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和阿梨亚分手!!」
「啊,姐姐。帮我拿一下那边的橘子酱」
「给,铃音」
「谢啦,姐姐」
三人围着的凑家的早餐桌,这已经是最近我相当习惯的场景了。
烦恼了许久之后,终于将自己的决心说出了口……可雪音和铃音的反应却相当淡薄。
是没听见吗,那我再说一次好了。
「——我、我要和阿梨亚分手!!」
「姐姐你不要动,脸上沾麵包屑了哦,我帮你取下来! prprpr」
铃音粉色的舌头以非常下流的动作朝雪音逼近,而雪音则表现出了露骨的厌恶,同时背过脸去。果然是没听到啊? 不这根本是没有在听啊!好了首先看我一眼行不行。
「铃音。洗髮水用完了,这个时代的话买什么比较好?」
「香皂不就行了嘛」
「才不可以呢,因为头髮会痛的。而且在这边我也要让爸爸给我梳头的! 吶,铃音,你不也想要在爸爸面前一直都漂漂亮亮的吗?」
「那种事情我才不在乎呢,随便你啦」
电视中正好传来洗髮水的广告曲。
一旁的雪音发出了「呀」「诶嘿嘿」之类陶醉的声音,而对面的铃音则耸耸肩,露出轻薄的笑容。
谁都不肯来关心一下我。我可是为了传达自己重大的决心,特意站起来了啊。
「喂,雪音。还有铃音」
「嗯,爸爸」「老爸,怎么了?」
没办法,只能直接让她们注意一下我,然后再重新宣布一次。
「我……要和阿梨亚,呜呜呜,分手!」
昨晚烦恼犹豫了整晚的结论,就是这个。
结婚之后便会走向不幸。那么,只要不结婚就好了。命运的选择肢中,常有一个是正解。
不过,这究竟是何等的悲剧啊。因为爱却要分离的两人——我和阿梨亚。
「铃音。英语作业你写了吗?」
「姐姐你又没写作业吗? 给你看一下倒是可以啦……报酬呢?」
「衬衫」「再加上原味过膝袜」「……没办法,好吧」
铃音一脸兴奋地握起拳头。你们两个,一大早从事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呢。
「啊~、啊~、啊~。咳哼。我要……和阿梨亚,呜呜」
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顺带关掉电视。至少看我一眼好不好嘛。
「怎么了嘛老爸,一大早就这么阴沉! 一直碎碎念还流眼泪什么的还是免了吧,看起来就好麻烦」
铃音用看不可燃垃圾一样的眼神,看着流下纯洁泪水悲叹着的我。同时还不忘把衣架上的校服递给我。
「……分手了啊啊啊啊啊啊,阿梨亚啊啊啊啊啊!」
「分完手之后要和我交往,约好了唷,爸爸」
雪音也没对我的话表现出什么兴趣,随意应了一句后将书包递到我手上。虽然就没感情这点而言,她的回应和淡薄地随便「嗯」一声也没什么差别,不过内容实在太跳跃了,以至于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了将来。
总之,结论是简单明了的。
我和阿梨亚在交往之后会结婚。
结婚后会生下孩子。
生下孩子的阿梨亚会……。
而阿梨亚去世之后我则——。
啊啊,不行,泪水又要像瀑布一样流下来了。
那么,我就不能和阿梨亚交往。也就是说要下定决心分手。
这是牢不可破的决意。毕竟因为它关联着阿梨亚的生命。虽然女儿们都是笨蛋所以现在还不能理解这决意的沉重,以及这想法的崭新,因而我很伤心就是了。
「那个,老爸,分手……或者说不结婚的话会怎么样你知道吗」
「会变成我来和爸爸交往呢,对不对,爸爸」
「姐姐你先安静一下行不行。所以,会怎么样你知道吗,老爸」
「肯定的啊,这样阿梨亚的生命就得救了。生命重于一切嘛」
「哈……。现实中没有强制命令这条指令,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老爸」
