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剑术训练的翌日。
也许是宿醉的缘故,法牡的脸色比头髮更加苍蓝。在侧舷通道上巧遇修芬时,她的表情十分僵硬,嘟嘟囔囔地说:
「……喂」
「怎么了?」
「昨天的事……麻烦你了。谢、谢谢……」
「哎!?」
修芬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法牡也会说谢谢。
可此时的他却没功夫高兴,相反的,担心法牡会不会被副长敲坏了脑袋。
『脸色看上去很不好……莫非睡眠不足?眼睛也红彤彤的……?可是昨天晚上她应该很早就睡着了才对……?』
心有所思的修芬盯着法牡的脸仔细观察,却发现她铁青的脸上渐渐地泛出红晕。而且随着红晕的扩大,她的头也在不断的往下沉……
终于,只剩下两只烧红的耳朵。
「我说……法牡?」
修芬弯下腰仰视着她的脸,担心地问道。
「已、已经说过谢谢了啊!!」
她低着头,抗议似的叫了一声之后飞奔而去。
过道上N位可怜的少女被她撞落海中。
法牡的奇行怪举远不止如此。
当天的值班,修芬要在露天甲板上体验船匠的工作。
所谓的船匠,简单的说就是修理船只的人。因为七班里没人担任该项职务,修芬只得独自一人混在船匠队伍里学习。
可是,
「…………」
隐蔽在主桅后面(準确点说:整个头都露在外面一点儿都没有藏住,但当事人却主观的认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法牡正在直盯盯的看着他。
『稍微、有点、非常地………不自在……』
被牢牢盯住的修芬根本没办法工作。
『她作为教导员,从旁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并不是什么坏事……可这么过分的话只会适得其反吧。』
船匠们也有同样的感受,时不时地向修芬投去抱怨的目光。
「……哈啊」
他叹了叹气、走向桅杆。法牡也没动,依旧「盯——」着修芬。也许是错觉吧,总觉得她的眼眶湿湿的。
终于,他来到了法牡的面前。正当修芬想着如何开口的时候,
「果然……」
「哎?」
「果然……都是因为汝————!!」
四周的索具被这一声狮喉震的嘎嘎直响,当事人却一溜烟地消失了。
帆桁上N位可怜的少女被她惊落海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法牡的态度也变的越来越奇怪。
她不再跟蹤修芬,相反的大多数时间都会独自一人,满脸绝望的默视海面。
现在的法牡特完全是在躲着修芬,同时也儘可能的避免和其他人的接触。甚至有人看见她鬼鬼祟祟地在医务室附近徘徊。
班内的气氛也一团糟糕。
各自上岗工作的时候还好,可等大家聚到一起,特别是用餐的时候就不妙了。法牡明显在和大家划清界限而且一言不发,导致现场的气氛非常沉闷。
修芬很苦恼,艾莲也无言。罗宾曾经开了句黄腔「那个来了?」结果被修理的很惨,打那以后也变老实了。只有拉亚还和平时一样,因为她原本就不说话。
就这样,又过了数日。
发生了一件大事。
「下雨喽——————!」
露天甲板上传来的呼声,勾住了船内所有人的心。
「是淡水!」
「太棒了!快去洗个澡!」
少女们兴奋地欢呼着,一齐涌向了舱口。在帆具舱里和罗宾一起修理风暴用支索帆的修芬他们,也慢一步随后而出。
船员一天所配发的淡水仅仅每人4杯。
当然了,这些都是供人饮用的。船上可没有洗澡用的淡水。
少女们只能用海水清洁自己的身体,可惜海水粘乎乎的,干了之后还会留下盐块很伤皮肤。
所以只有遇上像现在这样的雨天,才可以好好地洗个舒服澡。
「是太阳雨!应该很快就会过去的!」
来到甲板后仰望天空,透过云雾的确可以看见高高的太阳。
不过雨势却很强劲。
浸沐在豆大的雨滴之中,少女们欣喜地欢笑。修芬也高兴地沖着冷水澡……结果,整个人都硬掉了。
———少女们开始脱起身上的衣物。
『哎?哎哎哎—————?』
修芬的心灵在吶喊。
湿漉漉的少女们像是在说「鬼才穿这种东西!!」,转眼间脱的只剩下内衣,接着连内衣也脱掉,一丝不挂。放眼望去,到处都是裸体、裸体、裸体,一片和谐的美景。
不过嘛,这也不是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想把全身都洗乾净的话全裸是唯一的办法,而且还能趁机把衣服都洗乾净更是一举两得。在高温的海域里碰到雨天的话,会有这样的行为也是理所当然的。
「各位!手上的活先停一停!」
自顾自脱了个精光的艾莲对当班的会计们下达命令:
「先筹集淡水!罗宾,帆布準备好了么?」
「当然!」
同样全裸的罗宾抓着不知何时拿来的备用大横帆,英武地站在面前。姿势倒是很帅,不过根本没必要吧。
「亚莉拉!亚莉拉!帮忙把帆张开!小修修也来帮忙!……喂、你呀,怎么还穿着衣服呢?快脱掉啦。快点快点。」
「哈、哈、哈」
修芬极力地瞥开视线,表情僵硬的笑了笑。
大约有30个人抓住了布的边缘一齐撑开帆布,开始收集雨水。
「第一批的水必须倒掉哦。帆布上的污垢全部混在里面了,不能喝的。」
果然如罗宾所言,最初的积水黑漆漆的。
把水倒掉以后重新开始收集。
这次直接用绳索将帆布的边缘绑在舷墙上,像个泳池一样。
当雨水再次积满的时候,船员们用泵把水抽进船舱内的水桶里。
就这样过了三十分钟,船舱里船来一声信号:
「满舱!」
「大家辛苦啦。现在可以去沖澡了。」
「耶~~~~!」
少女们欢呼着,纷纷跳进帆布做的泳池里。
连绵不绝的水花四处飞溅,少女们兴奋地用沾满肥皂的海绵擦拭着自己晒成健康的黑色的肌肤。
惟独最先跳进去的罗宾显得很不健康,正慾望全开地将魔爪伸向修芬。
「喂~!修也快脱衣服进来啦!让我们互相擦拭对方的身体吧!不用海绵!来吧!快来吧!」
「不用了,我有点儿……」
「为什么呀?很舒服很舒服的哟~对吧拉亚?」
「很冷。」
不知何时也脱光了衣服、连头部都泡在水里的拉亚,一边让艾莲为自己洗头一边小声地应和。
「就是说……我呢,好象,有点感冒了……」
实在不知道眼睛该往哪儿放,还是早点逃走算了。修芬在心里默默地念叨,背过身去。
接着,似乎有某样物体映在了视线的角落。
原来是法牡。
她表情绝望的站在舷墙上盯着海面。身上还穿着衣物,举动明显很奇怪。
『难不成……是想跳海!?』
当修芬看清了法牡抱在手中的物体时,这个疑问立刻转变成确信。
她抱的是炮弹。
「别、别轻生啊!!」
修芬急忙飞过去,使出吃奶的力气拽住她的衣服。
「放、放手!快放手啊!」
法牡本想直接跳入海中,不过在修芬的全力阻止之下身体从舷墙跌回了甲板上。
听到动静的罗宾和艾莲急忙跑过来用叠罗汉控制住法牡。而修芬夹在全裸的少女们的中间挤来挤去,差一点就要窒息了。
罗宾一反常态勃然大怒,使劲地敲着法牡的脑袋,巨大的胸部还不停的上下抖动。
「你到底在想什么!?就算你很懂水性,抱着那种东西也一定会溺水!你是傻瓜吗!」
「放、放手啊罗宾!妾身是!妾身是——!」
法牡依然在挣扎胡闹,大家只好拼了命地安慰她。
雨已过,天已晴。可惜无人察觉。
就在甲板上发生骚动的同时。
「必须进行补给。而且要儘快。」
在船长室里,艾莉尔正催促赛内卡做出决定。
「……真没意思。」
「这不是有意思没意思的问题。虽然水得到了补充,可食物还是所剩无几。从两个月前开始就已经供应不出新鲜的肉类和蔬菜了,连军医都说急需摄取新鲜的水果。请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呀?」
「是牙齿。六班的茜蒂帕拉梅尔的臼齿,而且是恆齿。」
赛内卡不由地大惊失色。牙龈坏死是坏血病的典型癥状,而且属于非常严重的病状。
「在酒水里加些莱姆汁让她喝下去不就行了?轻鬆解决。」
「您忘了吗?本舰库存的莱姆汁连一滴都不剩了。两个月前就向您彙报过了呀?」
赛内卡已经将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她只得无言地望向窗外。
「舰长,您为什么如此固执不愿意靠港?不在红帝国补给这件事我能理解。当时那个国家的政局非常混乱,会下令立刻出港必然有您的理由。」
为了避免少女们造成不必要的混乱,深知帝国状况的赛内卡和艾莉尔将情报隐匿起来。
「但是,本舰现在已经远离帝国本土100里格以上。即使在附近的港口登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这个地区里众多的国家,无论大小都受到帝国的影响。依我个人的观点,我可不想呆在那种麻烦的港口里惹上一堆麻烦事。」
「可是舰长,我们离开南港的时候新皇帝的登基大典已经完毕,而且谋反的第二皇子及其随从,不是也已经被捕了么?」
这一语堵住了赛内卡的嘴。
总不能告诉她那个被抓住的第二皇子现在就呆在船上吧?
「而且舰长。请恕我直言,本舰已经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不光是食物,连资材也寥寥无几。万一遇上大风大浪的话,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