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东西就伫立在达鲁嘉平原的中央。
在远处眺望的时候,阿尔巴鲁就不曾怀疑那是颗普通的树木。毕竟牠太过巨大且太过诡异了,简直就像一座漆黑的小山丘一样。但不同的是,这座小山丘上还有数百根的树根凌乱地朝四处恣意延伸。
「这就是地底树吗?」
阿尔巴鲁骑在马上低声说道。坐在他身后的希尔法见状,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能感受到一股十分不祥的『力量』涌动。这恐怕不是一个普通的魔物。」
「也就是说,核果很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吧。」
阿尔巴鲁闻言有些啼笑皆非。
「阿尔,我们该怎样接近地底树啊?」
赛兰抬头望着阿尔巴鲁。地底树已经被帝国军和萨玛嘉特军给彻底包围了。双方的军队各自呈半圆形展开,形成一道完整的包围网。要是他们不小心太靠近的话,一定会被某方的军队给当场捕获吧。
「这个嘛……」
阿尔巴鲁边观察着地底树和两边的军队,边开始埋头苦思。
「两军还没有发生激烈冲突,恐怕是因为双方都在避免战事的发生吧。既然如此,两军最接近彼此的两端恐怕是兵力最薄弱的地方了。」
在远处观察一番后,阿尔巴鲁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帝国军跟萨玛嘉特军都只派了少数的士兵监视军营的两端。举例来说,他就只看到了两名士兵待在帝国军军营的南端。
「要是不想被他们发现的话,就得等到太阳下山后再行动了。」
「也就是要摸黑行动的意思吗?」
见希尔法歪头纳闷的样子,阿尔巴鲁怀着坏笑点头同意。
三人找了个适当的岩石,偷偷躲在阴影处。虽然这里距离帝国军还有几百公尺远,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轮流监视附近直至天色彻底暗下来为止。
在太阳下山的两个小时后,一名女性突然出现在帝国军军营的南端。那是一名身穿圣法理雅教的神官服,有着一头金髮的女子。她的头髮凌乱不堪,就连脸蛋跟神官服也骯髒得不行。
她踉踉跄跄地走向两名负责看守的士兵身边。
「拜、拜託你们了,救、救救我……」
灰头土脸、声音沙哑的少女寻求着帮助。彷彿用尽了仅剩的力气一样,少女跪坐在了地上。
两名士兵见状不禁面面相觑,他们毕竟不能放着这名圣法理雅教的神官不管。而且对方还是个年轻的少女。其中一名士兵走向女神官,扶她起身。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少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拚命调整着呼吸。随后才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我、我被萨玛嘉特的士兵给袭击了……」
少女害怕地回头看向漆黑的后方。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自黑暗深处传来。帝国兵反射性地举起武器。而自黑暗中走出来的,却是一名二十岁前后的青年,他的衣着跟这名女神官一样破破烂烂的。嘴角附近满是鬍鬚,手上拿着一把剑。
「希拉,妳平安无事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喘不过气来,青年的声音中虽然带着一丝喜悦,却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青年走向女神官的身边,把剑收回剑鞘中,低头向帝国兵致谢。
男子自称,他们在旅行中途经此地的时候,突然就被萨玛嘉特的士兵们给袭击的经过。因为对方二话不说就砍了上来,他们只得慌忙逃窜到有灯光的地方。负责看守的士兵们闻言把周围的篝火都给点燃,让四周变得明亮起来。
「萨玛嘉特的士兵出没的地点是在哪里?你有看到对方的数量吗?」
