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的最后一天。
我来到了濑户内海沿岸的——某个小村里。
这里离我家坐电车有一个小时的距离,走出车站后,还要在弯曲的山路上接着走一个小时。
这里,是我父亲的老家,凑家的故里。
出于摸个目的,我来到了这一族血脉中的异能的源头。
失去阿梨亚,在女儿们面前失蹤——我不能接受这个未来。
但现代医疗技术救不了阿梨亚,向神祈祷也没有用。
……那么,我该怎么做。
答案只有一个。
迄今为止我一直憎恨的结果,一直连存在都不愿承认的,那个被排除在外的选项——。
虽然现在仍然不甘愿承认,但我只能依赖自己的异能了。
在乡村小路上走了不久,某栋宅院出现在眼前。
正是位于人家稀少的这个小村庄正中的,凑家老宅。
如今沉溺于恋情之中的我已经算是被逼上了绝境,为了保护自己的家才下定决心要直面自己的能力,并来到了这个偏僻的小村子。
未来的我,脸上是悲叹,憔悴,束手无策——多么令人难受的表情。
我决不要让这一切变成现实。我会挽救阿梨亚。
和父亲迎来一样的结局……谁会甘愿接受呢?
至少我决不要生活在这样不幸的未来中。
我要用自己的异能,创造出一个能让全家幸福欢笑的未来。
——等着瞧吧。
◇◆◇◆
「请。请随意」
有个穿着和服的女性将我带往房间深处,她大概也是我的远房亲戚吧。
即便在我们一族中,也只有拥有异能的人才能进入这个房间。这位女性应该是其中之一。
换句话说没有异能就无法进入这里——不,甚至连这个房间的存在都不会知晓。
因为这扇门背后的人,了解我的异能,了解凑家这种异能的全部秘密。
我也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见过一面的,被一族人称作『祖奶奶』的那个人。
祖奶奶一直住在房间深处,几乎不与别人见面。
对凑家的人来说,她的存在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这自然是因为她强大的力量,换句话说,也就意味着我可以期待她!
我在紧闭的隔门前咽了口唾沫。
马上,我将直面自己的异能,并决定如何使用它。
在心里又一次整理过这些想法后,我提起精神,一口气拉开隔门。
——咣咣咣咣咣咣
怎么回事,这个。
什么声音。
铺着榻榻米的宽广房间里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
可能是由于窗板关起来的缘故,这个房间里完全没有阳光照进来,里面一片黑暗。如此一来显得异样氛围更浓重了。
房内流出的冷气变成白雾环绕在我的脚边。借着里面透出的微光,我能看到房间里有人慢慢站了起来。
——咚咚咚咚咚
在这飘着新换榻榻米味道的和室里,异常至极的效果音一直继续着。
咔嚓!
又是突兀的一声响,一道聚光灯的光柱从天花板上射下,照在黑暗的房间正中。
在灯光下,我看到了一个挽着闪光的银色头髮,身穿和服的女性。
她背对着我,只有视线转了过来。手脚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固定着,腰和手指也像是弯折到反方向一样。
「咕嘎啊啊啊啊啊……哇啊啊好疼! 这个姿势太费腰了」
女性如同痉挛一样来回跳着,又蹲下捶了捶腰部才终于喘过一口气来,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般坐回座垫上。
「你终于来了啊承……辽太郎。异能的使用者总会相互吸引,呵呵……好久不见了*」
[*注:以上疑似捏他JOJO的奇妙冒险]
紧接着她用威严的口吻如此开口说道。这个奶奶在干什么啊。
她端起放在一旁小桌上的苏格兰威士忌杯摇了摇,闻了闻酒的香味,然后一口猛灌下去。接着说了一声「Good!!」,又把酒全都喷了出来。
顺带一提那股味道怎么闻都像是绿茶。
……祖奶奶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回溯了一下记忆想要确认。记得小时候的她应该是相当恐怖才对啊。
「太没趣了,辽太郎。至少有点年轻人该有的宅知识再来找我吧」
我只能愣着听祖奶奶发表抱怨。
接着她打了个响指,麻利地暂停了从手边那台iPod里发出的效果音,又站起身来打开灯,顺带关掉了一旁那个不停吐出白雾的机器。
……话说打响指到底是为了什么?
