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不是一种病——是一种生活方式。」
贯彻这等信念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不用说,当然是我家那个超自由的哥哥。
桐生一。
又名雾龙·赫尔兜凯萨·路西·法斯特。
阿一哥哥——是个拥有信念的中二病患者。
所以他的中二事迹多不胜数。多到有人叫我举例,我还会不知道该拿哪件事出来讲才好的地步——比方说以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人类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的中二举动,恐怕就是对自己姓名的由来抱持关心这件事吧。」
这是至今两、三年前的事。
我还是国中生的时候——而阿一哥哥当然是高中生那时候的事。
地点是阿一哥哥的房间。我为了借漫画而过去,坐在床上的阿一哥哥突然地、连个开场白都没有,一副自然的模样开始说起话来。
「自己的名字到底包含怎样的想法——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诞生的存在。这是做为一个关心自身起源之人必然会产生的感情——只是寻求到的答案并不一定会是自己所期待的。『因为是次男所以有个次字』『从爸爸名字里拿一个字来用』『照漫画角色来取名的』『因为没时间了,所以就直接取了』……无法满足自己的命名,随处可见。」
这话某种意义上就是阿一哥哥一如往常的传教活动。
中二的传教活动。
现在回想起来的时候,我会把这种时间称为「中二ing」。
国中时代的我,每天都在充实的中二ing中度过。
「自己的名字没什么特殊意义,无法从姓名中体会到命中注定感时,会以『什么嘛,这世界果然只有这种程度』这种放弃似的论点进行妥协。或是说会产生『不应该是这样的,我、还有这个世界,不可能如此地没有价值』这种想法去渴望世界的真理。依照每个人所选择的想法不同,会决定这人往后的人生。」
阿一哥哥说到此处,我想要吐槽「这种言论有宣扬的必要吗」地从微微滑落的圆形太阳眼镜缝隙中窥见他的双眼。
一红一黑,左右颜色不同的阴阳双瞳(只是戴了彩色隐形眼镜)。
他在国中时常常戴着眼罩,不过进入高中后不知道是产生怎样的心境变化,不再配戴眼罩了。最近的倾向是圆形太阳眼镜的样子。
「『嗤笑昏暗二律背反之魔女』(Endless Parado)。汝之名的由来为何?」
面对朝我丢来的疑问,我普通地回答道。
「点起赤铜曙光之『灯』并以此身取『代』被囚禁于暗沉黑夜中之人……故为『灯代』。此乃妾身之名的由来。」
……不,骗人的,我才没回答,我才没有说这种话。这种把自己称为「妾身」的女生我才不认识。不认识不认识啦!
「兄长呢?」
……把哥哥称为「兄长」的有事妹妹,我不认识啊啊啊——!
呜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死!
去死吧以前的我!
「科科。就算是身为我妹妹的你,我也不能告诉你我真名所包含的意义。虽然称不上是交换条件,不过我就跟你说说假名的由来吧。」
说出根本是自杀一般有事回答的哥哥,愉悦地微笑。
「桐生一。替我命名的人是将我产落于这世界的女人——桐生零。因为由『零』而生,所以是『一』,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桐生零。
阿一哥哥的母亲,但不是我的母亲。
我——曾见过她一次。在心中最陈旧的相簿里,这人的面貌仅有一张存留。
是名看起来很温柔的女性。但同时也是位梦幻般的女性。
「真难得啊,兄长会提起令堂大人之事。」
……拜託闭嘴吧,记忆中的我。
别勉强使用困难的辞彙啊。
现在是很严肃的场面,专心听人说话就好啦……
「要说是自暴自弃还是说思考悲观呢……我是觉得这由来也不赖——但还不够。这种程度的中二力,无法治癒我的乾渴。」
科科,阿一哥哥嗤笑道。
现在我才明白。
国中毕业、同时也从中二病中毕业的我,现在才明白。
阿一哥哥对于自己有中二病这点——非常有自觉。
自己的思考与行动会被世人称之为「有事」,他确实地接受并承认。他自认自己被世界否定、被拒绝、被轻蔑——即使如此,他还是彷佛反抗全世界般地坚持走自己的路。
在这里,产生了一个根本性的疑问。
有自觉的中二。
这样的人——还能称为中二吗?
中二不就是本人没有自觉,所以才会被称为中二吗?
没有发现自己的行为多有事,而是误以为「好帅」而不断重複有事举动。这才是中二病患者吧?