帝国兵严肃地询问道。青年指向帝国军军营的方向。然后说出自己看见了四名萨玛嘉特兵,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
帝国兵判断这件事情非同小可。萨玛嘉特恐怕是派出了侦查兵来查探帝国的动向的。
「我去向上级报告。马上就回来。」
一名看守快步走向军营。因为怕其他士兵们慌张,他才特地不用跑的。留下来的另一名看守,则朝着青年和女神官笑了笑。
「你们也真是倒楣啊。不过,到了这里就可以安心了。萨玛嘉特那些家伙也不会胆大到光明正大的来抢人才──」
看守的士兵说到了这里就没了下文。因为那名装作没有力气起身双脚跪地的青年,突然朝他发起了袭击。
青年连同剑鞘拔出剑来,朝看守的士兵头上重重打去。「咕」伴随着沉痛的低鸣声,士兵倒下了。女神官随即绕到他的身后,用藏在身上的细布捂住士兵的嘴巴。麻利地在两端打上绳结。
二人迅速地把士兵压倒在地,在双手跟双脚下同样绑上绳结。可怜的士兵被捂住嘴巴发不出声来,还以为已经结束了的时候,却连眼睛也被遮住了。
「你还真是倒楣啊。不过你放心吧,我们两个并不是萨玛嘉特派来的。」
取下贴在嘴上的鬍鬚后,青年说道。青年其实是阿尔巴鲁假扮的。而这个鬍鬚则是他切下一小撮头髮製成的。
而那位灰头土脸的女神官,不必说正是希尔法。紧接着,赛兰静悄悄地从黑暗中走来,毫不费力地抬起被五花大绑的士兵。
三人随后迅速逃离了现场。
关于被萨玛嘉特的士兵给袭击这件事,是阿尔巴鲁为了支开其中一名士兵而说出的谎言。因为已经安营扎寨彼此对峙好几天了,所以他们果真就上当了。
阿尔巴鲁一行人直奔地底树,然后把被五花大绑的士兵扔在了篝火照不到的阴影处。他们本来就没打算带着他一同前往。只要能拖延一段时间,让帝国兵没那么早发现他就足够了。
以夜幕为背景的地底树,看起来就像一头匍匐在地面上的巨大怪物。在地面上蔓延开来的数百根树根,犹如怪物头上乱糟糟的头髮。
阿尔巴鲁停下脚步,触摸身旁的树根。与其说是树枝,不如说更像是石头一般的质感。除此之外,还有一股脉动自掌心传来。
「还真是坚硬啊。」
「要是体内有迷宫的传言是真的话,那可就不好办了呢。」
希尔法见状也有些紧张。赛兰随后问道:
「阿尔,你打算从哪里进入地底树?要我在树榦上踢开个洞吗?」
「没那个必要。我看已经有不少人进入内部了吧。」
三人朝着地底树与大地的交界处前行着。
「走近一看后再次觉得,这颗树真的大到不可理喻诶。而且裸露在地表的还只有树根的部分,牠究竟是埋得多深啊……」
三人沿着树榦继续前行。不久后,他们就看见一个能让大人轻鬆通过的洞穴。阿尔巴鲁见状得意地笑了笑。
「我就是要找这个。希尔法,妳觉得军队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
「不是为了防止无关人士接近地底树而已吗?」
「没那么简单。」
阿尔巴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那个啊,其实是为了不让潜入地底树中的人逃跑而形成的包围网哦。」
三人进入洞窟中后,阿尔巴鲁点燃事先準备的火把。
这是条蜿蜒绵长的圆形道路。道路的宽度足以让两人并肩而行,在类似天花板和墙壁上的地方也开着几个小洞,四处攀爬着藤蔓和常春藤。
才走没几步,就听见黑暗深处传来声响。阿尔巴鲁跟希尔法见状拔出武器,赛兰则走在前方为二人开路。
不久后,发出声音的主人现身了。牠是一个只有孩童大小,果冻状的透明怪物。
「史莱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希尔法把大镰刀挑起在肩上,毫不大意地观察魔物的一举一动。史莱姆是能够溶解金属的魔物,对骑士和炽天使可谓是天敌般的存在。另一方面,在经过研究后,人们发现牠们行动迟缓,有着被火烧就会立刻消失的弱点在。
阿尔巴鲁把松明自行囊中拿出,用煤油灯立刻点燃它。史莱姆因为忌惮火焰而停止了动作。不过阿尔巴鲁并没有因此放过牠,而是拿着松明渐渐朝牠逼近。要是不在这里确实解决掉的话,在与其他魔物战斗的时候被牠靠近可就麻烦了。
