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9日 夜

7）5月19日夜

雪拉抵达了位于十字大路东边的大学医院，距离最近的车站约需步行二十分钟，是市区内有名的河岸边建筑，因位在街道正中央而相当醒目。

「……好像就是这里。」

雪拉感受到了魔力，脸上的表情顿时紧绷起来。天色已经昏暗，她抬头仰望月夜。

会客时间结束，医院转眼变得一片宁静……而且完全感觉不到任何声响与人的气息。

所有隶属医院的土地都布下了结界，恶魔使用这种结界的意图十分明显，就是为了要打倒天使。

这个结界是为了当天使与恶魔发生战斗时，不会对人类世界造成影响所设下的。无论内部进行任何破坏，都可以使它变成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有天使和恶魔的身上会留下所造成的伤害，会做出这么便利的东西也是有其理由的。

因为如果恶魔的存在在人类世界传开的话，人类就会警戒恶魔，不会再轻易相信恶魔了。无论是怎样的宗教都存在着正义与邪恶，据说只要那个国家的信仰是绝对不会向邪恶屈服的类型，那么恶魔的力量就无法完全发挥出来。

具有宗教包容力的日本，对恶魔们来说是最好的目标。

而且结界对天使也有好处，就是他们可以使出全力应战，但是可以使出全力的只有守护天使，治癒天使不能攻击恶魔的规範在结界内依然有效。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小光……这次一定要保护小光不受恶魔伤害！！」

雪拉感觉自己将会打破治癒天使的规範。

自己是一度被贝尔菲拉琪杀掉的存在，因为有小光她才得以存活至今，如果是为了救他的话……就算最坏的情况是自己会消失，她也毫不畏惧。

当然，最好的情况是不打破规範又能救出光

她祈祷情况最好可以如此发展，然后当她一踏进了结界，天空瞬时染成诡异的颜色，宛如笼罩了一层紫色薄纱，随即就转化成挂着蓝色月亮的魔界夜晚，雪拉让银色圆环浮现在头上并加速旋转。

银色理力迸发，亮光开始包覆少女全身。

当光芒消退之时，雪拉早已换上白色天使装扮。

设有柜檯的入口紧闭，恶魔则是好整以暇地站在入口等待雪拉。

他一身黑色连身劲装再外披白色大衣的突兀装扮，红色的头髮与同样颜色的眼睛，脸上则是冷酷的表情。

「你就是卡鲁玛吧，小光在哪？」

「死掉了。」

雪拉的体瞬间大幅震动了一下，明知他是骗人的，然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天使少女还是不自觉地产生反应。要是光已经死了，卡鲁玛根本就没有理由在这里等她。

「天使还真是有趣——又笨又单纯。」

「所以他平安无事吧？」

「不晓得，他刚已经上了手术台，其实我动了点手脚，让结界没有对他产生效用，这间医院时间停止了，不管是医生、护士还是病人，大家现在都如同石像一样定住……只有神月光不是，再不快一点他就会死掉了喔？」

卡鲁玛一面挑衅，一面脱下白衣往旁边一丢。

「比较重要的是，目前有个天使在迷惑依德尔小姐实在很棘手，所以我的目的也是想像这样和妳一对一战斗。啊，不对，这战斗不公平耶，毕竟我听说治癒天使不能攻击恶魔嘛。」

他以光为饵成功引来雪拉。

（——惨了，他居然知道我不能攻击他。）

看来想用理力攻击来恐吓他是没有用的，因为他很清楚雪拉的攻击不会打中他。

即使如此她也依然得突破这里，赶到光身边。

「……那这样如何！？」

雪拉迅速将理力灌注至天使之环，一瞬间，就像有数十台相机同时闪起镁光灯，卡鲁玛的视野顿时变得一片花白。

这不是直接攻击，而是利用闪光奇袭。这是和光再会之初所使用的天使降临特效，让它超载之后就变成是这样……本来不是这么用的，但是雪拉想用这方法赌赌看，强光形成的暴风雪笼罩卡鲁玛。

雪拉打算越过阻挡在前的恶魔身旁，直接从医院入口闯进去。虽然做法很粗暴，不过雪拉想要用理力冲破自动门。

然而这招对卡鲁玛没用，红色眼睛即使在闪光中也始终追着雪拉的动作。

卡鲁玛的身体向前弯腰弓起背，黑色连色劲装窸窣作响，皮革衣服被风吹得翻飞，很快的，他的脸和手脚都覆上了一层黑色软毛，瞬间他已化身为一只黑豹，而红色双眼仍然直视着雪拉。

当雪拉穿过他身旁时，卡鲁玛锐利的尖爪遂袭向雪拉的颈子，儘管雪拉瞬间侧身在千钧一髮之际避开，却被削落了数根浏海，雪拉以远远超越人类的反应闪过，黑豹却用更快的速度使出后迴旋踢予以追击。雪拉的手臂交叉成十字在前防御，身体却被卡鲁玛的力量踢飞，撞向医院的墙壁上。