「爸爸,你真的好好考虑过了吗? 自暴自弃是不好的哦」
「谁自暴自弃了! 你们两个才是,这副态度是什么说法。昨天不是都说好了吗,来帮我啊」
「帮你啊……。虽然我是不太觉得老爸你真能跟妈妈分手,不过让孩子们来协助离婚,这件事本身不就很奇怪吗?」
「我觉得爸爸的决心坚持不了一天的」「完全同意」
「笨蛋。你们看好了,我这绝不改变的意志——」
——叮咚,叮叮,叮咚
一如往常的欢快门铃声。是阿梨亚。
「现在我就去开门稍等一下!」我像疾风般飞奔出客厅,跑向玄关。
雪音和铃音咬耳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真的以为会有哪对女儿愿意帮自己的父母离婚啊。如果老爸和妈妈真的分手了,我们可就不会出生了。吶,姐姐? 你总不会也是认真的吧?」
「唔唔……(*⁰▿⁰*)」
「真的是认真的吗……。算了,从我们没有消失这点来看,姐姐的认真和老爸的决心究竟什么程度,我也能猜出来了……不过,哎,还是好头大啊」
【凑家的与阿梨亚分手大作战 第一天】
「吶吶,辽太郎」
「雪音,你头髮乱了啊。别动,让我给你整好」
「辽太郎哥哥……谢谢。怎么样,漂亮吗? 我,漂亮吗?」
雪音依旧炫耀似地带着那条围巾,同时还很烦人地说出了裂口女*一样的经典台词。不过没办法,只能忍耐。毕竟,这个作战关乎阿梨亚的生命。
[*注:裂口女,80年代的日本都市传说。是一个披散头髮带着口罩的女人,口罩下是撕裂的嘴]
「啊哈哈,小雪的头髮上是不是沾了什么髒东西呢。小雪的头髮真的好漂亮,而且又很有光泽! 如果沾上什么东西的确很明显」
「啊,是的……阿梨亚姐姐」
「然后呢,辽太郎」
「啊不好,铃音。我把英语课本给忘了。实在是太失策了,失策」
「老,啊不对,辽太郎哥哥,昨天晚上我好像看你特地把书从包里拿出来……」
「那,辽太郎,我的课本给你——」
「铃音,拜託了,让我跟你看一本教科书吧」
「特地转向后面来看我的课本,这是什么惊悚的杂技动作啊。难道说,辽太郎哥哥你打算一直对着教室后面听课?」
我朝铃音竖起大拇指。
「得意什么啦,好烦啊真是的。……阿梨亚姐姐的辛苦,我算是有体会了」
「啊哈哈,辽太郎一直都很有趣呢」
现在,我们正在朝学校走去。一如往常的那条去往车站的路,一如往常的风景。
只是我也不隐瞒了。『与阿梨亚分手大作战』已经开始了实施。
哼哼。恐怕连我的女儿们也没有注意到吧。只要无视阿梨亚,把她当空气一样对待,自然就会惹她讨厌。这样的妙计恐怕连孔明听了也会光脚逃出去吧。
「今天的电车好空呀,吶,辽太郎!」
「阿梨亚姐姐,我觉得今天还是不要跟辽太郎哥哥搭话比较好」
「哎? 为什么呢,小雪」
「嗯……应该说作为家人,辽太郎哥哥现在的模样,连我也看不下去了……」
「哎~,秘密只瞒着我一个人可不好哦,小雪。辽太郎,我可以到你那边去吗!?」
「还是别这样比较好,阿梨亚姐姐。辽太郎哥哥今天一早就不太对劲」
「这样啊,好担心……他没事吗?」
「虽然不能说没事,不过也用不着担心啦。毕竟人犯傻是不可能用药治好的」
「啊哈哈哈,小铃好严厉」
电车里。我望着窗外的景色。脱掉鞋子跪在座位上,像纯洁的少年——才怪,教养差的小鬼一样望着窗外。当然,这是为了无视阿梨亚。
背后,也就是车厢的另一面,雪音,阿梨亚和铃音一定正在看着我吧。
铃音那彷彿看厨余辣鸡一样的眼神刺得我脊背好疼,而雪音温暖的视线则更让人心里难受。每当阿梨亚投来温柔的话语,我便会意识到现状——自己究竟在做何等的傻事。不过我不能停下来。命运的无情令我心如刀绞。
顺带一提我还带着入耳式的耳机。这是为了向阿梨亚表示「我什么都听不到哟」。实在是完美。
因此阿梨亚才会用比平时更大的声音讲话。不过实际上我可不能听音乐。为了防备不测,阿梨亚的声音也好语调也好,我都必须听得清清楚楚才行。
