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方舟◆
在约定好的周日上午七点三十分。从一周前就听天气预报说会下雷雨,不过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拉开窗帘之后,窗外可以看到有如风暴过后的湛蓝天空。
洗过脸稍微吃了一点早餐,然后在不耽误行程的状况下一边做家事,一边準备出门。
将最小限度的替换衣物与毛巾、水、紧急食粮、手电筒、垃圾袋等物品一起装在较大的肩挂包里,然后穿上比较新的球鞋离开家门。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重装备,不过要让身为一个有陪京学姐做过事的人提出建议的话,还是希望至少要做这种程度的準备。
我就这样抱持着莫名的不安,经由上学的路线走到作为集合地点的学校门口。在我想要向熟悉的人影打招呼时,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咦?」
「早安,小零。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呢。」
即使在假日也穿着学校制服的交喙。选择T恤与牛仔裤这种随意装扮的京学姐。然后是有如夹在两人中间,被大放异彩的黑色服装包裹住的轮椅少女。
「嗯嗯,对啊——……呜噢!」
语尾忍不住变成惨叫。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连这是在京学姐与交喙面前都忘了,而出言质问理解。
「为什么? 你这句话好过份喔……。你该不会忘了吧,今天不是跟本姑娘约好了要约会吗?」
第一次听到这件事。
「嗯。是这样的吗,阿初? 不过,小零是什么意思? 绰号吗?」
京学姐脸上挂着怪异的表情,朝我的方向跨出一步。
总之关于称呼的部分先点了点头,不过质问当然不会只有这样就结束。
「就在刚才,她突然跟我们说约会的事情,呃——,她好像是月见月家的千金小姐,那是真的吗?」
「没什么真的假的——」
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就在我要这样脱口而出的时候,理解的手指出现在我的视界内。
「…………」
脸上浮现平常的大胆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用手指敲敲自己的嘴唇。虽然没看过这样的手势,不过可以看出来那是要我配合她的意思。
「呃——,是……啊。我完全忘记了。是有跟她这么约定……」
「不过你的表情看起来有点自暴自弃,没事吧?」
我也想说点比较高明的谎言。不过,关于这点不得不说问题是出在理解身上。
说明白一点,我不擅长处理预料之外的事态。虽然相对于这点会事先做出各种预测,但是理解每一次都会出乎我的意料,实在很难应付。
「哎呀——。因为我听说你今天会参加社团活动。本来还以为你不可能会忘掉要跟本姑娘见面,真是过份啊,小零。」
「啊——真是的——,对不起!」
「哥哥,你在生气?」
连交喙都为我担心了,感觉自己有点可怜。可是,多亏了她,感觉冲上脑门的血有稍微退了下来。
算了。虽然不清楚理解的目的,不过似乎也只能让她跟我们一起去了。
在我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京学姐来到我的身边,对我说了几句悄悄话。
「话说回来阿初,你的女朋友真是不得了啊。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你可不可以稍微教导她一下? 她好像不懂该怎么对长辈说话。」
嗯,至少知道了理解即使是面对初次见面的京学姐,说起话来也丝毫不客气。
不过,要说那件事的话,理解的位置太近了。
「本姑娘听见了喔,这个大奶女。说起来本姑娘的年纪可是比你还大呢。 要是你有留级的话另当别论就是了。」