在自觉到自己很「有事」之后,就再也无法成为中二了。
那就是毕业之时。
我——就是这样。
伴随着成长,我明白我一点都不帅气——也明白自己是个中二。
对于这个宛如雪崩般压迫而来的世界,自己一点自觉也没有这件事,我无法容忍。
……唔,虽说有自觉但现在我还是满喜欢颇中二的作品——不过比起国中时期,我想已经算是程度好很多了。
我了解到自己其实什么事都办不到。
可是——阿一哥哥跟安藤不同。
他们有自觉到自己是个「中二」,也承认自己「有事」。却还是「啊?是嘲笑我有事的这个世界有问题吧?」地坚持己见。
或许被批判这件事会让他们的内心感到愉悦吧。自己是被世人排挤的少数派,反而将他们的自卑感转变成优越感吧。
简直像是——与世人不同的我好帅。
或者应该这么说。
就算有自觉也无法毕业的强大中二力。
桐生一。
安藤寿来。
他们内心蕴含的中二力(Monster),不允许他们毕业(Ordinary)——
「桐生先生也说过类似的话?喔~那还真让人开心啊。」
坐在我对面的安藤愉悦地微笑,双眸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虽然只跟他见过一次,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颗颗,我们在前世肯定是结拜兄弟,共同宾士在无数战场上啊。」
「…………」
有时我会感受到不知名的恐怖。
吶,安藤。
你的中二发言到底是单纯在搞笑?还是为了维持住跟我们之间的关係才装疯卖陵?
或是说你身为一个普通的中二病患者,误以为说出这种台词很帅气?
抑或是——你是认真地、认真到不能再认真地,打从心底相信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吗?
我当作没发现内心的不安,谨慎地让声音绝不带一丝颤抖。
「你啊,可别像阿一哥哥一样啊。」
挖苦地说道。
阿一哥哥——已经跨越了。
跨越过无法再回头的「某样事物」了。
但安藤还在摇摆。
在分界线上不安定地摇摇晃晃。
在喜爱日常生活的心情与迷恋异能战斗的感情之间摇摆——
「——颗颗。」
安藤嗤笑。
跟阿一哥哥常发出的「科科」嗤笑非常类似。
「我与那男人现在都各自走自己的路。但在因果律的引导下,总有一天分开的道路会再次交会。这时就是全部开始——也是全部终结的瞬间。」
安藤嘴角愉悦地歪斜并说出一如往常的中二台词。
我平常都会「中二辛苦了」地吐槽他,可是现在我的胸中被奇特骚动袭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因为法式千层派送来了。
又香又甜的法式千层派啊。
走出咖啡厅时,时钟的指针也指向一点。这时回家还太早,所以我跟安藤就前往车站大楼中的某间书店。那是附近规模最大的一间书店。
在那间书店——等我回过神,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呜喔喔,腰跟脚都好痛啊。」
从书店走出来时,安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不过很有趣啊。」
「……嗯。」
真的是非常有趣。
明明没有想买的书,结果也是一本书都没买,但光只是浏览书柜跟聊书本的话题,就让喜欢书本的我冻未条了。
这种感觉是只有爱书人才会懂的。也因为如此,书店也变成就算没有要买的书、也会时不时地就去逛逛的空间。
而且我跟安藤阅读兴趣超搭的。
我们聊书的事聊到都忘了时间。
怎么会这样……跟这人一起去书店,我就乐得跟个白痴一样。
「我平常都是一个人来啊~鸠子她不怎么看书,要是待太久她就会说『回家吧』。」
「我也是都一个人来呢。因为我没和班上同学说我喜欢看漫画跟轻小说。」
「啊,这么说来,你是个隐性阿宅啊。」
「……别叫我隐性阿宅啦。」
「咦?我有说错吗?」
「是没说错啦……」
只是希望别这么简单一句话带过啦。
约一年前,从国中与中二病毕业后,在高中重生成功的我,在班上隐瞒自己的阿宅兴趣,做为一个普通的女孩子生活着。
……嗯,是个隐性阿宅啊。除了隐性阿宅没其他词好说了。
「所以……只有面对你才能这样呢。毫无伪装地暴露出真实的自己。」
话语自然地从口中流泻。
「不管是想当作家的事还是原本是个中二的事都能直接摊开。」
「这些事文艺社的成员也都知道吧?」
「可是能陪我逛书店三小时的人只有你吧?」
「哈哈,或许吧。」
因为一直站着还满累的,所以我们走到附近的休息处。并排坐在空着的长椅上。
「要喝什么吗?虽然不是要当成今天的谢礼,不过我请你吧?」
「喔,不好意思啊。唔……」
「要喝甜甜的饮料也可以喔。」
我略微欺负人般地说道。安藤露出苦涩表情,「……那就草莓欧蕾」地小声又简短地说着。
我到自动贩卖机处买了两罐草莓欧蕾走回长椅。递出一罐后,安藤「谢啦」地收下。
我边喝草莓欧蕾边瞄向安藤,不由得让我冒出坐立不安的心情。今天两人单独出门这一事实,现在我才意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