「话说回来,辽太郎。没想到你也会到这里来。想法变了?」
祖奶奶拿着酒杯对我一笑。你还打算用那个杯子干什么啊。
祖奶奶穿着一身看起来非常高级的染织*和服,闪着淡淡银光的白髮被挽在脑后,看起来只像是刚刚进入老年。
[*注:日文原名絣织,用染成不同颜色的经纬线织成的布料。由于生产费时所以只用在高级品上]
她戴着与深蓝和服颜色相配的髮饰,盯着我的眼睛则是绿色的。皮肤呈现出与年龄相反的润泽,涂抹了口红的嘴唇也看上去相当可疑。
年龄不详,出身不详。儘管亲戚们都叫她『祖奶奶』,可是不是真的有血缘关係甚至都是个谜。小时候父亲带我来时,我问她「奶奶你多少岁了?」,她伸出三根手指头回答说,「三百岁」。
我面前的正是执掌这种异能的怪物,一族之长,异能的源头,知晓其一切的人……大概。
「……我也是凑家的人啊,来这里又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如此。平时讨厌异能得要死,只有遇到麻烦时才来抓这根救命稻草了吧」
祖奶奶把书籤夹进刚才读到一半的书(绝对是漫画),将它放到一旁的书堆里。那堆书——毫无疑问是某个拥有异能的家族做了这些那些事情的某着名漫画。
「开玩笑的,别瞪着人家好不好,你好凶啊辽太郎」
祖奶奶咧开嘴,嘿嘿嘿地笑起来。
「所以,到底怎么了? 什么事能让你这个新年聚会都不来的小子跑到这里来? 恐怕不是什么小事吧?」
语气听上去是亲戚的语气,但是带着讽刺。
而且,她的视线一直在那本夹着书籤的漫画上。一副相当在意后续情节的模样,就像我的事情怎么样都好似的。
可是,现在生气也没用。
就算再怎么对她不爽,能为我解答有关异能的那些问题的,也只有这个祖奶奶了。能让我在一番绞尽脑汁后想出的这个办法实现的,只有这个臭老太婆。
我反覆地对自己说着这些,又深呼吸一口气,忍着心里极度不爽的感觉——将造访这里的前因后果简略地说明给了祖奶奶。
阿梨亚的事情,她的病,异能,全都儘可能详细易懂地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大概明白了。简单来说,就是你在想能不能用异能救那姑娘一命」
「对啊,就算要用这讨厌的异能,我也要救阿梨亚。这也是为了我们未来的女儿们。这才是……现在,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直视着祖奶奶的眼睛回答道。但愿她能明白我是认真的。
「呵,辽太郎也真是长成了能说出这种话来的好小伙子。奶奶我老了啊」
祖奶奶用袖口遮住嘴角,发出了奇怪的笑声。
「那么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看来你对异能是有点误解了。这种异能不仅仅能让你自己穿越时间,甚至也能让别人同样到过去或者未来去。一生一次,一生中只有这一次」
「……哎? 这就是说,哪怕——让阿梨亚到未来去接受治疗也是……」
「可以的,从道理上来说」
我觉得自己的眼前突然一片晴朗,被喜悦所包围。黑暗中摸索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丝光明。
不过,祖奶奶的第二句话就泼了一盆冷水。
「但是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叫阿梨亚的孩子被独自一人送到未来,就算病能治得好,可她真的会幸福吗? 哪怕有了健康的身体,要生活在那样一个陌生的世界,没有你,没有其他可依靠的人,你觉得那孩子还会笑得出来吗?」
………………。
祖奶奶的话没有错。
即便留在日本也绝不会治好阿梨亚的病。
儘管如此,出生在英国的她却没有选择回国,而是留在这里的理由。
大概,就是因为我在这里。
如果去了就无法再返回,即便一定能治好病,可阿梨亚真的会同意吗。
这绝不是她所期待的。考虑了那么久,这一点我是明白的。
只有在这里,我们的关係才会继续下去。阿梨亚微笑起来的时候,我也会露出笑容。
只有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场所,同一个时代才行。
如果是为了救阿梨亚,为了保护她的笑容而使用异能——那么我果然必须问问祖奶奶那个问题。
在我来到这里以前一直纠结的那个愿望。
「祖奶奶。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那个——」
「不行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好不好!」
「哼哼,你可不是第一个来找我问起这件事的人」
……不是第一个? 什么情况?
我看了看祖奶奶,她却吊起嘴角来,像是拿我寻开心般打量着我。
「你想说什么我明白。本来我是不怎么擅长说这种严肃的东西,算了,情况如此也没办法」,说着,她朝我扔来一个座垫。
「先坐下吧」
我抓住座垫,放在地上坐了下去。
「反正你肯定是想问这个吧? ——能不能把异能的使用次数增加到两次」
「——! 你为什么知道……」
没想到马上就要说出口的话竟然被看穿了,我俯下身子,面对着地板陷入沉默。
「重複一遍。拥有异能的人里,你并不是第一个抱怨这种限制的」
这样啊。即便境遇不同,迄今为止应该也还是有人提出过同样的要求。毕竟这种能力真的太废柴了。
我失望地坐回垫子上。想说的所有东西只剩下了抱怨。
「什么啊。一生一次……这异能真没用。在这种时候,竟然连我最重要的人都救不了。为什么我会有这种废物能力,还不如没了呢,可恶——」
如果能重複使用异能——我就可以一个人前往未来,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治疗阿梨亚的特效药,然后再回到这里。
为了挽救她的生命,唯一的依靠就只有这种超越时间的能力了。
而要保护她的笑容,我们两人必须在一起,在同一个时代才行。
如果能使用异能治好阿梨亚的病。如果能让笑容一直留在她的脸上。
两个女儿遭遇的不幸——让她们使用异能飞回过去的灰暗现实,也将被我们改写。
只要能再用一次异能这一切都会实现。只要能再有一次……。
祖奶奶看出了我的想法,并且拒绝了我。
『只有一次机会』的能力,就算再怎么样也换不来幸福的未来。
所以我才来到这里,想寻求突破限制的办法啊。
为了让我和阿梨亚不分开。
可恶……我在心中抱怨着,想要抵抗不断涌来的绝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