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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西亚夫人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弒神者。 
今天,她同样穿着白色大衣和类似连身洋装的短衣,这些都是她来到古代高卢后爱用的衣服。 
春天的阳光温暖舒适,天上万里无云,艾西亚的心情也非常好。 
而且水面上幸运地吹起了顺风。 
艾西亚搭乘的商船,顺着这道风势前往莱茵河下游——亦即高卢属州的北方。那是一艘平底的木造船,船上载运着小麦粉。 
在现代人眼里,那艘船大约是帆船的两倍大小。 
『这艘船的成员好亲切,真是帮了大忙♪』 
共乘的船主和小麦商人对艾西亚很好。四天前,艾西亚在奥古斯塔·劳里卡的船坞要求搭便船,对方欣然答应她的要求。 
白天,艾西亚随着风势顺游而下。 
夜晚,她就在船舶靠岸的城镇住宿,或是在船上盖毛毯睡觉。 
到了河上之旅的第四天,艾西亚在中午过后抵达罗马殖民市莫根提亚肯(现代的德国美因茨)。 
据说商船在这里卸下货物后,要回到上游的劳里卡市。 
这个地方离目的地亚格皮纳还很遥远,艾西亚必需再往北方前进才行。 
艾西亚笑着向商船成员道别,离开了搭乘的船只。 
大家也和颜悦色地温和辞别艾西亚,众人的温情令艾西亚甚为感动。 
(严格来说,拥有『魅惑权能』的艾西亚,每当她露出笑容或拜託别人事情时,权能就会擅自发动一点,所以那些人的亲切也不纯粹是善意,不过她也不打算否定别人的好意,当个愤世嫉俗的人,人与人之间要互相帮助才有办法活下去。) 
下船的艾西亚决定先填饱肚子。 
艾西亚有两大特技,一是在任何地方都能熟睡、二是吃任何东西都觉得美味,全靠这两大特技,她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过得轻鬆愉快。 
这次艾西亚选在附近的便宜食堂吃饭。她吃着微硬的麵包和加了胡椒盐的蔬菜汤,尽情品尝这点小小的幸福。 
「再来要找到下一艘便船♪」 
离开食堂,艾西亚回到了船坞。 
利用莱茵河的航运事业自古以来相当兴盛,像莫根提亚肯这样的都市,永远不怕找不到船。 
「要拜託谁才好呢……?」 
艾西亚环顾船坞嘀咕,她不是在找看似亲切的船员,事实正好相反。反正找谁都没差别,她很犹豫该如何挑选。 
事实上,几乎没有人会拒绝艾西亚的请求—— 
「对了,不晓得惠那小姐怎么样了?」 
也许是来到船坞的关係,艾西亚想起了刚出发时的事情。 
她在奥古斯塔·劳里卡,也同样到船坞随便物色船只,草剃护堂个性亲切,就是嘴巴太唠叨了,她想趁草剃护堂不在时先离开。 
那时候,艾西亚被惠那跟蹤了。 
搭上船只的艾西亚刚离开劳里卡市,后方的船只立刻降下了布帆,原来那艘船倒楣地破了一个洞,船员们忙着防止船只进水。 
艾西亚看到惠那在那艘船上错愕的模样。 
「草剃先生还派人监视,不想让我踏上旅程。他真的这么担心我吗?我想他有点保护过头了……」 
上次,兀汀来到劳里卡市逞凶。 
草剃护堂赌命一战,守护了艾西亚的安全。艾西亚敬佩他的善心和勇气,认为他是个心地善良的少年。 
不过他派人跟蹤自己,这种做法要说是亲切,未免也太过火了。 
大家同为弒神者,魅惑的权能对他是没用的,他保护艾西亚所展现的侠义与牺牲全是出自心甘情愿的。 
一想到这里,艾西亚恍然大悟。 
「难道那个人——他爱上我了吗!?」 
