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真寻的这一天,由拍响餐桌的声音开始。
「庄子说过:『要理解媒体的差异。』」
「庄子应该没说过这种话。」
一大早就炫耀那头剌眼银髮的女孩,是八坂家第一个食客——奈亚拉托提普。这个外星人从遥远的宇宙另一头前来保护真寻,进一步保护地球的和平,但这只是借口,实际上纯粹基于非分之想滞留在地球。
「真寻,你说这什么话?庄周梦蝶是知名佳话吧?」
「咦,那是在讲媒体?」
「……依照我的独到见解就是这么回事。」
银髮碧眼自称美少女的她,像是不便解释般移开目光。
奈亚拉托提普,别名蠕动之混沌。是在美国神怪幻想文学巨匠——霍华德·菲利普·洛夫克拉夫特留下的小说世界里经常出现的邪神。
洛夫克拉夫特的小说世界在后来系统化,成为半开放创作的世界,被称为《克苏鲁神话》。即使在洛夫克拉夫特逝世七十年以上的现在,应该说在他逝世之后,这个神话体系急速发展,许多书迷狂热支持,但实际上并非虚构创作,是基于实际题材。
也就是正在和真寻共桌用餐的外星人们。
以前,洛夫克拉夫特大师及其愉快的同伴们和外星人接触,这段过程成为灵感泉源,他们以古神、旧日支配者或外神等迷人辞彙形容这些外星人,编写克苏鲁神话。
似乎是这样的设定。
要是对全世界的克苏鲁书迷说明这件事,肯定会被弹簧柱与电锯猛打一顿,再被火箭与电钻踢死吧。真寻也不知道实际上的真相究竟为何。还是不要多管閑邪神的事比较好。
「……少年的妈妈,我还要一碗。」
「好的好的,多吃点喔。」
「夏塔小弟,蛤蜊壳要吐出来喔。」
『唔咿~』
在现阶段的八坂餐桌,被称为邪神的外星人加上眷属合计确认有四个,他们个个都是只有战斗力高到无谓的程度,却平民化到称为邪神有点厚颜无耻。说穿了,和日本寄宿家庭里的外国人没什么两样。
活火焰克图格亚。
巨岚狂风哈斯塔。
蠕动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
以及眷属夏塔克鸟。
即使是地球人的外型,但外星人面不改色围坐在餐桌边的光景颇为奇特。何况有一只的外型是地球外生物。
「到头来,为什么忽然讲这种话?『要理解媒体的差异』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阅读纸本小说与电子小说,理所当然要使用不同的阅读方式。」
「然后呢?」
「……」
「……」
「……不,接下来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那就给我闭嘴吃饭。」
「唔唔……」
奈亚拉托提普讲得莫名其妙,真寻适当搪塞并且吃早餐。今天早上的餐点是白饭、奶油菠菜炒鱼肉香肠、滑菇拌萝蔔泥、自製的米糠渍茄子、蛤蜊味噌汤。
「……少年,我明白奈亚子想说什么。」
「她想说什么?」
「……如果是电子小说,就可以尽情舔插图。纸本小说很快就会破。像现在,我的奈亚子写真集就满是破洞。」
「什么!那种书是谁出的?」
「……在新风屋自费出版。」
「那间出版社不是经常被告吗!」
咚!
咚!
「你们两个该去医院了。看脑科。」
「……不,请不用关心。」
「……放心,疼痛是内心的营养。」
有句话是「不痛不受教」,但这些家伙痛过无数次依然不受教。搞不懂究竟是怎样。
就像这样,早餐在真寻习以为常感受偏头痛之中结束。母亲收拾大家的餐具前往厨房清洗。家里的作风是当次的餐具当次洗。好孩子哈斯塔跟着母亲进入厨房帮忙。
真寻喝着餐后端上来的茶平复心情。今天不用上学,可以过得悠哉一点。
不过在八坂家,待在家里不一定保证能放鬆。
「喔,时间到了。电视借看一下!」
奈亚拉托提普像是摸透这间地球人的家,佔据客厅沙发操作电视遥控器。画面一亮,下一个节目刚好正要开始。
想说她究竟要看什么节目,荧幕随即映出五名男女一起摆姿势,使用小道具变身的光景。看来是战队英雄影集。
「这周又有新的机器人登场!可恶的财团B,那些家伙害得我们的钱包也被破坏了!」
「财团B?」
「啊,是这个节目的赞助商,标榜『祈祷世界幸福的梦想高科技企业』。真寻,如果是宇宙就算了,但这是日本企业,所以请记得。」
「为什么你要讲得像是普通常识一样?」
冷静想想,这是自家电视收讯的节目,所以不是宇宙千奇百怪的节目,是纯国产节目。既然财团B是长年以来一直赞助英雄节目的企业,规模肯定很大,但真寻没听过。
不过,或许意外地就是记不得。毕竟小时候应该不会在意节目赞助商,升上高中的现在,没机会收看假日早上播放的英雄节目。
「嗯嗯,今天也很豪快耶!」
「……又要开始买新的变身钥匙收集才行。」
不知何时,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克图格亚就坐在奈亚拉托提普旁边一起收看。她的眼神如同该节目年龄层的孩童一样闪闪发亮。
「你们两个别在这里看,用自己房间的电视看吧。」
「……我房间是用电脑荧幕看电视,画质很差。」
「那你去奈亚子房间看不就好?她那里有液晶电视吧?」
「让克子进入我房间,这是什么恐怖攻击?到时候从家俱到所有东西都得杀菌消毒才行吧?而且这种节目要用大荧幕来看,不然没办法满足变身慾望!」
客厅电视确实很大,却和奈亚拉托提普房间的电视不同,是映像管电视。但不可以小看这台电视,这是所谓的高解析度映像管电视,即使相较于现在主流的液晶电视,各方面也毫不逊色。之所以坚持使用已经停产的映像管电视,是母亲这个游戏玩家的执着。液晶电视有反应时间的问题,若是拿来玩相差一毫秒就会分胜负的动作游戏,无论如何都有不便之处。但真寻感受不到个中差异。
在这段时间洗完餐具的母亲与哈斯塔,坐在餐桌一起抚摸夏塔小弟。仰躺的夏塔小弟,每当两人的指尖抚摸平滑的肚子,就会微微抽搐大口喘气。
「舒服吗?」
『咪~……』
异兽表情恍惚。
「小真也要摸吗?」
「真寻,一起来摸吧!」
「不,免了。」
『咪~……』
夏塔小弟这次落寞地鸣叫。
「……奈亚子!下周要播……境界战队边缘人……!」
「唔喔喔喔,那是和反动战队愤慨人并列的名作!我超爱那部!队长变成外星人的那一集真的超热血!」
奈亚拉托提普满脸喜悦地握拳。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明明预设可以变身,如今却依然得以英雄影集满足变身慾望才活得下去?
