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黄金镇的夜空中,一轮美丽的明月散发出皎洁的月光。
容克正踏着月光,前往蜿蜒至山脚下的住宅区。
满月的今晚,正是容克力量最强的时候。
容克所操纵的东洋魔法阵、普累罗麻——或被称为曼陀罗的秘术,都是以月光为其能量来源而运作的。
另一方面,紫苑身上所佩带的村雨,则是由「水」聚积「力量」。
不过,今夜的天空很晴朗,看不见一片云彩。
而且,是不合时节的热带夜。
晚上八点。即使太阳已下山,湿度也只有百分之二十。
毫无降雨的可能性,气候异常乾燥。
趁着今晚把紫苑引诱到没有水的地方,让村雨所聚积的力量全部消耗殆尽,容克就能取得压倒性的优势。
因此,必须让另一位战斗力高强的容佛劳觉醒。
为了打倒紫苑。
等双方打到精疲力竭时,自己再上场。
如果紫苑被容佛劳打败最好。即使容佛劳输了,紫苑也会力量用尽而失去战斗力。
不过,这真的万无一失吗?
如果在战斗中紫苑的深层心理……无意识地涌出贞德的记忆,或者让贞德的人格觉醒的话——
自己这么做,不就变成自找麻烦?
这个可能性很大。
因为,紫苑挥起村雨战斗,便会提高与贞德之间的相似律。
而且,还有另一个隐忧。
一旦战斗拖得太久,现场所有人都会有生命的危险。
村雨、容克之术……以及即将觉醒的容佛劳的能力都是……
她们越使出「力量」,越会产生有毒的废弃物。
燃烧,会产生二氧化碳。取出核能,便会产生放射能。同理,「力量」会产生「毒素」。绿色的「力量」,并不存在这个世界。而且「力量」越强大,所付出的代价也越大。
(最坏的情况……或许全部的人都会死掉,但贞德复活的时日却可以大幅往后挪。不过,如果我在这里被打败,就无人能够阻止那个计画了。)
容克走下绿意盎然的山路,踌躇着自己这么做是否真的对。
不过,她的犹豫立即消失了。
因为,从山上通到小镇的那条长阶梯的半路上,她发现了对抗了二代的敌人。
那名男子是个穿着大衣、佝偻着身躯的白髮老人。
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戴着厚厚的眼镜,并留着白色的落腮鬍。
下巴镶着一个散发红黑光泽的钢製金属板。
长相很怪异。
容克停住踏下阶梯的脚步,懊恼地嘟囔着:
「齐格弗里德……」
那是老人的名字。
老人摘下戴在头上的老旧圆顶硬礼帽,向一身黑衣打扮的容克行了一个礼。
「容克,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年轻俊美啊。」
「这时候你来干什么?难道你想终结从我们师父那一代就开始的正统派之争吗?」
在欧洲背后的历史,一直连续不断地进行着贞德的复活计画。
所有魔术、占星术和鍊金术的专家们,数百年以来不断地反覆进行实验,但那项伟大的计画每次都惨遭失败。
二十世纪初,由于成功融合人类精神与自然科学的「黑心理学」的出现,突然给那项计画带来了成功的曙光。当然,与那项计画有关的秘密结社和魔术团体,极想将黑心理学界拉入那项计画中。
不过,当时支配黑心理学界的齐格弗里德的师父拒绝参与那项计画。他预见一旦让贞德复活,这个世界将会毁灭。
另一方面,黑心理学界的另一个巨擎,容克的师父则转为推进派。容克的师父当时发现了「相似律」,并大加提倡。他为了证明自己发现的相似律而想让贞德复活。
于是,两派人马决裂,开始了激烈的抗争。
那时已是古稀之龄的齐格弗里德的师父,在黑暗的对抗中因生命力用尽而辞世。于是,他的弟子齐格弗里德继承了他的遗志。
不过……第二次大战结束后,两派和解了。
随着计画的进行,容克的师父发现一旦让贞德复活,这世界的因果律将无法保持,导致无数的「艾斯」流入,使世界步向毁灭之途。继承原本即为反对派大师遗志的齐格弗里德,与战后转为反对派的容克的师父,缔结了停战协定,共同担负起阻止那项计画进行的责任。
……不过,实际上,两者从来没有互相协助过。
曾经激烈战斗过的两个派系,无法拭去彼此间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
容克的师父临终前交代她「务必阻止计画,改正为师的过错」。不过,齐格弗里德完全没有助容克一臂之力,只是静观事态的发展。就在彼此互相仇视,袖手旁观之下,那项计画终于要成功了。
如今,这个世界即将毁灭。
儘管如此,事到如今——
他为何又出现?
