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坂家的早上总是从清晨就开始。父亲习惯看早晨五点半播放的财经新闻,母亲也因为要準备早餐与倒垃圾而必须比父亲还早起,因此两人发出的声音也会令真寻自然醒来,所以全家人到了六点左右就会围着餐桌吃早餐。只不过在假日的话就不一定了。
这样的每一天应该会反覆上演才对。
然而现在……
「唔……呜咪呜咪。」
客厅沙发有一个盖着棉被熟睡,身为邪神兼外星人兼真寻护卫的少女。这是真寻第一次听到真的有人清楚说出「呜咪呜咪」这种梦话,这个外星人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啊……真寻……那里不行……」
「你其实醒着吧?」
「哎呀,虽然确实醒着,但也请你稍微脸红一下啦。」
奈亚拉托提普很乾脆地坐起上半身,像是感到无趣般鼓起脸颊。迎接第二个早晨之后,真寻大致能掌握蠕动之混沌的行为模式。这种老套的言行举止肯定有着某种目的,这个邪神的脑袋真令人不敢领教。
把刚才从玄关外头拿回来的早报扔给奈亚拉托提普之后,真寻快步前往厨房。双亲还要好几天才会结束第十七次的蜜月之旅,因而煮饭洗衣的工作都得由他一个人进行。
拿起菜刀,处理味噌汤要用的食材,同时把冰箱剩下的竹荚鱼乾塞进烤箱,之后则是川烫豆芽菜以适度补充蔬菜营养。豆芽菜是好东西,川烫的时候不用太多水,而且又营养,最重要的是价格便宜,是独自生活时的必需品。
真寻不经意看向客厅。那里有一名一边阅读早报,一边玩着昨天晚报角落刊载之填字游戏的银髮碧眼少女。
不能找那个家伙帮忙做家事吗?
思考片刻之后,真寻摇了摇头。无论再怎么想,他都不认为那个家伙可以用地球的标準完成家事。那个爱搞怪的少女,肯定会把生鸡蛋直接放进微波炉使其爆炸,或是搞错盐罐与糖罐,不然就是故意摆出各种撩人的姿势,而且不知为何像是会对着摄影机的镜头。
结果还是只能自己来。
在真寻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鱼乾烤好了.他将油脂滋滋作响的鱼乾移到盘子上,盛装两人份的白饭与味噌汤,来来回回将饭菜放到餐桌上。
「开饭……」
「有声音在呼唤我!」
「唔……」
反应超快的外星食客,在真寻还没说完话之前就坐定位。明明是远超过地球人的高度智慧生命体,却非常贪吃。
「我要开动了!」
奈亚拉托提普合掌致意之后,开始迅速挑掉竹荚鱼的鱼刺。打从心底对这幅光景感到无可奈何的真寻也拿起筷子。
「啊,对了,外星人。」
「唔咕?」
「今天不是假日,我可以去上学吗?」
即使目前受到外星犯罪组织的威胁,真寻依然是一介高中生,他不想让自己的学业进度落后。虽然不知道组织会追捕他到什么时候,但学校的课业以目前来说肯定会持续进行。要是被问到哪边比较重要,真寻依然会基于现实层面选择学业。
「没问题,请真寻一如往常去上学。」
「总之,你会保护我吧?」
「我就是为此而来到地球的。」
虽然奈亚拉托提普以认真的表情帅气回答,手上的筷子却紧紧夹着竹荚鱼不肯放开,因此丝毫没有紧张的气息。
奈亚拉托提普都说要保护了,那么敌方的袭击似乎不成问题。在昨天的那个事件中,真寻已经目睹她所使用名为宇宙CQC的神秘格斗技有多强大。只不过大部分的过程都因为惨不忍睹而移开目光。
暂且算是能够放心。真寻轻抚胸口,并且喝了一口味噌汤。
「啊,我有点事情要办,所以请真寻一个人去上学喔!」
「嗯,知道了,一个人去上学是吧?」
他点点头之后嚼着白饭。
一个人去上学。
一个人。
「慢着。」
「唔咕?」
「你会保护我吧?」
「是的,怎么了?」
「但你居然要我一个人去上学?这样不行吧!」
「哎呀,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这边有各种手续要办。」
「手续?」
「啊,当我没说。没问题的,我们即使相隔再远,内心也是相通的。」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不是我的心脏被安装了宇宙窃听器吧?」
「……」
奈亚拉托提普露骨地朝着毫不相干的方向看去。
「该不会真的有装吧?」
真寻从口袋抽出叉子。
「不,终究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她以极为认真的表情如此回答。
然而她的双眼并不是看向真寻本人,而是注视着叉子——注视着这根因为成为对抗邪神的兵器而迎接第二春,如今尖端已经微微变成褐色的叉子。
「不过我这边有些事情非做不可,这也是事实。虽然很抱歉,但只有今天就好,可以请你自己去上学吗?」
「……上学途中,要是怪物又袭击我该怎么办?」
「到时候我会以光速奔向明天,更正,奔向真寻的身边。」
「这样赶得上吗?」
「不是『是否赶得上』,是『我会赶得上』。而且是绝对赶得上,绝对。」
蠕动之混沌从桌旁探出上半身,并且以非常坚定的语气如此宣示,反而使得真寻缩起身体。这种毫无根据的自信是打哪儿来的?
