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傳說的船上

1

古印度有一部史诗叫《罗摩衍那》。

当中描写大英雄罗摩王子，和罗剎族魔王罗波那决战的长篇故事，撰写时间可追溯到纪元之前。

在现代，罗摩被视为主神毗湿奴的化身之一。

这是在时代演变下的附加要素。在还没有毗湿奴的穿凿附会之前，罗摩依旧是罗摩。他是非常古老的流浪故事主角，身负讨伐魔王的命运，是一位充满仁德的王者和伟大的英雄。

由于他的人气高绝，民众才将他和最高神连结。

「罗摩王子的宿敌，罗剎王罗波那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佑理和惠那在幽世沙滩亲吻护堂时，曾经说过。

「罗波那历经漫长苦行，拥有『天神和罗剎也杀不死的特权』。这个罗剎也是让许多天神吃尽苦头的魔王，而且他有十面二十臂——亦即十个头和二十条手臂的恐怖外型。」

护堂的唇舌滑过两位媛巫女柔软的肌肤，她们在恍惚的状态下诉说知识。两位少女渴求护堂的亲吻，在舌吻时深情款款地道出神话——

「有一次，众神在合议后决定，派遣一位既非天神也非罗剎的对象——也就是人类英雄来讨伐罗波那。众神请求毗湿奴化为人类降临世间，完成歼灭魔王的使命。」

「于是，毗湿奴转生的罗摩王子就此诞生了。」

拘萨罗国的第一王子罗摩，是「受尽一切恩宠的英雄」。

他外表俊美、智慧超绝，温厚的仁德深受众人喜爱，更是技冠群伦的武者。

不过，罗摩的异母兄弟阴谋篡政，害他流亡国外十四余年。

陪伴悲壮王子流浪的，只有妻子悉多和弟弟罗什曼那。

后来，隐匿在森林里的罗摩，和犯下诸多恶行的众罗剎展开战斗。

当然，英勇的罗摩接连击退了众罗剎。

最终轮到最强的罗剎王罗波那登场了。连众神和罗剎也杀不死的魔王，垂涎罗摩的妻子悉多的美色，悉多就这样被抓走了。

罗摩再次踏上旅途，赶往罗剎王的城池。

他要打倒邪恶的十头魔王罗波那，抢回自己的妻子——。

「你的妻子悉多是大地精灵。」

赛车场的赛道上，救世天雷不断落下。

幸好这个空间目前有十万以上的黄金光球，这些光球全是斩杀罗摩神格的剑刃。

「悉多是遮那加王的女儿，却不是他亲生的孩子。当遮那加王建造祭坛挖掘大地时，土里冒出了一个女孩……她就是悉多。」

黄金光球负责吸收和抵御上空的雷电。

每次抵御雷电攻击，光球的数量也缓缓减少——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光球暂时不会全部用完。护堂揭开了罗摩隐匿的真名，乌鲁斯拉格纳之剑的威力也更胜以往。

另外——雷击的数量也逐渐变少了。

「遮那加王决定将这个特别的女儿嫁给勇者。唯有拉开王族家传的湿婆神弓，才有资格娶到悉多。这一柄没人拉得开的强弓，你——罗摩王子不但成功拉开，甚至还展现强大的力量拉断神弓。」

不知何时，上空的《神刀曼茶罗》停止射击雷电。

地面的罗摩也不再射击箭矢，他只是默默地聆听护堂口诵言灵。

彷彿甘受言语的鞭挞来制裁自己——。

罗摩的身影带给护堂这种强烈的印象，护堂直视着他说。

「你娶到的妻子被罗波那抢走。展开魔王征伐之旅的罗摩王子，历经漫长旅途后打倒了宿敌，夺回了妻子悉多。其后，罗摩王子回国继承王位，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可是，国民怀疑长久被罗波那俘虏的王妃贞节不全。罗摩只好下达王命，要她证明自己的清白，毕竟这也是王族的义务。为了达成这道命令，悉多她——」