艾西亚在船坞跺步,独自陷入了沉思。 
如受雷击的震撼刺激艾西亚的心,害她身体一阵脱力瘫软,她伸手扶住河边的栏杆,才不至瘫坐在地。 
「他说保护我是情势所迫,该不会是掩饰害羞的藉口?或者,他没办法坦率面对自己的心意……?我想,大概不出这两个理由吧……」 
艾西亚彷彿看到了真实的光芒,这下一切都说得通了。 
「可、可是,草剃先生是个脚踏两条船的花心大萝蔔。口头上道貌岸然,实际上和兀汀一样是无可救药的负心汉……说穿了,他也是个很糟糕的败类……」 
艾西亚被自己捏造的真相吓到,还神智迷糊地喃喃自语。 
「不过,他确实赌上性命为我战斗啊……而且他平常看起来一脸正经,背地里却和多名女性闹出绯闻,这也很有魅力,应该说有种坏男人的致命吸引力吧——啊,不行不行不行。」 
各种複杂的思绪在艾西亚的脑袋里翻腾。 
否定和肯定互相冲击犹如光明与黑暗的争战一样,最后爆出了激烈的火花。 
「不行喔,艾西亚,不可以被一时的意乱情迷影响,一旦接受了那个人,最后以泪洗面的一定是我。何况,我的年纪又比他大……当然我的外貌很年轻,要当他的妹妹都还说得过去……」 
「呃,艾西亚夫人?」 
「啊,糟糕,我满脑子都是草剃先生,竟然还看到他的幻影了……我要冷静下来才行……」 
「呃,我本人就在你眼前啦——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是,我听得到——呀啊啊啊!?」 
艾西亚吓得倒退一步。 
眼前不知何时出现了疑惑的草剃护堂,以及艾莉卡·布兰德里和清秋院惠那。 
「草、草剃先生,你、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只听到最后一小部分,我们刚看到你在河边喃喃自语,就跑来找你了……你在说什么呢?」 
「请别在意!自言自语罢了,不可以打探少女的隐私喔!」 
艾西亚扯开嗓子大喊,试图掩饰内心的悸动。 
「话、话说回来,草剃先生是如何追上我的呢?」 
「和艾西亚夫人一样,搭船来的啊。」 
护堂在顺莱茵河而下的船上,回答艾西亚夫人的问题。 
这是一艘刚出发的小型帆船,大小跟外观与帆游艇差不多。河面上吹着顺风,船只行进得很顺利。 
速度大约在二十海里,和遵守速限的汽车速度相近。 
不过,对习惯徒步和马车的人来说,搭乘起来感觉很快,船上的成员有护堂、艾西亚夫人、艾莉卡、惠那。 
「我是在兀汀的森林附近,听说艾西亚夫人失蹤的,所以我马上折回兀汀的居所,向他借了一条船。」 
「之后我们用了各种方法追上夫人。」 
护堂解释完后,艾莉卡也拘谨地报告。 
上一次,护堂他们向露丝卡和克露提特借船顺游而下。 
这次他们用的也是相同的办法,护堂等人在出发前拜託克露提特,请她像上次一样施展水之加护,增加船只航行的速度。 
有了魔术加护,护堂和艾莉卡同时发挥他们优秀的夜视能力。 
二人在晚上轮流照看船只行进,再到劳里卡市接惠那上船,追赶先行的艾西亚夫人,细心的艾莉卡事先留下一根艾西亚夫人的头髮以备不时之需。她用夫人的头髮施展寻人的魔术,逐一确认双方的差距。 
「那就没办法了……」 
艾西亚夫人无奈地叹气。 
「我本来是想丢下唠叨的草剃先生,先去找多尼先生谈谈的,看来只好放弃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努力吧!」 
「就这么办吧,还有我没有在唠叨喔。」 
护堂保持语气平淡,避免被对方爱起鬨的性情影响。 
「我说的几乎都是常识啊。」 