受到强力冲击就会失控勃发的动物变身，本来会因为这一击而发动……然而，雪拉没有感觉到疼痛，虽然受了伤害，但是在转成疼痛之前就被理力挡下；或许是因为现在正面对袭来的敌人，雪拉所使用的技能并不是治癒天使的技能，而是身体自动开始使出守护天使的技能，也就是「以理力强化肉体」。

卡鲁玛仍旧持续着攻击，正当雪拉站起身时，卡鲁玛自空中飞降袭击而来。背后是墙壁，头上有敌人，她必须要往左或往右跳开才闪得了。

（——不能逃，就算早一秒也好……我必须快到小光身边。）

她以超越高速的光速反应，凝聚了一枝理力之箭，随后不发一语地朝上方射出。卡鲁玛虽然确信对方不会反击，但是看到雪拉凝聚理力的速度和攻击，他的心还是在转瞬间产生了动摇。、

剎那间凝聚成的箭并不是反击而是诱饵，它在卡鲁玛的面前爆炸并发出强烈闪光，而雪拉则在这段时间让背上的翅膀显现。

卡鲁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踢向雪拉背后的墙壁，往后跳跃保持距离。闪光本身对恶魔的眼睛并不管用，他是被天使打算攻击的气势所压倒的……雪拉的理力之箭虽是虚晃一招，却能令人从箭上感受到『就算打破治癒天使的规範也在所不惜』的意志。

卡鲁玛重整态势，準备再度攻击雪拉。

「妳以为这样就逃得了吗？」

「我才没有要逃，我只要闪避你的攻击再治疗小光就好了，也只能这样吧？」

雪拉自己也很清楚这有多么无谋，面对以敏捷的动作连续攻击而来的卡鲁玛，就算可以抵挡也没有方法让他停下脚步，雪拉要让卡鲁玛的动作停止，然后趁那个空档找到光并替他治疗，由于她是治癒天使，和治疗有关就是她擅长的领域了，但问题是现在的雪拉并没有阻止卡鲁玛行动的手段，简单说就是她找不到可以捆绑恶魔的绳子。

「拖越久他的情况就越危险哦？」

「啰唆！既然担心他危险，那就不要阻挡我！」

「那是办不到的，应该说现在这样才有趣嘛。」

化身黑豹的卡鲁玛攻击过来，雪拉赶紧振翅飞向空中，天使的羽毛在空中飘散，雪拉的身体不断向上升。

「我说过了，妳这样是逃不过我的利爪的。」

卡鲁玛带着叹息仰望在夜空攀升的雪拉，随后黑豹背上长出乌鸦般的翅膀，卡鲁玛越来越像恶魔那副不祥的形貌。雪拉在医院的屋顶着地，卡鲁玛也紧追在后飞向天空。

「我怎么没听说恶魔也会飞啊……真是的。」

医院屋顶由护栏围着，差不多像是一个小型运动场的大小。

「妳就放弃神月光吧！」

「我不会逃走，我再也不会……逃避恶魔了！！」

她在进入结界前就已经想好最糟的情况……雪拉没有一丝迷惘。

「我并不是为了遵守规範而存在，我是为了保护小光才会在这里的！」

卡鲁玛再度压低姿势打算跳过来，雪拉则是将理力集中在双掌，接着双手如参拜般交握，理力之光朝天际延伸化为长剑的形状，这是名为「断罪之剑」的理力技能。如果对手的动作比较迅速，使用理力之箭就会因为跟不上对方动作而在近距离露出破绽；因此让理力化为长剑就可以进行近身战，而且因为理力不断经由手掌输送，威力也会比较稳定。

卡鲁玛并不了解招式的性质，还以为雪拉的言语和态度只是在吓唬人罢了，他在心中嘲笑着并且沖了上去。刚才的理力之箭既然只是虚晃一招，那么这次攻击一定也有什么诡计吧，演技逼真到让人觉得她是认真的，还真是最佳女主角级呢。

卡鲁玛没有使出任何假动作，他直直朝向雪拉发出攻击。

「切断吧！断罪之剑！」

违反规範会如何……现在的雪拉已经无暇顾虑那么多了，只不过若是不打倒卡鲁玛，那么小光依旧会身陷危险，就算最后是两败俱伤好了，那么恶魔的结界就会解开，医院的机能也能因此恢複运作。

（——这样小光就能得救，可是……）

雪拉的犹豫让剑的準头一偏，卡鲁玛在临危之际躲过了攻击，雪拉因挥剑而有了漏洞，卡鲁玛趁隙挥出利爪划破她的肩头，那当然不是普通的一击，爪上可是灌满了魔力，能够抵销天使的理力并造成致命伤的特殊设计攻击。