往常我总会让阿梨亚坐下,而自己则站在她面前一直注视着她。可今天我眼前却只有这煞风景的街市景色。我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啊咧? 辽太郎为什么哭了!? 你没事吧?」
「「请不要管他」」
女儿们夹杂着叹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这也是绝佳的助攻。直到和阿梨亚分手为止,务必请不要管我。
教室里,和以前截然相反,我把桌子拉到了离阿梨亚最远的地方。
当然,眼中依旧是含着泪的。同时雪音那副不理解我纯洁的心意,还乐不可支的模样也很让人恼火。
不久之后教室里便充满了异样感。因为平时一直开朗地咯咯笑着的阿梨亚,现在脸上只剩下了寂寞的微笑。看到她那充满疲惫感的笑容我也伤心极了。只是阿梨亚,拜託你理解一下我吧。
午饭仍和往常一样,是跟阿梨亚还有雪音铃音一起吃的。只是我完全不理会阿梨亚的呼唤,她对我抛出的话题也全部都强行无视。结果原本量就不多的便当,阿梨亚只吃了一半便说声「我吃饱了」,并再次露出无力的笑容。
「那个,辽太郎哥哥,现在方便吗?」
体育课。正急着赶去体育馆的我突然被谁叫住了。黑色的长头髮,原来是雪音。
「嗯,怎么了? 喂,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的距离被顺利拉远了? 你该不会是特地来跟我说干得好的吧,毕竟我的计谋,可是连那个策士诸葛孔明也会惊得眼球都飞出来啊」
「咳哼。……不,辽太郎哥哥。不要说策士,现在的你简直就像是由于笔误,从树上掉下来被河水沖走,倒霉又愚蠢的河童一样*」
[*捏他自日本俗语弘法にも笔の误り、猿も木から落ちる和河童の川流れ。弘法善于书法,猿猴善于攀爬,河童善于游泳,所以三者都指阴沟里翻船]
穿着体操服的雪音不知为什么用一只手捂着胸口,而且还突然说出了非常辛辣的讽刺。虽然用词还和往常一样礼貌,但与语气听起来却极其刺耳。再说了你本来也没什么胸可以藏啊,不要欺骗消费者好不好。
「你突然胡说什么呢,就好像我做错了事一样。你平时也不会这么讲话的啊?」
「哎……啊咧? 是、是这样吗? 啊哈哈」
雪音突然愣了一下,看起来有点可疑。
「你要说的就这个? 就这个的话那我就要走了,因为马上就上课了」
「呃、那、那个……?」
雪音这个单细胞,不能理解我伟大的计画也是没办法啊。
预备铃响了,喧闹的走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可雪音却念叨了一句「可恶,既然这样的话」,然后整个身子都紧贴向我。 不对啊,你什么时候语气变这样了?
「喂、你、靠得太近了。被谁看见可怎么办!」
儘管我努力摇头,可雪音却紧紧握住我的手,而且身体也贴得更近。
然后吐出湿润的气息,眯起眼睛。
「阿梨亚姐姐真的好可怜,你要好好珍惜她,爸爸」
雪音蹙着眉毛,看起来就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我语塞了。
「你这是怎么了,一副马上就要哭的样子。喂,别抓着我的手啊,被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好了,请听我说。明白吗,爸爸? 因为铃音很爱害羞所以我才替她说的。阿梨亚姐姐需要爸爸,这是真的……是真的哦」
总觉得雪音这副模样像是在演戏。我的背已经紧贴在墙上了,可她还在一点点接近,甚至还呼出炽热的,将指头伸进我指间的缝隙,然后眨了眨眼,红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