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爱梨,是个就读职业学校服装设计科的十七岁女生,梦想是成为服装设计师。
然而现在,她为了消化暑假作业,正忙得焦头烂额。对数学最为没辙的她,此时此刻正在跟题库奋战。本来要是选择纯职业学校,就能免受这种苦,但当初决定踏上时装设计师之路时,父母就跟她谈了条件,要她就读能够同时取得高中毕业学历的专修学校。『你们对我的才能没信心吗!』爱梨当初虽然颇为反弹,却被向来沉默寡言的父亲一句『不準用梦想当借口逃避念书』给吓了一跳,从此乖乖地认真读书──虽然她对于数学依旧没辙。
实际上,她并不如自己所想的那么有才能。她当初选择这行并不是为了挑轻鬆的路走,可是一旦踏入这圈子,还是深切体悟到自己是只井底之蛙。回想当初入学时与她要好的朋友,如今有的放弃这行,有的成为她羡妒的目标,有的则是反过来嫉妒她。读到现在还拥有不少堪称朋友的同班同学,或许也算是仅存的慰借吧。梦想齐聚之地,有时也沉澱了许多无处可去的梦想,而那往往昏黑而凝重,令人喘不过气来。
爱梨脑海里浮现的,是日前才来找自己麻烦,名叫合欢的那名女性。儘管身怀过人的天分,她的目光却跟爱梨的同班同学一样,是梦想迷失方向的扭曲之人特有的眼神。
爱梨并非圣贤,没打算助她摆脱低潮,但却觉得自己得勇敢面对挑战。不只是她,爱梨要是走错一步路,梦想恐怕也得沉澱──实际上也差点沉澱。她不会直言,自己能修正心态全是拜大少爷所赐,但他的确是功不可没。
那大少爷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样的疑问最近逐渐淡去。她不希望知道他的真实身分,要是知道他是遥不可及的人,自己会因此变得畏畏缩缩。大少爷就是大少爷,只要这样就行了。
「呜啊~……!」
看来棘手的数学题再加上胡思乱想,让她脑袋超载过热。杜若爱梨不只家中线路烂,自己的CPU性能也不怎么优秀,每当进行平行运算,总是令她全身死当。
一切都要怪家里的冷气故障──她在心底暗骂。她的父母目前出门工作,她坐在对一个人来说稍嫌开阔的饭厅里打开题库,一旁电扇全速运转,窗户也换成了纱窗。本来她还在屋檐下挂了一大串风铃,想说死马当活马医,可是非但没带来凉意,甚至吵得让她几乎崩溃,只好又全部撤下。然而蝉叫声却依然穿过纱网长驱直入,导致写作业效率异常低落。
「去看电视算了!」
爱梨握着遥控器,不知在吼给谁听。
电视里正演着午间谈话性节目,而不知该不该说凑巧,里头聊的正好是有关体感潜脑型虚拟实境技术。曾是喜剧演员的主持人说了句『但实际上,这些虚拟实境技术又是如何呢?』并且让看似专家的来宾以及一无所知的艺人各自发表意见。
『我觉得啊,这种把意识从现实世界里隔离的技术应该很危险。』
听到其中一名艺人发表的意见,让她纳闷地心想,为什么会扯到那方面去呢?
看来目前这个单元,主旨是让大家讨论虚拟实境技术这未知的领域。目前的体感潜脑型VR技术,主要是用在游戏方面。紧接着,只见对电脑游戏依旧持否定态度的大人们,各个语重心长地加入讨论。
现场来宾里,虽然不乏支持虚拟实境技术的意见,但更多的是既否定而又武断的言论。爱梨身为享受游戏的玩家,虽然听得不太愉快,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想表达的。
『副教授,那么以您专家的观点,有什么看法吗?』
主持人一问完,镜头于是对準来宾席的一名女性。她的座位前立着『网走医科大学副教授 椴法华缘』的名牌,画面上的跑马灯简述了她的相关经历,说她是网走医大附设脑神经科学研究中心的副所长,但爱梨实在看不懂,这来历到底是有名还是无名。
『这个嘛,我能够理解大家的担忧,但是这潜脑型虚拟实境技术,目前尚未发现对人体或脑有任何负面影响,技术本身相当卓越。我甚至认为,为了医学领域的发展,我们不该让这技术衰退。』
『可是副教授,要是长时间使用下来,应该还是会造成什么影响吧?』
『是的,这毕竟是欺骗脑袋的技术,但是就算连续使用将近一年,也不会直接带来负面影响,这些都是经过实测的。甚至只要透过点滴补给营养,就能不断潜下去。只要善加应用这技术,将来也许能够跟末期的植物人患者沟通也说不定。』
「哇,专业人士的说服力就是不一样呢~」
