是身体、还是声音、连下意识说出的第一人称。都完全给我一种陌生人的感觉。我心中浮现出不安和奇怪的焦躁感。
先不管这些,我试着把双手抬高。
(……好累。)
感觉身体不像是自己的,双手沉重而又迟钝。手掌举到眼前,一根根动着手指,和预料的一样顺畅地控制着。仔细一看,小小的手上还有些被泥土弄髒了。
原因多半是,我现在坐在地上吧。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前方是高大的建筑物。看上去像是学校。然后身下坐着的是细沙铺成的操场。手感十分湿润,估计雨到刚刚为止都没停过。话说回来我自己身上也湿透了,似乎我也被雨淋过。
(怎么回事……估计啦、似乎啦、真让人不爽。)
从刚刚开始就没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连自己的事情都不清楚。
所以说,终于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了。
「这样啊,我——这不是失忆了嘛。」
啊哈哈,我笑了出来。虽然确实意识到这样也太粗枝大叶了,但我还是笑得出来。失忆前的自己,肯定是优哉游哉的性格。
把握了自己当前的状况,我先是抬起头,开始寻找周围是否有能成为线索的东西。然后就看见不远处,特徵鲜明的一群人在观察着我。我一个个看过去,
一只有着金色毛髮的猫咪。
红色头髮的强气少女。
茶色马尾发大姐姐。
黑色双马尾的知性眼睛娘。
高个褐皮肤的无表情桑。
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因为前排的人挡着导致我看不太清楚。
「请问你们……是谁?」
她们离我有点远都带着些紧张的样子,我对这群毫.无.印.象的人问道。然后她们五人和一只异口同声地,
『……诶?』
的一声僵住了。但马上地,
「慢着彼儿!?」
盯着我的众人中,一只动物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别这样……」
金色的猫。眼眸是红色的,身材小巧。有着十分亮丽的毛色。总感觉和某些事物十分地相似。那不就是隐约洒落在大地上的,浮现在天空中的月亮的光辉吗。说不定是十分稀有的品种。毕竟是只会说话的猫。人的语言从——啥,
「猫在说话?」
脑中想的内容脱口而出,而这只会说话的猫比我还惊讶地后退几步。
「……彼儿……」
刚刚一直对着我叫着「彼儿」,那应该是我的名字吧。
「彼儿……彼儿。真是奇特的名字……」
我的一句话将猫咪打击地头晕目眩。刚刚的一连串动作好像人类一样,看上去有点好玩。
「不—对—啊!虽然是彼儿,但是你的名字是白姬彼方!还有咱是魔耶露!你真的真的把咱忘记了吗!?是咱啊!住在一个家里,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不是吗!」
似乎是叫做魔耶露的那只猫悲痛地诉说着。但是果然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无法回应它深切的感情。
但是,只要看到它那样子就明白。对于这只猫小姐来说我——白姬彼方一定是它十分重要的人吧。
「好过分……居然忘了我。」
作为忘记一方的我虽然不理解其中的滋味,但是对于被忘记的一方来说,关係越好、相处地越久,痛苦也一定是成比例地加深。
「……对不起。」
即便道歉也无法治癒那份伤痛,但是现在的我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那么,那个约定也忘了吗……?」
魔耶露继续说到。静静地。带着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
「明明发誓过要成为咱的新娘!」
——突然说出爆炸式的发言。刚刚声音还那么撕心裂肺,说到新娘那部分却莫名地清楚明白情深意切。
「诶……诶诶?新娘!?」
「对啊!彼儿是咱的新娘啊!赶快回想起和咱渡过的蜜月啊!那个閑暇时就让咱在膝盖上蜷成一团,还有让咱全身上下随便舔舔的那些甜蜜日常彼儿都忘了吗!顺带一提彼儿被舔到腋下时候的声音最棒」
「别胡乱捏造,呢。」
正当魔耶露热情地描绘甜蜜日常(?)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声音的主人是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女孩,从魔耶露身后提溜着她的脖子,
「喵了个咪,咱的设定还,喵啊~!」
随手就把它抛地不知所蹤。//明后日の方向:现在事态的变化都不明朗,更不要说后天了,有背离目标的意思,这里形容无法预测的方向。
「哎呀哎呀呢。绝对不能放任那只变态猫呢。」
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对着仍旧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了手。我迟疑着是否该接受她的帮助,她却一言不发地抓住我犹豫的手,一把将我拉起。
「听那只猥琐猫的变态妄想发言都没有把它丢飞,看起来真的是啥都不记得了呢……彼方桑。」
——这名总是在句尾加「呢」的优雅赤发少女,用饱含强烈意志的眼神盯着我。她的年龄应该与我相仿。极强的个性,让我觉得很难与她搭上话,空气中漂浮着有压力的氛围。
「失忆也是件棘手的麻烦……果然要归因于原初之钥被夺走呢?」
