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宇宙等待

餐桌的气氛沉重无比，简直像是无形的砝码压在上方，客厅只有餐具的碰撞声。

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哈斯塔，后来他一直郁闷不已，背后出现整排的垂直效果线。露希离去的事实，在他内心形成强烈的阴影。

「……这样啊，露希小姐她……」

真寻的母亲如此细语，似乎是难以承受这股沉重的气氛。母亲已经得知刚才发生的所有状况，毕竟，即使发生过各种麻烦事，母亲应该仍是最接近露希的人，何况真寻也没有理由隐瞒。

「哈斯太，要吃完喔，你不是说你爱吃汉堡排？」

虽然真寻如此表达关心，但当事人依然垂头丧气，只有偶尔夹起饭菜送入口中，平常以笨拙动作专注用餐的光景已不复见。

「哈斯塔，那家伙也有各种难言之隐喔。你想想，被骑着飞马的美女说服投靠敌方阵营的色狼总是络绎不绝，这是类似的道理。」

「你给我闭嘴。」

这样只会令哈斯塔更加消沉。

「……哈斯太，难受的时候更应该露出笑容，自信会唤来胜利，职业赌徒之所以高明，正是因为以经验得知这个道理。」

「现在哪是在聊赌博的话题？你别说话，乖乖吃饭。」

第一句听来是很好的建议，但是后半过于莫名其妙。

『咪……』

夏塔小弟以鸟脚抓起自己的盘子端给哈斯太，大概是希望朋友打起精神，连脑袋只有苹果大的珍禽异兽都在关心他。

其实大家都很担心哈斯塔，包括儿时玩伴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总是哥俩好的夏塔小弟、真寻的母亲，当然真寻自己也是一样。看到宛如家人的少年消沉到这种程度，老实说内心并不好受。

「唔，无论过程如何，露希算是找到下一个职场，我觉得哈斯塔可以再为她开心一点。」

「……游戏业界经常缺人，优秀的邪神大多抢手。虽然露希做的章鱼烧很好吃，不过这也无可奈何。」

说到露希是否能让以往的专长完全活用于摆摊卖章鱼烧，确实令人打一个大问号，应该说她之前的任何专长都无法沿用。讲得极端一点，比起窝在这种边境银河偏僻太阳系的蓝色星球，接受挖角回到宇宙更能飞黄腾达。

「……奈亚子和克子真的都这么认为吗？」

此时，只在吃饭时张嘴的哈斯塔终于抬头问道。

「以现状来说，应该是这样子。话说回来，我跟她根本不太熟。」

「……虽然这么说对不起哈斯太，不过我喜欢露希研发的游戏主机，所以很高兴露希回到这一行。」

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站在同一边，令哈斯塔不满地再度低下头吃饭，不过看他起来不像是在细细品尝味道。

真寻见状，忍不住想问至今怀抱的疑问。

「哈斯太，你为什么这么在意露希？你们种族之间的交情很差，实际上你们之前敌对时也讨厌彼此吧？」

进一步来说，两人和宇宙中二分天下的游戏主机关係匪浅。哈斯太的父亲是研发HS3的卡尔克萨电脑娱乐公司（通称CCE）的社长，露希则是推出欧斯的克苏鲁股份有限公司的开发负责人，无论先天与后天都是誓不两立。

即使如此，现实依然不同。哈斯塔很黏露希，露希凝视哈斯塔的视线也很温柔，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刚才离别时的拥抱，相互憎恨的人不可能做出那种行为。