边啃着煎饼,爱梨也跟着点头,而那些自作聪明地指出虚拟实境技术危险性的艺人,这下也只能默不吭声。然而副教授看来就连个性也是个完人,面带微笑替众人打圆场,说『当然这技术还是有危险,有可能使人沉迷其中』最后再以『关于这方面,也就是我们今后得面临的课题』做结束。
之后,主持人做出『虽然目前还有许多的问题待解决,不过看来这是个前途无限的技术呢。』这四平八稳的感想,节目也进入下个主题。
「喔、喔喔?」
爱梨这下忍不住探出身子,因为节目接下来的主题,她可是大有兴趣。
『好~接下来的主题,是最近新开幕的发烧时尚品牌「MiZUNO」!』
看似无脑的外景女主播以愚蠢的语调说道。这感想虽然很不客气,但对方实际上可是知名大学毕业,学历高到爱梨根本连边都沾不上。
重点在于『MiZUNO』。那是三个月前新成立的时尚品牌,而创办人的设计品味似乎出类拔萃,学校里的老师们几乎都是讚不绝口,其他的老师们则是妒火中烧。
而这设计师似乎也大有来头,听说是美津浓银行社长的女儿。好吧,其实这资讯并不正确,但爱梨对她的认识也就仅止于此,班上的同学也跟爱梨差不多。
既然一举一动都如贵妇般优雅,加上又是个品味超群的美女,能以明星设计师之姿迅速窜起,说起来也是理所当然。
芙蓉希──特殊的姓氏,让爱梨很快就记得她。眼看崇拜的设计师即将登上VCR,让她放下手上的煎饼端正坐姿。
外景主播带着惊叹声随镜头进入店内,身穿雅緻套装的芙蓉希,挂着成熟笑脸带领她们进入里头。店内展示的,每件都是休閑款服装,价格也是高贵不贵,爱梨只要努力存点钱也能买得起。
没错,芙蓉希的设计真要说的话,其实针对的客群是一般大众。她从不自视非凡,亲手设计许多适合爱梨这年纪女生的时尚服饰,当中却暗藏她与生具来的典雅与高级感,因而造就出独一无二的设计。
「嗯~芙蓉小姐还是一样这么迷人……」
每当见到自己最崇拜的对象,总是让爱梨心想,自己该如何才能像她一样。
『那么芙蓉小姐,最后想请教您,您在设计的时候,有什么特别留意的部分吗?』
听到电视里传来这句,让爱梨大梦初醒般抬起头。
没错没错,这么问就对了。虽然妳刚刚一直问些无关紧要的事,但这个就是我想听的。干得好,外景主播。
面对这样的问题,芙蓉希一时尴尬而笑,紧接着这样回答:
『我总是记着自己第一次穿上亲自挑选的衣服,记着自己在那天得到的讚美。我在设计时,无时无刻不抱着这样的初衷。』
『原来如此~!也许就是这充满少女情怀的部分,深深抓住了年轻女孩的心也说不定呢~!』
爱梨不晓得这段是不是事先排练过,但能够在一时之间生出这样的台词,这主播果真有两下子。
『好~以上就是在MiZUNO总店的採访~!镜头还给摄影棚~!』
伴随活泼的声音,画面回到摄影棚。爱梨长吁一声并关掉电视,此刻心中所想的,大概不外乎是芙蓉小姐果真如此迷人,女人就该像她这样。
就在这时,桌上手机的来电铃声刺耳地响起。余韵被破坏殆尽的爱梨露出明显的臭脸拿起手机。打来的是同校朋友。爱梨清了清喉咙,才按下通话键。
「喂~?」
『喔,喂?爱梨吗?妳在看电视吗?』
劈头而来的问题,让她皱起眉头。
「芙蓉上採访的那一台?」
『对对对,就是那个!所以爱梨妳果然有看吗~我想说妳一直都是MiZUNO的忠实粉丝嘛~』
爱梨听得出话筒另一头正在窃笑,但才正打算问她为何打来问这种事,另一头又接着说了。
『所以爱梨啊~学校寄的那封信妳看了吗?』
「学校寄的信?没看。」
听对方提起,她才想到似乎有接到信。那是校方举办的暑期特别演讲,学生可自由决定参不参加,对成绩并无影响。当然,爱梨并不打算参加。
『哎,我就知道~』话筒另一头不怀好意地说。
「干嘛,那演讲怎么了吗?」
『这次的演讲,请到的可是芙蓉喔。』
「咦?」
『芙蓉。爱梨妳最崇拜的芙蓉希。』
电击般的感觉窜过全身。爱梨下意识地挂掉电话,打开信件夹,翻出埋没其中未曾打开的学校通知信。暑期特别演讲会举办日期,信里确实提到了芙蓉希三个字。爱梨忍住雀跃的心情,回拨电话给朋友。
「真的是她耶!」
『妳好大的胆子,敢挂我电话。』
「我一定要参加!」
『是啊,我想也是。』
她听得出话筒另一头的朋友正在苦笑。
『既然妳不知道,那么幸好我有通知。我要说的就这件事,那么拜啦。』
「啊,嗯,谢谢!改天再请妳吃点什么吧。」
『那我就不抱期待地拭目以待吧。』
朋友说完便挂了电话。爱梨心想,自己真是交了个够意思的好朋友。
芙蓉希。亲眼看见芙蓉希的机会终于来了。演讲日就近在明天。这次确实千钧一髮,要是没人通知,她恐怕就要后悔莫及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阴影──合欢在爱梨的脑海里浮现。
