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
旁徨在半梦半醒中的我的耳中,有个声音朝我这么说。
「请醒一醒,初少爷。」
「嗯……」
被略为用力反覆响起的敲门声与说话声吵醒,我看了看时钟,上面才指向六点半。
在水无月小姐那隔着门显得有点小声的声音中,除了平常的开朗之外,感觉还混杂着些许焦急,儘管依然感到倦怠,我还是立刻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水无月小姐?」
在意识才刚清醒过来,我稍微犹豫了一下是不是该先换衣服,就立刻隔着门这么问。
「这么早把您吵醒,真是抱歉。不过……」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水无月小姐的声调比平常还要低上一阶。
光只是那样,就让我有种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
「犯人……,不,恶梦被发现了。」
「欸——……!?」
「能不能请您儘快过来呢?刚好就在这个房间的正下方。」
「知道了,我马上準备。」
在这么回答的同时,我注意到现在是『陷阱』已经启动的状态。
我回想起来在昨天晚上久远先生的谈话中,提到只要我们这些位于客房内的人不按呼叫铃,叶月小姐与水无月小姐这些佣人就不知道新分配的房间在哪里。
然而要是破坏这个前提的,是恶梦被发现这件事的话,似乎也还让人能够接受。
「…………」
在我迅速换好衣服打开门后,跟预测的一样,一反常态带着微妙表情的水无月小姐就站在门边。
不过,比起表情,她的脸更加吸引我的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那是……?」
「没事,只是做错了事受到责罚……啊哈哈。」
虽然水无月小姐生硬地露出一如往常的开朗笑容,但是其中一边的脸颊红肿了起来,嘴唇上还有裂伤的痕迹。
「是真理吗?」
「不是啦——。」
「是被理解打的吗?」
当我这么问时,水无月小姐不知为何露出苦笑,
「那孩子,从来没有对我施加过暴力呢,很意外吧?」
虽然我以前曾经被掐过脖子,不过,理解主要是用嘴巴进行攻击的类型,勉强可以想像得出来。
「那么,是久远先生吗?」
「不可以用消去法喔,初少爷。」
她微微一笑,看穿了我的意图。
「可以答应我,即使我说出来也不对那个人做出任何事情吗?」
「那么,就是紫明先生吧。」
「不告诉你。」
又一次露出感到有点困扰的笑容,水无月小姐就终止了这个话题。
这么一来,我就对自己的预测大致没错这件事很有自信。
以《黄道十二宫》月见月恶梦研究员的身分来到这里的紫明先生,他对月见月家似乎抱持着异常的执着。
可是,那为什么会成为把愤怒指向水无月小姐的原因呢?
「对不起,我还必须去叫交喙小姐才行,可以容许我先到楼下去吗?」
「……好的。」
就这样抱着无法接受的心情,听从水无月小姐的话与她告别后,我开始朝这个房间的正下方走去。
*
当我到达目的的场所,那里已经聚集了五名成员。
一脸淡然的久远先生、真理、叶月小姐。
像是陷了进去一样坐在椅子上的理解,脸色变得比昨天更差。从即使如此依旧比我还要早被叫到这里这点来看,我察觉到事态相当的紧迫。
然后,特别引人注目的是紫明先生。
那跟猛禽类一样锐利的眼神,变得更加兇恶。从紧紧咬合的牙齿,可以感觉到近似杀意般充满了魄力的感情。
打了水无月小姐的人,果然是紫明先生吧。
在确认那推测之前,不知为何这里的奇妙气氛让我无法继续思考下去。
「啊——,你终于来了啊?不过,跟你比起来,那个幽灵女孩还要有用一点——」
「事情到底是怎么了?」
「嗯,能请你先看看这个房间里面的样子吗?」
依照久远先生指示的方向,我探头望向被打开的房间内部。
「呜——……嗯!?」
瞬间有股想吐的感觉。
那里,不是跟我住的一样的客房。
房间的隔间虽然一样,但是图案完全不同。
窗帘、壁纸、床铺还有家具,全部都让人感到异样。
散发出强烈异臭的深黑色油漆,被泼洒在整个房间里。
「呜……!」
怎么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让我再次想起在大约三个月前,跟理解玩过的那个游戏的最后一幕。
只不过,在我现在看到的那张床上,不是倒卧在血泊中的妹妹,而是被从中间切成两半的诡异肉块。
仔细观察之后,发现那是人类的身体。