真寻的询问令哈斯太抬起头，接着立刻看向下方，双手在桌上忸忸怩怩的令人心急，但是真寻不想催促，哈斯塔肯定在内心选择话语，所以让他慢慢思考就好。

在所有人察言观色的沉默中，哈斯塔张开小小的嘴。

「刚开始我其实很害怕露希小姐，不过吃过她的章鱼烧、见面好几次之后，逐渐觉得她是个好人。」

哈斯塔谨慎说出每字每句。

「露希小姐对我很好，像是我的姐姐。我看着她，内心就会出现暖意，很像和真寻在一起的感觉。」

哈斯塔游说露希的事情时，表情逐渐恢複原本的样子。

「我不晓得这是什么感觉，后来找暮井同学商量，她建议我可以和露希小姐多多相处，确认这种感觉，后来露希小姐来到学校……」

原来如此，哈斯塔找暮井珠绪商量的事情，是他对露希的情感。

这份情感，换言之是……

「……这样啊，原来哈斯太喜欢上露希小姐了。」

母亲代为说出真寻的想法。

是的，哈斯太这份情感恐怕是恋爱。真寻感觉到哈斯太最近对自己的求爱行动变少，原来是因为恋爱的矛头分散到其他方向。想说这段期间那两人的感情急速加温，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是……喜欢吗？我很喜欢真寻、想和真寻合体，可是对于露希小姐就不晓得了。不过……我觉得露希小姐和真寻一样，是我想要陪伴的人。」

「慢着，这时候应该要胜过我吧？我这边LIKE就好，那边用LOVE。」

即使哈斯太的求爱行动变少，他想和真寻合体的想法依然留着，这不能想办法消除吗？比方说同种颜色四个连起来，便会消失在时空尽头之类的。

「这样啊，哈斯太也到了这个年纪，妈妈好高兴。」

真寻的母亲搂住哈斯塔的肩膀，轻轻抚摸他的头。母亲该不会忘记这名少年只是看起来像中小学生，实际年龄已是社会人士吧？何况，这种像是长年守护至今的台词是怎么回事？这两人认识至今明明才十天左右。

「怎么？哈斯塔，简单来说，你毫无根据地宣称露希是被人强硬带走，只是基于自己的任性想见露希吧？」

「……这是小孩子的理论。」

「喂，你们两个，讲话也要挑……」

「——不过，这种个性我不讨厌，我并不讨厌。」

「……我也不讨厌，并不讨厌。」

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打断真寻的话语咧嘴露出笑容，真是邪恶的奸笑。两人似乎都将此当成重要的事情讲两次。

「两位……」

「哈斯塔不怕被说风凉话而主动和我们商量，这份恋心让我极为感动！学校教的知识在这种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我很乐意协助。」

「……这是大家都有的烦恼，所以我也会帮忙，这是儿时玩伴的义气。」

「奈亚子……克子……」

哈斯塔睁大眼睛，眼眶逐渐湿润。

「你们两个难得表现得可圈可点。」

「没礼貌！青梅竹马有难当然要相助吧！」

「……哈斯太的烦恼就是我的烦恼。」

「真心话呢？」

「把露希和哈斯塔送作堆，真寻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哈斯太和露希在一起，或许能诞生很棒的游戏主机。」

这两个家伙的慾望展露无遗，能够活得如此重视私利私慾，就某种意义来说也很了不起，真寻甚至质疑这些家伙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友谊，该不会其实封印在小盒子里吧？

总之，真寻朝两人的后脑杓各赏一拳，然后转身面向哈斯塔。

「哈斯太，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吗？」

「和真寻见面的那天……嗯。」

「当时妈妈被露希带走，啊，克子也顺便被带走。」

「……我只是『顺便』啊……」

「好了，你先别说话。当时妈妈是自愿跟露希走，既然妈妈这么希望，我就没有权利阻止，但我最后还是追到拉莱耶吧？」

「……嗯。」

「记得我当时说过，虽然我不知道妈妈的隐情，不过，总之我想追问理由。即使会被骂，到时再道歉就好。」

真寻最不愿意麵对的状况，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态。与其导致这种下场，即使知道会造成困扰也应该主动出击。真寻当时就是这种心态。