战队影集结束,依照既定节目表,再来是骑机车的英雄影集。这个时段的恐怖之处,在于约三小时都是播放小孩爱看的节目。以奈亚拉托提普她们的个性,应该会一直佔据客厅直到看完。
总之,这样也好。这边只要上二楼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对于真寻来说,八坂家能让他安详度过的场所只剩下卧室。
真寻趁着她们专心看电视,拿着要在楼上吃的巧克力零食,转动门把想无声无息离开客厅。
喀叽。
响起这个低沉的声音,奇妙的抵抗感传到手心。
「咦,这是怎样?」
喀叽、喀叽、喀、叽~
无论转几次,不对,根本转不动。客厅门明明没锁头,却像是焊住般沉重封锁。
「啊,真寻,那扇门要完成主线剧情才打得开。」
「原来是你搞的鬼!」
真寻一转身就把零食盒扔过去。但盒子没打中奈亚拉托提普,因为克图格亚迅速从旁拦截。她就这么打开盒子大口吃起来。
「真寻也一起来看吧。你看,怪人被火焰放射器消毒耶!」
「关我什么事!快给我开门!」
「……少年,动不动就窝进房间不太好。这样是废人预备军。」
「你这个废人正规军凭什么讲这种话!还有,给我擦嘴!」
克图格亚的体温很高,地球人根本没得比。吃起巧克力零食会立刻融化沾满嘴唇。
「……奈亚子,嗯~」
「这是在做什么?」
「……准你舔掉巧克力。」
「我死也不会舔!」
「那种事不重要,快打开这扇门!」
真寻在这两只家伙打情骂俏打马虎眼之前,放低声音威胁。
「哎呀,小真,有什么关係,再团聚一阵子吧?」
「比起独处,大家在一起更开心喔!」
母亲与哈斯塔仗着自己是局外人,露出悠哉的微笑。两人完全不在乎奈亚拉托提普设下的机关,以热烈的指技宠爱夏塔小弟。至于夏塔小弟则是放鬆四肢瘫倒,上气不接下气。
这样不行。
在这个空间,没人站在真寻这一边。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想和真寻在一起,哈斯塔与母亲最喜欢全家团聚的和乐场面。真寻在这个社群反而是异端。
「来啦来啦,真寻,来这里一起看吧!」
「……少年,这种节目要大家一起实况报导才开心。」
「你们两个,给我走着瞧。」
真寻咂嘴坐在沙发,推开立刻想贴过来的奈亚拉托提普,以抱枕堆出护壁。
「落河果然是基本耶!」
「……缺点是西装容易受损。」
画面中推测是主角的英雄,被推测是己方的英雄从后面开枪落河沖走,再来就是下集待续。奈亚拉托提普与克图格亚非常兴奋,但兴趣缺缺的真寻找不到开心的点。
然后这个节目也结束,在广告之后播放下一个节目。至今两个节目都是真人影集,这次却忽然变成动画,而且不是男生看的,是女生看的。
也就是所谓的魔法少女动画。在片头动画,少女们穿着荷叶边特多的短裙洋装,洒出多到没必要的闪亮星星转圈圈,光看就觉得很刺眼。
真寻一直以为奈亚拉托提普她们的嗜好只限于英雄影集,但她们似乎也看这种小女生动画,大概是所谓的没节制吧。不过听说这种节目的收视率,大多都是由大朋友们贡献的。
电视里,被邪恶组织入侵内心黑暗面的国中生,变成怪人在市区作乱。此时五名魔法少女飒爽登场摆出招牌姿势。以前的魔法少女似乎都是单独行动,如今则是配合玩具厂商需求而加人。
这部分无所谓,但是……
「……这些家伙,为什么是三个红色两个黄色?一般来说应该都是不同颜色吧?」
真寻试着提出从片头动画就一直在意的疑问。
「製作人说他希望观众别以外表判断,要欣赏内在。例如这个红色女生很为妈妈着想。」
「关我什么事?」
不过对于小朋友来说,英雄无论男女应该都是外表最重要。
真寻的这个疑问,没对现实放映中的动画造成任何影响。节目最高潮是五人各自高举算是武器的道具,以光之粒子照射怪人。真寻第一次看这个节目,但这应该是制式程序吧。
进行这样的处置之后,怪人被凈化为原本的普通人,事件告一段落。和前两部男生看的特摄节目不同,没有火药爆炸场面,即使有点肉搏战,最后还是以奇蹟的力量解决,再以温馨连续剧的气氛作结。有着周日早晨应有的清爽气息。
对于平常就实际目睹特摄风格战斗的真寻来说,这种剧情绝对没令他不满足,甚至嚮往这种稳定的剧情铺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