口中冒出我听不明白的单词,她本就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细长,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那,那个,呃……?」
可怕的眼色让我缩了缩身子,但女孩的身影突然从我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对圆润丰满的——胸部。
「喂留真酱,你可别吓彼方酱啊?」
红髮少女,似乎叫留真的孩子,她的头部被茶色头髮的女人用胸部压了下去。朝气蓬勃的声音像是要腾跃起来,这名女性对着我微微一笑。我心中不小的警戒心也鬆开来,真是有包容力的笑容。
「呼呼。白姬君总是这么让人惊讶。」
「原来如此。这就是失忆。」
绑了两条马尾辫的黑髮女孩和褐色肌肤面无表情的人看着我说。
双马尾少女长得很清秀,声音也十分平稳,让人觉得很安心。但即便如此,黑髮双马尾辫和眼镜的配合,毫无疑问绝对是班长没跑了。褐皮肤的那位脸上几乎没有出现过表情,内心也无法捉摸。声音淡淡的没法推断出是怎样的性格,只给人一种神秘的印象。
「嗯。什么都记不得的话,那就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
我被她们围在中间满脑子疑惑时,戴着眼镜的女孩突然提出了一个明智的方案。我也因此终于能够叫得出在场所有人的名字以及称呼。
(刚刚上天的金色猫咪是魔耶露,红色那只是樋野留真酱,大姐姐是几濑依桑,戴眼镜的就叫委员长,冷酷无口的是艾菲克特。)
仔细反刍她们的名字,果然我依旧没有印象。各方面都如此独特的熟人却想不起来让我相当着急。想着要理出点头绪,我试着问了一个挺在意的问题。
「各位,和我是什么——」
「夫妇!」「恋人呢!」「姐(义)姐(姐)哦!」「情人吧?」「是老师。」
「——关係呢?」
完全同步。
就好像听到有大甩卖手快有手慢无的家庭主妇一样,瞬间都加入攻势。而且刚刚为止不见猫影的魔耶露也见缝插针地加了进来。
「……真的吗」
我带着疑问的目光反问,结果除了艾菲克特以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撇开。
(我真的可以相信这群人吗……)
在我开始感到不安时,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诶?」
现在我已经知晓四个人和一只猫的名字。但是还有一个我还不认识。她离大家一步左右的距离出神地看着我们,我搭腔到:
「请问,你是……」
她的长髮延展如海一般浓密——。
(女……孩?)
无论怎么打量她看上去都是正儿八经的女孩,但是总感觉有些违和。蓝发少女(?)注意到我在叫她,终于将目光焦点集中过来。视线交汇,对视了数秒钟,她缓缓地发出了风平浪静般的声线:
「我,……我是——」
声音又像落潮一样住了。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在犹豫着什么,这份犹豫从何而来我无从知晓。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为什么)
觉得胸口有些沙沙作响。
最后,我还是未闻其名。
——吱!
一阵巨响中断了这次自我介绍。附近响起剎车的声音。我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校内操场上黑漆漆印了一道车辙,一辆轿车正停在那里。那辆漆黑的超长轿车兼具气派和魄力。
「『濑乃』吗……。来得可真早。」
魔耶露发出和刚刚完全两样的认真声调。我看到其他人也收起一副玩笑的表情,神色开始变得紧张。
「……?」
我也疑惑地挺直了身体。但是从轿车中走下来的人和我预想的不同,是个容貌美丽,一身洁白的女性。
(这个人是……濑乃吗)
「——白姬此方落到敌人手里是真的吗」
她健步如飞地走到我们近前,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发问。话音落下之后,女人身后穿着严肃西装的女性也赶了过来。看上去是一位秘书的打扮,不顾秘书就赶过来的她似乎有什么急事。
(白姬、此方?)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她口中的名字。姓氏相同的话,肯定和我有不小的联繫。还有就是接下去——落到敌人手里那句话。
(……敌人……)
这让我心底颤抖了一下。
「敌人,那是什么……莫非,这个——」
突然听到的信息搅乱了我的内心。不明的恐惧没有影响空虚的记忆,只是在心中不断累积。
此时,我无力下垂的手却被人握住。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种热情,这份体温的主人——留真酱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之后会和你好好说明呢。所以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冷静下来……在我们身后。」
「好……好的。」
像是藏起来一样,我听从地退到她们身后,看着无论是性格还是容貌都迥然不同的少女们的背影开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