「齐格弗里德,如果你想妨碍我的话,我就在这里把你解决掉。」
「我哪会妨碍你。我只是想当历史的见证人而已。」
「你打算袖手旁观吗?不想弄髒自己的手。这就是你师父的信念啊!」
「彼此彼此。太相信自己的能力,随便乱出手,只会让事态更加恶化,这就是你师父的坏习惯。今晚结果就会分晓。」
「家师参与那项计画,完全是为了证明相似律的存在。齐格弗里德,虽然你们并不认同家师的学说。不过,完成黑心理学的,却是家师。是家师发现了相似律,从而证明这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精神体』。」
「因为那个发现,所以这世界现在正面临灭亡的危机吧?你的师父提出了比核子武器更具毁灭性的终极黑魔术,也就是让这世界毁灭的秘术。所谓伟大的智慧,必须隐而不宣。你的师父和美国那些原子物理学家一样轻率。」
「住口!让开,齐格弗里德……你不让路的话,当场杀了你!」
「『如今我成为死神,世界的毁灭者』(注:此外印度教圣典《簿伽梵歌》中的一句话,美国的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亦曾引用过。)吗?我只是个旁观者,你儘管过去。」
齐格弗里德重新戴上圆顶硬礼帽,拄着拐杖开始走下阶梯。
容克想了想:或许就像齐格弗里德所说的。
也许自己胡乱出手只会让事情更加恶化。
儘管如此,还是得做。
容克要为敬爱的师父而战。
为了那个在临终前仍不断责备自己,一直后悔参与贞德复活计画的师父。
绝不让师父成为「毁灭世界的罪人」。
我要扭转历史!
齐格弗里德用老鹰捕捉猎物般的锐利眼神,一直观察带着决一死战表情通过自己面前的容克身影。
此时,在零的家里。
紫苑和零正在厨房兼餐厅里吃着海鲜咖喱饭。
紫苑最爱吃的食物,是放了许多去壳大虾的零的特製品。
不过,两人完全不想讲话。
餐桌上的气氛,就像彻夜守灵似地鸦雀无声。
原因,当然是因为今天的约会。
紫苑认为如果零喜欢,自己可以只在零的面前扮女孩子——在今早之前。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还是我。所以,两者都一样。
当然,要紫苑以女生的身份上学,让大家把她当成女孩子,绝对免谈。因为从以前到现在,她一直都是被当成男生养育的。
不过,只有零例外。
零是自己唯一的表哥,而且——
「……我以为我们就像真正的兄弟一样……」
所以,紫苑相信不会因为「弟弟」变成了「妹妹」而有什么改变。
儘管如此——
对于穿着裙子的紫苑,零的态度、视线和语气都和以前不太一样。
而且,紫苑的内心也是。
觉得彼此之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微妙距离感。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原以为可以一直一直这么要好。
比真正的兄弟还要更亲。
如果能再跟零一起生活,该有多快乐啊!那原是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生活。
所以,在黄昏的公园,紫苑决定忘记这一切,让时间回到过去。
儘管如此——
那百出现的时候,紫苑却不由得——
抱住了零。
身体和内心不由自主地变得很热。
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我讨厌……这样……」
紫苑低语着。
零也很后悔。为什么自己要做出那么轻率的举动?
比起贞德会不会复活这件事……
(我只是想看到紫苑的笑容而已。)
那百出现时,紫苑突然搂住自己的脖子。
我们已经不能当要好的表兄弟了吗?
当时如此认为的零,想推开抱着自己的紫苑。
不过……他做不到。
只能抑制发抖的双手不去搂住紫苑的肩膀。
那时,两人的关係,好像有什么被破坏了。
「……我不是零的弟弟……」
「……那是……」
「因为弟弟变成妹妹,哥哥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过,零,你变了。你看我的眼神……好像在看陌生的女孩。你的眼神好恐怖……讨厌、讨厌,我讨厌那样的零。」
「都是我不好。你……被那百看见的时候……为什么要搂着我?如果是弟弟或妹妹的话,应该不会做那种事吧。那百以为你是男生,但你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会让人误解的事?很不像你耶。紫苑,你的个性应该更爽朗、更天真浪漫、更白痴才对……那个样子,就好像……」
就好像爱嫉妒的女孩子不是吗?
正想这样讲,又慌忙地把那句话吞了回去。
刚才……我到底想说什么啊?
笨蛋,大笨蛋!
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到底是喜欢当女生的紫苑呢?
还是,喜欢当笨弟弟的紫苑?
不过,那时……我不希望紫苑改变。
我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紫苑。
不过,那是……什么样的「喜欢」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
「……」
紫苑眼睛看着下面,微微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