她的耳朵还是一样的尖。受到锐利反击的京学姐,在哑口无言了一段时间后眨眨眼,问我「是真的吗?」。
「呃——,根据本人的说法似乎是那样。虽然看起来不像。」
我的回答让京学姐慌了一下,不过她马上就重整气势跳到理解面前。
「等一下,不是这种问题。我不是单纯就年龄的问题才这么说的——嗯,该怎么说呢,因为我是社长所以在这个活动中我就是法律! 应该说,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啊……」
「嘿了。刚才说的话到哪里去了呢? 怎么? 在年龄上输掉了,就把焦点转移到别地方吗。算了,那样也无所谓啦。您好,初次见面。这样就不算第一次见面了,要好好对我使用敬语喔。该不会要求别人的事情,你自己却做不到吧。」
嘴角弯成讨人厌的弧度,理解稍微低下头瞪着京学姐。可以听得到京学姐咬着牙的声音。
「呜——……这个,该怎么说才好。吵死了笨蛋! 你的妈妈凸肚脐——!」
京学姐把脸撇向一旁,嘴唇拉成「ㄟ」字形,然后把自己的包包背到肩膀上。
交喙跟我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那场毫无意义的争论。
「…………」
你们是小学生吗……。
一想到这是成员中最年长的两人之间的对话,我就感到有点悲哀。
可是话说回来,为什么理解跟各式各样的人都可以这么迅速地建立起敌对关係呢……。
「那个叫做理解的家伙,想跟上来的话随便你! 阿初! 身为男朋友的你要负起照顾那个小个子的责任! 出发了!」
京学姐转过头来忿忿丢下这句话后,就飞快地跨步离去。
「小零,你会努力地推轮椅吧。」
理解露出微笑,把轮椅的握把交给我。
「又要我来推啊!」
「嗯,因为今天似乎会花上很多时间,必须要节省燃料才行。」
嗯,有正当理由的话就没办法了。
当我决定放弃时,忽然身边的灰色长发摇动了。
「让我来推吧?」
「不,没关係。谢谢。」
我拒绝交喙的提议,让她走在前方。
然后,理解戳了戳开始推起轮椅的我的手背,招手让我把脸靠过去。
「本姑娘让奴僕去寻找的《分身幻象》最新的所在位置,已经差不多要找出来了。刚好在这附近的郊区。本姑娘会儘快在今天内对跟目标有关连的那两个人进行探查。你就依照预定,去监视那个阴沉女。」
「…………」
交喙回头朝我跟理解的方向望了一眼。
由于非常小声再加上说得很快,我认为她应该听不到。
「要是不快一点就不管你们了喔! 今天预定要去五十个地点,要做好觉悟!」
走在交喙前面的京学姐,朝我们挥着手。
《分身幻象》,原本隶属于广播社,跟交喙与京学姐有见过面的人。
然后,理解可以透过自己敏锐的五感认知到对手的精神状态与虚实。那就是可以看穿犯人的绝对能力《至高王座(Hliðskjálf)》。
「原来是、这样。」
我终于理解了。说得简单一点,理解大概是在怀疑这两个人之中是不是有一个被花鸡冒名顶替了。
在洒落着灿烂阳光的蓝天下。跟在京学姐与交喙的背后,我突然有一种前途多难的预感。
*
可是,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担忧并没有成真。本来的目的,为了製作文化祭用之本地
介绍影片的事前调查,进行得相当顺利。
从学校周围刚开张的乾净咖啡厅开始,前往综合游乐园,再到凈卖些怪零食的杂货店与听都没听过的寺庙与神社为止都走过一遍,不过结果没有任何可以成为线索的东西,然后。
在快要过晚上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到达了『那个地方』。
「哎呀——……不过也真是的。雨会下这么大实在是在预料之外啊。」
一边把稍微滴着水的浏海撩起,京学姐一边露出豪爽的笑容。
「天气预报本来就是说下雨。」
确实切中要点的交喙因为有带摺叠伞所以只淋到一点雨。而我由于把自己的伞分给理解遮一半,处于半湿不干的状态。
「算了。总之这次到此结束。今天过得还蛮有意义的。不过……」
说到这边,京学姐停了下来,把视线移向空中。