「草剃先生又在唠叨了……我很清楚喔,草剃先生,其实你很在意我……对吧?」 
「那当然啊,除了多尼那个笨蛋以外,你是最需要注意的人。」 
护堂对一位比自己大上百岁的女性,说了不该说的话。 
艾西亚夫人的言行和性格都很率性,和同为弒神者的义姊·罗翠莲完全不同。也正因为如此,护堂才会不小心说错话。 
相反的,艾西亚夫人莫名地说出「我就知道……」这句话,并且害羞地低下头。 
她仰望护堂,不停偷瞄护堂的表情。 
「不过,艾西亚夫人,惠那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惠那好奇地寻问态度诡异的夫人。 
「当初,惠那正好搭上启程的船只,想要追赶艾西亚夫人。结果船底开了一个洞,没办法继续航行。」 
「啊,果然……」 
「惠那搭的第二艘船一启程就触礁了,第三艘船的船夫老爹大喊肚子痛,连船都开不出去。这是不是太巧了一点……?」 
护堂透过天丛云剑得知了惠那的报告。 
他们在奥古斯塔·劳里卡的岸边接到媛巫女后,立刻打听了事情的始末,惠那受到一连串无解的难题影响,导致无法跟蹤艾西亚夫人。 
连续三次霉运作祟,也难怪惠那怀疑有人为因素介入。 
艾西亚夫人究竟做了什么?是某种魔术吗……? 
「那的确不是偶然,不好意思喔。」 
艾西亚夫人向惠那道歉。 
她双手交握胸前,做出一个虔诚修女祈祷的姿势。 
「其实,我在上船前祈祷了——多尼先生给许多人添了麻烦,我要前往他的身边,引导他踏上正途,希望在旅途中能获得加护。」 
「祈祷?……夫人你有归依什么宗教是吗?」 
艾莉卡觉得相当意外,她打了一个岔。 
看来是很惊讶弒神者会说出『祈祷』这种字眼吧? 
「或者,你有信仰某个神明是吗?」 
「啊,不是的,事实上我以前在中国,不得已打倒一位善良百姓的守护神。」 
「「「…………」」」 
这个唐突的告白,令护堂、艾莉卡、惠那面面相觑。 
换言之,那不是『魔术』之类的小手段—— 
「结果,我拥有了幸运加护的权能,那种微薄的力量只有在我发愿成就善行,并且实践善行时才有效……」 
「幸、幸运的加护啊……」 
总是泰然自若的惠那,也透露出无奈的语气。 
她大概没想到那是弒神者的权能。 
「所以妨碍艾西亚夫人的惠那,才会接连遇上怪事啊……」 
「是,我不是向神明祈祷,而是向自己的权能祈祷的——善业未成熟,善人自埋怨。善果成熟时,善人方知福。正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就在这时候,天上雷鸣大作。 
护堂吓了一大跳,天空突然雷云聚集,变得一片漆黑了。 
「刚才天空还很晴朗……」 
「艾西亚夫人,关于你的权能……!」 
艾莉卡恍然大悟,赶紧寻问那位可怕的女弒神者。 
「你说在实践善行时都有效果——意思是,在寻找萨尔巴特雷卿的现在,幸运之力也守护着夫人啰!?」 
「……啊,好像是这样没错。」 
「「「!?」」」 
夫人很乾脆地承认了,护堂三人错愕不已。 
在他们谈话过程中,天空降下了倾盆大雨。落入莱茵河水面的强大雨势,打在肌肤上隐隐生疼,套句现代的说法就是激烈的豪大雨。 
大雨中夹杂了阵阵强风,紧接着连闪电都来了。 
暴风雨在短短四、五分钟内侵袭而来。想当然,莱茵河波涛汹涌,护堂他们搭乘的小型帆船也在河面上激震摇晃。 
船身摇晃的程度远远超游乐园的海盗船。 
「要快点靠岸登陆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