虽然真寻如此心想,但是这个外星人或许拥有真寻无法理解的某种根据。毕竟奈亚拉托提普是一种地球人无从窥视全貌的存在。
「……知道了,我相信你。」
「光荣至极。那么,我要添饭~」
食客在讨第二碗饭的时候也很大胆。
真寻叹了口气,并且回到厨房为她添饭。
***
真的平安无事抵达教室了。以这两天的模式来看,原本还以为怪物会在上学途中出现,奈亚拉托提普则是在真寻陷入危机的时候潇洒现身并抢尽风头。
不过,风平浪静的这种结果本身是值得欢迎的,同时也非得威到高兴才行。真寻对自己处于这种现状的事实感到沮丧,就像是生病之后才察觉身体健康有多么美好一样。
不提这个。
放完假隔天的教室里非常热闹。班上同学们都忙着聊天,有些人的音量甚至达到刺耳的程度。光是一天不见,要分享的趣事就多得堆积如山,这就是所谓的学生。
「早安,八坂同学。」
有人轻拍真寻的背。回头一看,站在身后的是一名男学生。他戴着眼镜,头髮剪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像是个性认真的少年。
「早,余市。」
总算看到一张令人安心的脸,使得真寻的表情变柔和。
余市健彦。他与外表给人的印象相同,是一名担任班长的好学生。两人在入学的时候因为座号而坐在相邻的座位,之后就一直保持很好的交情,是真寻在学校最能推心置腹的好朋友。
「……八坂同学,你看起来似乎挺累的。」
虽然交情已经好到会互邀对方来家里玩,余市称呼真寻时依然会加上同学两个字。并不是因为他把真寻当外人,纯粹是基于他守规矩的个性。
余市坐在真寻前方的座位,并且随即让身体反转向后。这是两人在班上最常使用的交谈姿
「我确实很累。」
「昨天不是放假吗?」
真寻点点头,任凭上半身完全往前倾,并且以撑在桌面上的双手托着下巴。要在这时候说出事情经过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这只是对真寻而言很简单,这个朋友是否相信就是另一个问题。
何况,万一害余市遭到事件波及就危险了。虽然那个蠕动之混沌说过会保护真寻,但没有说过会保护与真寻相关的所有人。以这种模式来说,这方面应该是无法通融的吧。所以,真寻必须尽量避免自己的熟人踏入这个领域。
「哎,算了。啊,记得只有数学出了作业吧?」
「没错。不过除了作业之外,今天的英文课应该会轮到你吧?因为前天是我。」
「呃……」
真寻感觉脸上逐渐失去血色。
那个英文老师在让学生翻译课本内容时,总是中规中矩地以座号顺序来进行。正如余市所说,老师上次已经点到他了,这么一来,今天将会轮到坐在他后面的人。
「……拿去吧。」
大概是看到真寻的表情便得知一切,余市递出一本以工整字体写成的英文笔记。
「……真没面子。」
真寻低头收下笔记,切换成抄写模式。
「这次的休假让你忙到连这个都忘记?」
「与其说是忙……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就是了。」
「一个人在家,在各方面来说果然很辛苦吗?」
余市知道真寻家里的状况,知道那个家里的双亲每年都会扔下独生子外出旅行。毕竟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真寻认为既然是朋友,就希望他也能知道这件事。
虽然这么说,但「我在差点被外星人抓去卖掉的时候,被另一个外星人救了」这种事情,真寻实在说不出口。
「总之,要说过得好也算是过得好吧。」
真寻只能像这样含糊其辞。
钟声在真寻抄了三分之一的翻译时响起,代表班会时间即将开始。真寻在咂舌之后,总之先把笔记收进抽屉。
余市转身朝向正面,教室的门几乎在同时被拉开。
级任导师调整着眼镜的位置走进教室。他是一名年过三十,差不多已经该娶个老婆的英文老师。班会时间里不能抄英文笔记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级任导师即是英文老师。
众人在值日生的号令之下起立、敬礼、坐下。
「呃,虽然很突然,但各位多一个新同伴了。」
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使学生们一起看嚮导师。
「也就是来了一名转学生。」
教室转眼之间被喧嚣声笼罩,真寻也忍不住对前面的余市说:
「这种时期怎么会有转学生?」
「哎,转学应该与时期无关吧?」
说的真好,真寻接受了这个说法。
「啊,各位安静。那么,转学生进来吧。」
导师的这句话,使得全班的视线集中在教室入口。究竟是男是女?是好人还是坏人?众人连外表看不出来的部分都加以想像,并且擅自抱持着期待。
在这时候,门发出小小的声音打开了。
学生们在瞬间停止呼吸。
真寻也不例外。
然而他暂停呼吸的原因,与其他学生并不一样。
走进来的学生是一名少女。她优雅晃动着眩目的银色长发,从制服裙子延伸出来的修长双脚走上讲台。看侧脸就知道她的五官与日本人不同,眼睛也是碧绿色。虽然看起来很娇小,却有着异常吸引目光的明显存在感。
而且,真寻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呃,写下你的名字,并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转学生点了点头,以纤细白皙的手指拿起粉笔,让粉笔在黑板上游走。学生们以不错过任何一瞬间的心态追着她的动作。
八坂。
奈亚拉托提普。
星人。
真寻把英文字典扔了过去。
「我要在三天内征服这间学咕噗!」
字典并不是画出抛物线,而是直接以射出的速度命中转学生——蠕动之混沌的眉心。
「你、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