被火焰步步紧逼的魔物,在发出犹如水蒸发的声音后便彻底消失了。
「这是从萨鲁托修那里打听到的情报,地底树会在体内生成那些与被自己捕食掉的魔物相似的魔物,似乎是以此来防範像我们这样的入侵者的。萨玛嘉特也曾有过地底树出现的纪录,据说就是写在那上头的。」
听完阿尔巴鲁的话后,赛兰眉头一皱说道:
「也就是说,越往前走就会出现更多不同种类的魔物吗?」
确实,要是地底树真能操纵体内的魔物的话,不只是天花板和墙壁,就连阿尔巴鲁他们身后都有可能出现魔物。
虽然赛兰本人并不讨厌战斗,但是这种不知道敌人会从哪里跑出来的状况,似乎让她感到些许烦躁。
「也只能小心谨慎点了。希尔法,由妳来画地图。赛兰,由妳来戒备后方。」
阿尔巴鲁负责打头阵,沿着道路向前进发。在这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有三人轻盈的脚步声响彻着整个空间。道路并不是四方八稳的,而是蜿蜒曲折的。虽然不到很难走的地步,不过地板也明显是倾斜的。他们正渐渐地地底深处迈进。
「不过,为什么这只魔物是颠倒过来的呢?虽然也遇过其他像是木头的魔物,但是这样的魔物我还是第一次见啊。」
阿尔巴鲁皱着眉头望着天花板跟墙壁,希尔法闻言答道:
「这是教会告诉我的,听说在很久以前,堕落女神曾吸收过长眠在地底深处的『力量』,她当时似乎派出了许多魔物来到地底下。而地底树就是其中的一个。」
「还真是个慾望无穷的女神啊。」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怪物的气息。有好几只有着成年人大小的蘑菇怪物以及巨大的花朵怪物正朝他们这边爬来。
花朵怪物花瓣中央的花蕊有着一张长满尖牙的血盆大口。自根部延伸出来的几条藤蔓,摇摇晃晃地寻找着猎物。
「在打倒史莱姆后,确信了我们就是入侵者啊。」
正当阿尔巴鲁举起剑时,赛兰却率先走到前头。
「我来当牠们的对手。阿尔就负责戒备后方吧。」
「那个像是蘑菇的怪物会吐出菌丝来。妳要多加小心。」
虽然不知道菌丝会不会对炽天使起作用,但凡事还是小心为慎。
听取了阿尔巴鲁的意见,赛兰蹬地冲上前去。在一息间缩短自己与怪物们的距离,朝着蘑菇怪物由下而上踢出一脚。
怪物色调偏黄的躯干被踢得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面上。怪物发出凄惨的悲鸣生,黄土色的粉末自伤口处喷涌而出。这就是阿尔巴鲁曾提及的菌丝。
赛兰在躲过菌丝的同时,朝着花朵怪物发起进攻。赛兰躲过花朵怪物伸出的藤蔓,潜入怀中抓住花瓣。用尽吃奶的力气将其举起,径直扔向蘑菇怪物。
另一方面,阿尔巴鲁他们也没有闲情逸緻观赏赛兰的活跃表现。因为那些像是常春藤一样的植物穿过道路间的缝隙,试图藉此包围住阿尔巴鲁跟希尔法。
阿尔巴鲁挥舞着剑,而希尔法则挥舞着大镰刀将其斩断。在将常春藤切开后,黑色瘴气自横切面喷涌而出。
「自星河彼岸守望世界的万物之主啊,请赐与我等圣法理雅教徒主的荣光,将这些污秽的风和侵蚀生物的邪气给尽数消灭吧……!」
希尔法一边挥舞着大镰刀,一边高声咏唱着祈祷的圣言。以少女为中心,乙太的白色光辉逐渐扩散开来,被这道光辉碰触到的瘴气一声不响地烟消云散。而这道光辉也将缠在赛兰身上的菌丝,以及花朵怪物吐出的花粉给一併清理乾净。
在赛兰将怪物们给一一击溃后,那些层出不穷的常春藤就这样不见了蹤影。阿尔巴鲁喘了口气,一边擦拭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望向希尔法。
「妳还行吧?」
「这种程度可连饭前运动都称不上哦。不过,难得阿尔大人特地来关心人家,可以请您分一点元气给我吗?」
语毕,希尔法把身体贴到阿尔巴鲁的背上,把鼻尖凑向他的脖子。
「哈啊~阿尔大人的汗臭味……」
一道心醉神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还好从这里看不到希尔法的脸,阿尔巴鲁是真心这么想的。总而言之,暂时是不会有事了吧。
──虽然菌丝跟瘴气我是知道,但连花粉也是危险的吗?