只是,那上面的双手双脚与头部被切了下来,从像是坏掉的人偶一样散落在地板上的细长手脚露出有如凌乱的电线,不知道是神经还是肌肉纤维的筋连接着身体。
然后,最重要的零件,掉落在房间的中央。
儘管我连一次都没见过那家伙的脸,但只看了一眼,我就确定是那家伙。
「…………」
看不见她死亡时的表情,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罩住整个脸的面具,以及从其中露出的黑色长髮。
月见月恶梦,就滚落在那里。
「嗯,就是这么回事。」
就在我正后方的真理那轻轻的笑声,搔弄着我的耳朵。
「那么,代替那个没有干劲的侦探,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在哪里吗?」
真理的手杖《渴望杀戮之魔剑(Dáinsleif)》,无声无息地举到我面前。
「在解散之后回到房间,我就睡着了,直到刚才。」
虽然我希望询问,应该说是拷问,至少在离开房间后再进行,不过现在并不是能让我抱怨的状况。
「有人可以为你作证吗?」
「没有,可是……」
「在你正下方的房间,发生了这种事情喔。你的意思是你连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我什么都没听到。」
「真的吗?」
就因为是真的才麻烦。
在问过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房间原本就是空房间,两侧与正下方的房间都没有分配给其他人。
的确这样的状况下要怀疑我也是无可厚非,但是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真理,不要做没有意义的要胁,事情无法进展下去。」
久远先生从后方制止了我们的争论。
「哎呀,好戏才正要上场呢。」
就在此时,从走廊的另一侧,出现了轻轻的脚步声,以及一道人影。
「喔喔,判定人似乎到了。能用你的能力来调查这个房间吗?」
「…………」
稍微把视线移向室内后,交喙低下头,沉默了好一阵子。
虽然久远先生冷静地下着指示,但交喙却把脸背过去,一动也不动。
这也难怪。在以前的《诺亚方舟》事件中,尸体本身并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
可是,现在出现在眼前的是散发着恶臭的肉块与一片血海。
连要正面注视都很困难了,更别说是要直接去触碰。
「交喙,你的身体状况还没恢複吧?不要勉强——」
我想帮她找台阶下而这么说,但交喙只是朝我微微一笑,并没有退缩。
「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看到。谢谢你的关心。」
说完之后,她轻轻抓住我的手。
对我来说虽然已经是为了启动《圣痕》而司空见惯的行为,但是她的手握得很用力,像是要把微微的颤抖隐藏起来一样。
「…………」
过了一段时间,浮现出图案的交喙的手,从我的手上离开。
「嗯,你已经派不上用场了。等一下再跟你好好谈谈。」
在真理的催促下,我先一步从房间里被赶出来。
走到走廊上,在墙壁旁喘着气的理解,立刻进入我的视线中。
当我靠过去时,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好意,站在轮椅后面的水无月小姐很快地离开了。
「理解……」
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才好。
与四年前唯一的朋友恶梦定下重逢的约定,竟然是以恶梦在背叛后变成尸块这种最糟糕的形式下实现。
「哼哼哼哼……」
儘管如此。
即使是在身体状况没有好转继续恶化的情况下,理解还是笑了出来。
不知道那到底是自嘲、讽刺、或者只是在逞强。
不过,理解让我看到跟第一次见面时一样,那目中无人,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笑容。
就像是到目前为止聚集起来的细小丝线,全部被扯断不知道飘往何方的感觉。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
在我呆站着一段时间后,脸色变得有点差的交喙,从恶梦死亡的房间里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