天使装扮如纸撕裂一般，鲜血从雪拉肩膀和手臂之间喷出，卡鲁玛挥臂打算再追击，雪拉则是将双手理力转为防御，用「无形之盾」这种理力将卡鲁玛的第二击弹开。黑豹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而晃了一下，随即又向后跳跃拉开距离。

「防御真是有一套，不过只是防守是无法打倒我的。」

雪拉利用理力治疗肩膀的伤口，纵然不会感到疼痛，但放着不管身体也会负荷不了。没多久，伤口便癒合了。

儘管恶魔也拥有回覆的力量，可是那些几乎都必须从其他的恶魔、或是敌对的天使吸取力量，而且用于回覆的转换效率也比天使差，卡鲁玛对于天使的治癒力量有些佩服。

「哦～～那个可以用来治疗恶魔的伤口吗？」

「我没有义务回答！」

「如果妳告诉我的话……对了！那我就告诉妳神月光在哪里。」

「恶魔都是不会遵守约定的吧？」

「真是明察秋毫！！可是这种时候，通常不是应该明明知道却还回答吗？天使果然是不会配合的啊……」

「你真的很差劲！」

「这句话对我来说可是最棒的讚美哦。」

月光映照着黑豹的脸，他的笑容看来很得意。

雪拉不多做回应，她再度生成断罪之剑，然后握好剑摆出架势。

自己或许会消失，就此再也见不到光，这件事让雪拉十分害怕。

即使如此，治癒天使还是以其意志力克服了恐惧，她高举起剑——

光恢複意识之后，发现自己躺在搬运用病床上。

好痛，彷佛全身就要四分五裂般的痛……以这样来形容最为贴切的痛苦，正从身体各处蔓延开来。

从救护车直接推往手术室途中都还好，可是到了手术室后，全医院居然进入时间暂停状态，光就在要被移到手术台的当下醒来，一直忍耐着疼痛直到现在，虽然因疼痛想要叫出声，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非常痛苦，如果能从这痛苦中解脱，他甚至认为死了也没关係。

「……很难受吗？」

他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静止的手术室里响起。

「……灵魂……要给我吗？」

依德尔窥视着光的脸，灵魂给她就能够轻鬆了吗？光正打算点头却又停住。

「……还想活下去吗？」

少年轻点了点头。在他遭遇事故、卡鲁玛强行让他昏睡的这段期间，他一直在作梦，平常只要一醒来就会忘了梦的内容，但这次光却是带着梦的记忆苏醒。

梦中的自己是名小学生，并与雪拉相遇。

他们一起在森林中迷了路，然后被恶魔所迷惑。

光被那个恶魔夺走了一半的灵魂。

而依德尔……恐怕就是自己的另一半。

就算想说出心中的话，身体不听使唤的光也不能言语，这个时候依德尔轻轻将手覆上光的咽喉。

（——灵魂……要被抽走了吗？）

光缓缓闭上眼睛，然而他只感觉身体的疼痛稍微减轻，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改变。

「依德尔？妳做了什么？」

「……治疗，跟柴借了生命的力量。」

柴现在正在依德尔脚边缩成一团，虽然称不上衰弱，但是并不像平常那么有精神，一副筋疲力尽的样子。

「这样啊……谢谢你们。」

「……嗯。」

话虽如此，光的体力还没恢複到足以起身，只不过是疼痛减轻了一些，勉强可以说话的程度罢了。

「我……想起来了，但也不是变回以前的自己，只是明白了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这些而已……」

「……约定，想起来了吗？」

「妳母亲是那时候的恶魔，而依德尔是来拿我剩下的另外一半灵魂对吧？」

「……对不起。」

「不要露出那种表情啦。」

光对她扯开虚弱的笑容。

「……不要对……小雪说。」

贝尔菲拉琪是造成雪拉心灵创伤的元兇，如果知道依德尔是她的女儿，那么雪拉很可能会讨厌依德尔，依德尔害怕失去第一次交到的同性朋友。

依德尔身上有光一半的灵魂，儘管雪拉因为「她是恶魔」而对她怀有戒心，却还是逐渐成为朋友。现在想来，那或许也是由于光的灵魂寄宿在依德尔体内的缘故。

「好……我答应妳，那雪拉现在在哪里？」

「……在战斗。和叫做卡鲁玛……的恶魔……负责……监视我。因为我身为恶魔……老是偷懒，卡鲁玛才擅自……对不起。」

依德尔抖声说着，甚至要哭出来了。

「治癒天使如果攻击恶魔，很不妙吧？」

「……嗯。」

光想要去阻止，然而即使用尽浑身的力气，不要说起身了，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办不到。

「这种时候我还……我又保护不了雪拉了吗？」

「……我也……想和小雪一起……」

依德尔轻轻握住光的手，然后缓缓闭上眼，魔力就这么从依德尔的手传给光。

「全部……给小光。」

口气简直就像是要把自己的灵魂交出似的，依德尔解放了魔力。话说回来，依德尔的灵魂本来就是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