就连阿尔巴鲁也知道,蘑菇怪物吐出的菌丝的危险性。就算只吸入微量的菌丝也会造成头晕目眩和引起呕吐,吸食过量的情况甚至还会产生幻觉。而且,菌丝还会寄宿在身体内,渐渐吞噬宿主使之变做蘑菇怪物。
跟菌丝相比,瘴气就更加单纯了。瘴气可以夺走一个人的生命力。光是被瘴气所垄罩,人类就会衰弱无力,最终筋疲力竭而亡。可怕的程度丝毫不亚于菌丝。虽然没有要亲身尝试的打算,但花粉恐怕也有类似的作用吧。
要是前方还会遇到这种战斗的话,希尔法的存在就会变得相当重要。
阿尔巴鲁跟赛兰都没有防範这些的有效手段。看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来跟怪物们战斗,藉此来温存她的体力了吧。
──想闻我的汗臭味就一点……算了,只要她能有精神就行了吧。
阿尔巴鲁已经看开了这件事,在心中嘟嚷道。
就这样,三人再度往地底树中央迈进。虽然途中碰到了许多岔路、被怪物们给攻击、有花粉自天花板洒落、充满恶臭的树液自道路的缝隙中喷得他们满身都是,但是阿尔巴鲁一行人依旧跨越了困难向前迈进。
就这样,自潜入地底树以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现在,阿尔巴鲁他们熄灭了灯光,偷偷躲在暗处观察情况。
在他们的视线前方,是率领着近十名帝国兵的克拉丽莎的身影。他们似乎正打算休息,包含克拉丽莎在内的数人都坐下身来吃着食物,剩下的人则手持利剑环顾着四周。
「克拉丽莎姐竟然亲自上阵吗……」
阿尔巴鲁挠着头髮出悲鸣。要是在这里碰头的话,一定会被她不断质问自己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吧。根据情况而定,她甚至会朝他们发起攻击。
「阿尔大人,该怎么办呢?」
被希尔法问道后,阿尔巴鲁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他没有跟姐姐战斗的打算。毕竟他们都能来这里了,一定是有不小的本事才对,而且希尔法跟来的事情要是被知道的话,就连她的立场也会有危险的。
──看不见高达尔的身影……。那家伙该不会没有参加探索吧? 还是说……。
他是去前方侦查了吗?总之,他们目前只能选择离开这里,从别的道路继续往深处迈进了。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複数的脚步声。阿尔巴鲁反射性地抱住身旁的希尔法趴了下来。在不久后,耳边传来了克拉丽莎的声音。
「嚯,我还以为是哪组遗迹盗墓者呢,这不是萨玛嘉特的士兵们吗。」
阿尔巴鲁小心谨慎地抬起头来,偷偷观察对面的情况。帝国兵们正与从别的通道而来的萨玛嘉特兵对峙着。剑也早已被他们拔出剑鞘。
当看见站在前头的男子后,阿尔巴鲁露出极为不悦的表情。
目测他的年龄约二十五岁上下,高个子,魁梧的身躯被皮革铠甲所包覆着。
在他身旁的是,三只有着成年人大小的右手,右手微微飘浮在空中。那是人类的手臂。有着健康的褐肤色,没有任何的体毛,手腕相当粗壮。
──皮吉恩那混帐,居然还把炽天使给带来了……!
皮吉恩是率领着萨玛嘉特兵们的男人的名字。这三只右手就是他的炽天使。阿尔巴鲁他们不只曾与之战斗过,也曾与之共同行动过。所以他们相当清楚这个男人的强悍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