身为大地之女和罗摩王之妻，琉璃瞳公主过去尚为女神的真名正是悉多。

悉多这个名字，有「田埂」之意。由于她是在祭拜大地时得到的女儿，故以此命名。

「悉多向大地女神祈祷『若我实属纯洁，请重新接纳我』，说完就前往地底世界……也就是冥界了。你为了成就王的使命，捨弃了自己的妻子。」

「没错，草薙护堂。」

罗摩神情痛苦地承认了。

当然，这是神话中的一段故事，应该用神话学的见解来解读，而不是用男女情爱的角度来诠释。

悉多最后成了「牺牲自我换来大地丰饶的女神」。

这一类的神话归根究底，属于「被杀害的天神长眠大地，大地产生丰富的作物供人类饱食」的故事。

有些牺牲的天神被火烧死，也隐喻着火耕的农业方式。

另外，悉多在前往地底之前，也曾被灼火焚烧来证明自己纯洁。

理解这些要素，就该以神话学的角度来考查罗摩的行为。

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评断他，这是不公平的。然而，这个贵公子怀抱着承认一切罪行的磊落心境，面对护堂的指摘。

单从人性角度来看，他是个有点太过诚实的男人。

护堂轻叹一口气，这是他首次遇到敌人对剑之言灵有这种反应。相反的，一旁也有人目光锐利地瞪视彼此。

他们分别是风之白猿哈奴曼，以及身形年幼的罗濠教主。

「要谈论吾主的言行，聆听其丰功伟业的话……」

哈奴曼在护堂等人面前第一次开口。

「你们人类该心存憧憬和敬畏之情才对。但你们竟用卑鄙的言灵为武器，对吾主如此不敬，这样的举止实属荒唐。」

「你才该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哈奴曼。」

罗翠莲娇艳的美声，反驳知性的白猿神。

「一介家臣插嘴王者之间的对话，这才叫僭越无礼。呵呵呵呵，你何不像之前一样用面具封口，谨守僕从的本份呢？」

「沉默了将近两千年，难免有些厌倦了。」

魔教教主微笑挑衅，多毛的猿猴故意装蒜回应。

他们的交谈表面上平稳，实则夹杂了强烈的杀气与战意。罗摩和护堂随时準备偕同自己的伙伴携手作战。

在双方一触即发的时候，护堂先开口了。

「先来交谈一下吧。」

「交谈？我和你吗？」

「没错。」

罗摩稍微思考这个提议，他向忠臣便了一个眼色。

表情老成的雪白哈奴曼点点头，迅速跳到后方，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

「大姊，不好意思。我对这家伙小有兴趣，请你稍待片刻。」

「无所谓。偶尔放下干戈和众神交流，也是不错的经验。不过，无论我们说什么，结局都是不会改变的，这点你可别忘了。」

义姊果然了不起，平时看似大而化之，观察力却极为敏锐。

她看穿了义弟内心的迷惘。身为弒神者，罗翠莲提出了前辈的忠告后也退到了后方。

护堂理解义姊的用心，也报以一个苦笑。接着，护堂和罗摩面对面交谈。

「我想你和弒神者——和我们之间的战斗也该画下休止符了吧。」

「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这次，我耗费近千年躲避歼灭魔王的使命，结果还是被召唤到人间了。」

