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方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使蕾毕瞬间停止了脚步。双足的脚步声——不是魔物,那是人类的脚步声。
没有躲藏的地方。或许潜藏到暗处的话能够瞒过去,但移动的期间不论如何都会被察觉到。
更重要的是,她压根就没有打算躲起来。
迷宫区有治外法权,因为在其内部发生的犯罪行为很难举证。然而,就算如此也绝对不能容许无法无天之人为所欲为。
加德纳不仅仅是统领学院的一族姓氏,那是代表了这座城、代表了坐拥这座迷宫的欧戴利亚本身的家系。
只要她身为《加德纳》,就不可能放过在他们的庭院为所欲为的人。
「——站住!」
她叫住了对方。反正对方也已经察觉到她了,那么就正面出击吧。这便是蕾毕的思考模式。
就算已经断定对方是恶人,也不会主动发动奇袭。就算被杀,她也不会选择让自己羞愧的生存方式——她无法选择。
蕾毕的矜持比起冒险者,反倒更像是一名骑士的风範。
「是谁?报上名来。」
腰间的小刀掉在被传送前的地方了。
她的战力当然下滑了,但那种事可不能当作藉口。
「……是我,蕾毕同学。」
从暗处现身的人影,轻声地报上了名字。
黄金色的髮丝飘逸着。现身的人,是维路思·基尔瓦吉尔。
「维路思,你没事啊。」
蕾毕鬆了一口气。这么早就能与同伴再次碰头着实幸运,维路思也放心地叹了一口气。
「算是吧。看样子我们被送到相近的地点了。」
「看来是这样。琵托丝他们没事吗……」
「我想他们应该被送到同一阶层了,得早点会合才行——你察觉了吗?」
「……你指什么?」
有各式各样的问题点,这点维路思也很清楚。
「我刚刚看过许可证了,这里是第三十层喔。」
「似乎是呢……我刚才确认过了。」
——三十层,很糟糕。非常糟糕。
如果是这种等级的魔物,就连蕾毕也无法轻易取胜。何况如果连续战斗下去,就连逃回去的难度都很高。
「再加上连我擅长使用的武器都弄丢了……多么失态。」
蕾毕咬牙切齿地喃喃说道。然而,听到这句话后维路思却摇了摇头回答:
「咦,你没发觉吗?因为你身上只有一个,所以才会误解。」
「……怎么回事?」
「传送的时候,所有魔法道具全部都被弹开了喔。不是你弄丢的。」
「是这么回事啊。」
「我自己带来的魔具,大多数都在传送时被遗留下来了。没有弄掉的魔具就只有许可证和这枚戒指而已。」
维路思说道。他右手上有一枚镶嵌着翡翠色宝石的戒指,正闪烁着光芒。
蕾毕心想,直到先前为止他应该都没戴着才对。是在传送后拿出来的吗?
「这原本是我想当做护身符才带来的,结果却为了这种理由拿出它。真没想到会落到这种困境。」
维路思悄声说道,他不是在说大话。蕾毕也接受并点头承认。
「似乎是很强力的魔具呢。」
「并非我靠自己得到的东西就是了,似乎是由迷宫的出土品改造而成的。」
「怪不得。」蕾毕低喃一声后,继续说:「啊,原来如此,是这个原因啊。」
「怎么回事?」
方才蕾毕所说的话,这回从维路思的口中说了出来。
对此蕾毕苦笑一声后说:
「——许可证也是魔具对吧?即使如此传送时却没有被弹开,意思就是……」
「我明白了。来自迷宫的道具,在传送时不会被弹开吧。」
「大概吧——不过这方面的考察待会儿再说吧。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是啊……我们大概中计了。」
「嗯,真是失策。竟然没察觉到被谁给偷看着。」
蕾毕懊悔地咬牙切齿,而维路思则认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竟然被人越过为了休息而张开的结界,从外部加以观察,一般来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次传送,肯定是经由《魔法师》的手。
假如是迷宫陷阱的话,在踏进去的当下就应该发动了才对。更重要的是那种陷阱,欧戴利亚的地图上不可能没有记载。
这表示那是某人刻意设置的术式。若非如此,实在令人难以想像会只有魔具这么不凑巧地全部不见。
中计了。而且对方还是相当高阶的魔法师。
「传送吗——恐怕里面有《失落魔法》的使用者。」
蕾毕有些觉悟般地低喃道。
传送魔法被认为是现代已经失传的技术。因此除去迷宫的出土品以外,如今这个时代应该没有能凭一己之力使出传送魔法的魔法师——才对。
然而现实就摆在眼前。成功还原传送魔法的魔法师,恐怕就在这地方。
「不管怎样,得早点和大家会合才行。走吧。」
「说得也是——特别是琵托丝,必须早点找到她。」
「不,我想琵托丝暂时没问题。问题反倒是亚斯塔,他说不定真的会死啊。」
「亚斯塔吗?虽然你这么说——」
——如果是他的话,应该没有必要担心吧?