依照京学姐的提案让我们最后到达的地方,是间空无一物的废屋。与其说是废屋,或许说是空屋比较正确。由于刚好在与重划区及田野地带都有段距离的位置,因此不要说是下一个住户了,恐怕连土地的使用方式都没办法决定吧。包含庭院在内相当大的这栋豪宅,就像是退流行的主题乐园一样,被孤独地捨弃在这里。
虽然据说是京学姐的爷爷以前使用过的别墅,不过在两年前去世之前,似乎就已经空无一物,红砖砌成的洋房覆盖着一片绿色的青苔与藤蔓,酝酿出一股有如鬼屋般的气氛。
说明白一点,我认为这里了不起只能当作试胆的地点,为什么要在最后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来。
之后有段时间,我们集中在大厅窗边躲避风雨,不过由于风势渐渐变强,因此我们决定进入屋内。
「其实这附近,我并不是很想来就是了……」
京学姐瞄了一眼交喙,这么喃喃自语着。感到那样的动作似乎有什么深刻的含意,于是我也看得入迷了。
由于屋子的门并没有上锁,因此侵入并没有什么困难。光是客厅就已经大的惊人,也留有沙发与桌子等大型家具,不过屋内像是被颱风扫过一样四处散落着瓦砾与家具残骸,并不能让人轻鬆地休息。
雨不但没有停还增强了势子,敲打在废屋的屋顶上,发出巨大声响。
「可是还真是无聊啊。反正在雨停之前也没事做,要不要来玩试胆大会,顺便在这间房子里探险一下?」
京学姐好像想到什么点子,脸上浮现着恶作剧的笑容,从小小的包包里拿出手电筒。看样子,她那无法长时间安份下来的性格不会随时间地点有什么改变。
「儘管是空屋,我还是觉得不要在别人家里乱晃比较好。」
「没什么啦,亲戚的家就像自己家一样。而且,我也有某种线索。」
「线索……?」
「哎呀,这还是秘密呢。不要在意。」
面对露出意义深远笑容的京学姐,我感到不解地偏过头。就在此时,
「我想试试。」
「喔喔,好奇心真是旺盛呢,交喙。嗯,这间屋子还满大的,就猜拳以两人一组分成两组吧。」
在那瞬间,理解把张开五指的手掌压到我的背上。由于太过突然,我差点就没有会意过来,不过她大概是想做出指示吧。总之,我还是成功地出了布。
「呃,交喙与阿初一组吗。这么一来……呜。」
猜拳的结果让京学姐说不出话来。交喙跟我出了布,理解与京学姐则是出石头。
「就是这么回事,快走吧大奶女。走在前面的当然是你,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喂——! 为什么我要被你使唤啊!?不管你是月见月家的千金小姐还是哪里的谁,在你自己家里的话就算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嘿~,你打算让行动不方便的人走在前面吗? 这度量真是符合身分低贱的人啊。听懂的话就快点走到前面去啦。」
那两个人就别管了。
「交喙,那我们要不要到对面去看看?」
「好。」
我单手拿着手电筒跟好像鬆了一口气的交喙一起迈出步伐。
「待会见,小零。不许趁本姑娘没看到的时候花心喔。」
留下平常的笑容,理解也跟在京学姐的身后离开。那眼中淡淡的红色光辉是她无言的指示。
靠着这点,我猜测到理解的企图。
至于为什么对我做出要出布的指示,理解自己却出石头。那大概是打算靠这个机会,使用《至高王座(Hliðskjálf)》来调查京学姐吧。
那麽,我必须要吸引住交喙的注意,好让她不去妨碍理解。
在几乎全黑的废屋中,周围凈是高耸而空无一物的陈列橱柜与多数的门扉,简直就像是粗製滥造的迷宫。
虽然跟京学姐想的不一样,不过这的确算是一种试胆的行为。
「请问你跟遥香,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
当我走到交喙前面,她突然这麽问。
真是意外。交喙因为社团以外的事情主动跟我说话的情形,可以说几乎没有发生过。
「『那样』指的是什麽意思?」
「遥香对你好像有什麽误解的样子。」
「呃、嗯……」
简单来说,遥香以为是我把父亲逼死的——,不,应该说是我故意让她这麽认为的。简单把这件事告诉她之后,为了不被误解我补充了这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