双方都动用了必杀武器，谈话气息却温和无比。

也不晓得这是罗摩王子深受爱戴的人性魅力，还是草薙护堂身为弒神者却标榜和平主义的性格使然。

「况且，圣杯的精气让我的力量一口气飙至顶点。结果造成了什么现象——你现在也感受到了吧？』

「是啊，非常热呢。」

护堂回答略微苦笑的罗摩。

实际上，护堂从幽世回到人间就有这种感觉了，人间的气温简直和夏天没两样，原因正是眼前这位悠扬伫立的贵公子。

如今，他的身体散发出火焰般的高温。

光是和他对峙就好像身陷火场，长时间在他面前可能有脱水的风险，体力稍差的人搞不好会晕倒吧。

罗摩望向不远处的地面。

那是稍早赛车场上的人类遗留下来的五、六十张文件，罗摩走近文件蹲了下来。

瞬间，所有文件全部破碎风化。

纸张的水份乾涸，短时间内发生劣化迹象。

引发异象的灼热之王叹气起身，再次转身面对护堂。

「如你所见，我继续逗留人间的话，将有许多生命迎接类似的命运。届时狂风呼啸，海洋与大地蒸腾，火山爆发和天地鸣动也是免不了的。」

「确实是这样啊。」

护堂已见识过房总半岛的大地和自然遭受的伤害了。

沙耶宫馨也警告过他对火山地带的影响。不过，罗摩王子虽是「不顺从之神」，性格却异常温文儒雅。护堂多少有些期待，希望他控制自身的毁灭影响力。

「我体内的热度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控制了。这股热能总有一天会扩散到世上的各个角落，严重改变这个世界。这种状况也许就是人类所说的『末世』吧，要阻止末世发生有两个方法。」

罗摩——在末世降临的王者静静地说。

「第一个方法，是我歼灭君临当世的所有弒神者。完成使命后，我就会再次变回神刀的外形休眠。」

「另一个方法呢？」

「你们之中的某人击败我，我同样会化为神刀休眠。这种情况下的休眠是暂时性的，时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但终究能争取到一段时间。」

「欸、这要求难度也太高了吧？」

得知难度如此夸张，护堂忍不住笑出来了。

『最后之王』并非从没败绩，事实正好相反。打从远古时代起，他和弒神者战斗就失败过好几次。之前在古代高卢，护堂也战胜过他。

可是，现在罗摩王子透过盟约大法加持，处于完全觉醒的状态。当他战力达到巅峰，还有本事击溃他的弒神者——护堂只知道一个人。

就是琉璃瞳公主说的那个男人。

问题在于，护堂很怀疑自己能否重现那种以小搏大的战况。

「而且，打倒了最强状态的你，你很快就会复活了是吧。」

「抱歉，我自己也觉得这样太不合理了。」

护堂出言抱怨，对方也很有礼貌地道歉了。

这时，罗摩似乎想到了某件事，他说。

「对了，那个女神怎么了？我感应不到龙蛇的气息呢。」

「呃、应该说……她有自己的造化吧。」

「是吗？我也对她做了残酷的事呢。」

一提到帕拉斯·雅典娜，罗摩难过地垂首。

护堂故意说出暧昧的答案，内心却领悟了某个事实。这家伙果然可以感应到神祖或地母神的气息啊。

现在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护堂换了一个话题。

「和其他天神相比，你似乎有点特别呢。」

护堂这几天来最大的疑问莫过于此。

「天神——『不顺从之神』在人世徘徊，会逐渐背离神话内容对吧？不过，你和神话没有太大不同呢。你的性格温厚严谨，也很受人类爱戴啊。」

护堂在许多激斗经验中，尤其在显圣二郎真君一役学到了很重要的知识。

草薙护堂的天敌是「真正的天神」。那个天神坚守正义守护者的本份，不愿做出伤害人民的行为。

再者，『最后之王』罗摩和军神乌鲁斯拉格纳有点类似。

当初那个少年遇到护堂时，失去了『不顺从之神』的记忆，保留光明的英雄气质在人间徘徊。

事到如今，那是护堂在萨丁岛十分怀念的过往。

「我和其他众神不同的地方是，我以『人类之身降临人间』也是神话的一部分。所以，我的气质才没有太大的变化吧。」

「原来是这样啊！」

「不过，在人间流浪的天神会产生扭曲和疯狂……我也无法完全躲避这种诅咒，当然多少也有不正常的部分。」

随后，护堂注意到了一件事。

罗摩的背后多了一个箭筒，之前还没有那样东西。

护堂猜想——是哈奴曼拿来的吗？但风之白猿神在一旁和罗翠莲互相牵制，应该不是他乾的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