「哎呀，小真当时是这种心态啊，原来你这么担心妈妈？」

「饶了我吧，我当时急死了。」

「嘻嘻，对不起，谢谢小真，好爱你。」

抱。

母亲特地从椅子起身，绕到真寻背后给予热情的拥抱，而且还以脸颊磨蹭，釺元素大好评生成中。

「刚才说到哪里……啊，对了，虽然我不知道露希是基于什么心态接受那个外星人挖角，不过既然你在意这件事，就找她问清楚吧？」

现在的真寻顶多只能提供这种建议，但总比在这里犹豫不决来得实际，对心理卫生也比较好，最重要的是真寻不想看到哈斯塔消沉的表情，毕竟是可爱的弟弟。

「嗯……嗯！」

哈斯塔频频点头，像是在说服自己。

「话是这么说，但现在还不清楚露希的去向。」

「……要不要问课长？找他打听地球离境旅客的班机资料。」

「应该有建档，那我打个电话问上级看看，恕我在用餐时暂时离席。」

奈亚拉托提普起身操作手机抵在耳际，移动到客厅一角，然而等待好一阵子都没有通话。

「喂，怎么回事？」

「打不通。真是的，这家门号的讯号老是这么弱。」

「既然是公家机关，为什么挑这种门号？」

「……基于立场也逼不得已。嗯，我不方便说细节，不过这颗行星同样有类似状况吧？比方说要是自己开的车不是自家公司生产的车，公司分配的停车位就会离办公大楼最远。」

「我完全不懂你的意思。」

有没有机械能将这家伙的妄语翻译成正确的日文？真寻差不多想要一台了。

「总之先写封邮件询问吧。」

奈亚拉托提普俐落操作手机按钮写信给上司。

「……再来就等明天努力。」

「哎，也对。明天周六，下午便出发吧。」

「真寻……可以吗？要去宇宙喔。」

哈斯塔战战兢兢询问。真寻听他这么说，这才察觉到自己非常自然地打算和哈斯塔同行，连自己都有点惊讶。明明不久之前都那么讨厌踏入外星人的领域，习惯着实恐怖。

「奈亚子、克子，我能不能不要去？」

「哈哈哈，真寻真会说笑。」

「……少年，我欣赏你，准你去宇宙侵犯克音姐姐。」

「虽然早知道会这样，实际确认之后还是让我超火大。」

这些家伙似乎早已认定真寻会同行，赌气也要让真寻参与各种事件。将保护行星的居民带到超越现有文明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何况，还是行星保护机构的特务率先这么做，不过现在讲这种话只是马后炮。

「各位……谢谢你们……」

「啊～哎，你想想，邪神本来就该互助吧？」

「一点都没错！」

看来该做的事情已经达成共识。

「好，那就吃饭吧，哈斯太，既然要去找露希小姐，饿着肚子会没力气喔！」

「好！」

哈斯塔恢複一如往常的开朗，和刚才相比简直换了一个人，像是哭泣的拜亚基终于露出笑容。孩童般的天真笑容果然最适合哈斯塔。

「话说回来……妈妈也可以去吗？」

「妈妈留下来看家。」

「……小真欺负人家。」

真不知该说这位母亲学不会还是学不乖。

不过，隔天发生颇为困扰的事情。

奈亚拉托提普迟迟没收到最重要的回信。

宛如加速生体时间般华丽结束周六的半天课之后，昨天寄给课长的信依然没有迴音，形容成望穿秋水是有点夸张，但确实应该早点收到回应比较好。

虽然已经放学，但由于上级没回信，他们就无法採取行动，也没能确定目的地，无法否认正处于束手无策的状态。

「唔唔，可恶的课长，都已经下午了，该不会还没上班吧？」

「……弹性上班也要有个限度。」

真不可思议，这两人抱怨上司的工作态度实在毫无说服力。不对，没什么不可思议的，原因来自于她们平常的行径。

「唔……」

可怜的哈斯塔忙碌地转头环视四周，双手毫无意义地反覆交缠又放开。他从早上便一直这样，应该是巴不得立刻敔程寻找露希。

「怎么办？先回家吗？」

教室里已经没人，宝贵的周六下午，是沉浸于解放厌并迎接假日的时间，规规矩矩留在学校里的只有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赶走直到最后都诧异看向他们的暮井珠绪之后，教室内只剩下真寻等人。

夏塔小弟安静窝在运动背包里，大概是在察言观色，也可能是食慾满足之后在呼呼大睡。反正它这时候咪咪叫只会让气氛尴尬，还是安分一点比较好。

「唔，回家之后再外出也很麻烦，我希望儘可能在回家之前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