维路思如此心想,那名刻印使的实力就是如此高强。不,虽然实力很差,但他丰富的经验用来补足实力绰绰有余,维路思判断他肯定少说有数年以上,都以冒险者的身分在迷宫前线生存。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
「你忘了吗?那家伙是刻印魔法师唷。」
「……原来如此。」
「没错——要是没有刻有卢恩的魔具,亚斯塔就几乎等于没有力量。」
而魔具现在全都在传送时被留下了。比起几乎手无寸铁的亚斯塔,琵托丝应该能存活更久吧。
因为,她并非不能战斗——
总而言之,为了寻找其他三人,蕾毕和维路思飞奔而去。这样下去的话有可能会五人一起全灭——两个人极力不去思考这个事实,并前进着。
因为除此之外,他们别无他法。
※
夏洛特·克利斯豪斯特一边在迷宫的道路中前进,一边诧异地深锁眉头。
她的视线,投注于走在她身旁的亚斯塔·塞埃尔身上。
「——糟糕。这下不妙,真的不妙了。」
亚斯塔抱着头。夏洛虽然感到有些噁心,还是勉强向他抱怨几句:
「真吵啊,稍微闭上嘴吧。要是有什么东西出现怎么办?」
「出现的话请救救我。」
「你难道没有自尊心吗……?」
无奈的夏洛叹了口气并摇了摇头。
然而亚斯塔是认真的,因为现在他的战力已整体大幅下降。
「不,我是真的陷入大危机了。身上没有半个刻着卢恩的护石和护符啊。」
「……啊?你在说什么……」
「没有任何魔具类的道具,大概是传送的时候被弹开了。不妙啊!」
彷佛是在开玩笑,但却是禁不起玩笑的事实,亚斯塔的战力等于已丧失九成了。现在,他就连面对低层的魔物都会轻易输掉。
抱持着《只能使用刻印魔法》加上《魔力几乎都被限制了》双重障碍的他,会事先将卢恩文字记述于小石子或宝玉,又或是魔晶或纸片等东西上。然后在战斗时将其发动,藉此形式来补足速度。
从战斗前的準备起,战斗就已经开始了——这么说好像是在耍帅,但实际上亚斯塔的战斗力,几乎都仰赖于自製的魔具。
而失去那些,等于战斗在开始前就已经结束了。根本笑不出来。
「……意思是这个状态下,你完全无法使用魔法?」
夏洛或许也觉得这样实在很可悲,于是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
「不,也不是完全无法使用。如果想使用卢恩,那就能使用。只要像模拟战的时候一样,用脚刻在地面上。但是——」
「迷宫的地板能刻划卢恩吗……?」
「百分之百不行!」
那就和破除迷宫结界是同样意思,没有魔法师能做到那种事。
——骗人的吧,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完全出乎意料啊。
夏洛瞥向如此低喃的亚斯塔,并沉入了思绪之海。
这个男人无法战斗——这种话夏洛压根不信。不,正确的说法应该是,现阶段他还能战斗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了。
确实,他在学院的成绩,至少实技方面是吊车尾,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他原本应该会被退学才对。然而他却能继续在学院就读,夏洛认为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
考虑到那个《理由》第一个会想到他是《魔法使弟子》这项事实。但是,也很难像他会那么轻易说出口。如果是其他两位魔法使还另当别论,但和甚至被喻为史上最兇恶罪犯的亚萨·克利斯豪斯特有关係这件事实,绝对不会导向正面的结果。所以夏洛也隐瞒着这件事。
那么,除此之外学院留住亚斯塔·塞埃尔的理由又是什么?
「喂,我可以抽一根吗?」
这时,亚斯塔忽然如此问道。大概是指菸吧。
「这种状况下?…算了,随你高兴吧。」
「这样啊,谢谢。」
「毕竟也许是人生最后一根了嘛。」
「不不,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啊。」
「是吗?那还真是抱歉呀,义兄。」
「……嗯算了,那是无所谓啦……但可以别再叫我《义兄》了吗?」
刻意无视这句话的夏洛沉默不语。
称不上是对话的对话,无法掌握彼此的距离感。
亚斯塔叼着菸,并用指尖在菸的前端描绘着。描绘出来的是《火》的卢恩文字。魔力被转换成了火,微弱地点燃了菸。
「……不是能用魔法吗?」
夏洛眯着眼说道,另一方面亚斯塔则耸了耸肩。
「我又没说我不能用。」
「是这样没错啦。」夏洛瞪着亚斯塔。「应该不只这样吧?」
「……什么啊,你察觉了吗……?」
「改写琵托丝的防壁时,你根本没使用什么护石不是吗?」
亚斯塔的实力的确很低落。坦白说他所操控的魔力量,以输出而言根本不值一提。然而他却很强,甚至能在这五人之中成为主力。
令人留心的是,他原本是冒险者的事实。
亚斯塔说他是被诅咒侵蚀,因此变得不太能使用魔法。换言之,在被诅咒前他可以充分地使用魔法。然后,他还这么说了:他之所以来到这所学院,就是为了寻找解咒的方法。
而且,夏洛知道有某个近期停止活动的冒险者集团。不,不只是夏洛。那个集团的名字,要是魔法师没有人不晓得——
「……喂,难道说——」
真是愚蠢的发想,但是,她曾听说那个真面目不明的旅团当中,实际上有一名刻印魔法师隶属旗下,使用烟来描绘文字,仅仅伫立于战场就能纵观全局。七星旅团的第六席——拥有《紫烟记述师》别名的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