她想起自己接受了合欢的挑战,虽然对决日期未定,但近期内势必得一较高下。她那卓越的设计,毫无疑问是行家手笔。要想跟行家抗衡,就算只是临阵磨枪,她也只能想办法请教其他行家。
这真是天赐良机。明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拿下这关键的一城。
杜若爱梨,十七岁。握紧拳头的她,如今斗志满怀。
为了用晚餐,一朗暂时登出游戏,随后久违地忙了些『工作』。
原来他在日前买下準备在秋天隆重开幕的複合式电玩娱乐设施『秋叶原电脑城』并成为老闆。他当初是为了一些小事,当场决定买下,而既然买下它,就得负起老闆应尽的责任。石蕗一朗再怎么说,好歹是个讲道理的男人。
各方面的商议依旧持续着。这娱乐设施当初是波尼娱乐的社长音桐慎也登高一呼,各企业才群起加入的企划案。而既然音桐本人不打算承担风险,企划的基础也就犹如一盘散沙。
「喔喔,嗯,这部分由我出钱,请你帮我通知另一头。不过相对的,我希望能多派些人手準备试营运。嗯,对,嗯……不,这点我不打算让步,嗯……嗯,谢谢,那么就麻烦你了。」
今天最后的商议结束,一朗挂掉电话。他并不疲倦,但还是仰望天花板眯起眼。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好一会儿,身旁随后传来馥郁的红茶芳香。
「少爷您辛苦了,我帮您泡好茶了。」
「嗯,谢谢。」
一朗依旧倚靠在沙发上,上身不动地将手机摆到桌上,接着一样维持原状,从默默伫立一旁的樱子手上接下茶杯与茶托。
「看来这次还是买贵了吗?」
樱子虽问得诚惶诚恐,一朗倒不觉得她有丝毫愧疚的必要。儘管当初是为了营救游戏内的樱子才买下那处地产,但他从来不曾为这桩买卖后悔。
因此,一朗也坦然以答。
「我不太在乎价钱,但就是时间被佔去这点比较伤脑筋。」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
「就是说啊。」樱子也感触良多似地点点头。
「我徵询过各方面的意见,目前正想办法补强基础与骨干,可惜人手实在是不足。当初的人员安排应该不至于这么鬆散,我想恐怕是因为有人在我接手的同时抽身退出。」
至于这是不是音桐直接或间接的阻挠,他倒是说不上来。
一朗并不清楚那男人的个性。对方搞不好会刁难买下设施的一朗,也搞不好当成过往云烟没放在心上。要说人手不足是那男人害的,恐怕是言之过早。
值得庆幸的是,目前的人手勉强能应付开幕所需。一朗既然接手,就要当成生意来经营。他要不计血本砸下费用,搞间气派的游乐场也不是不行,但这样没有美学可言,也肯定没什么意思。关于开销与收入,他有必要精打细算。
「一朗少爷,时间已经是傍晚了,您怎么打算呢?」
正当一朗边喝茶边盘算,一旁的樱子问道。不用说,她指的当然是奇想的事情。
「我想想。爱莉丝说她晚上会登入,那我还是上去看看吧。菲莉西亚后来去做什么了?」
「游理现在正在帮忙她练等。」
「嗯,这样啊。」
一朗起身,把茶杯与茶托还给樱子。
「那么我们稍做準备就出发吧。」
「好的,一朗少爷。」
于是就像平常那样,几分钟后两人便登入游戏。
「尝尝我的火焰魔球!」
菲莉西亚腾空一跃,身子大大地向后弓仰,单脚有如斧头般在空中高举,投球姿势不禁令人想起昔日的广岛名投•村田兆治。
「高压爆裂炮~!!」
菲莉西亚以低肩投法将缩小成棒球尺寸的铁球兽『牛蒡二号』从右手投出,乍看有如一架攻城投石机。
于是,随着火焰魔球带来的巨响,香菇型群体怪物•蕈菇人的HP瞬间消逝,在地面留下道具『香气浓郁的秋季松茸』。当然,目前季节是夏天。
「教练,我摆平牠们了!」
「咦?喔、喔喔,嗯。」
被她称为教练的人物,这下才回神似地点点头。
她是名身材高大的人类格斗家,名字叫做游理,是以前爱莉丝待过的冒险队伍成员之一,也是爱莉丝把她介绍给菲莉西亚当练等教练的。一朗跟基尔希瓦塞并不是随时有空上线,而每当他们俩不在,游理就会带着菲莉西亚来到山上练等。
傍晚一度登出的一朗等人,说晚上也许会晚点登入,也搞不好没空登入。目前她会跟着游理一起打蕈菇人,就是基于这样的原因。
「我觉得我的等级,应该没有比妳高到能被称为教练的地步就是了。」
听了她这句话,菲莉西亚抱起在地面滚来滚去的牛蒡二号,并且纳闷地说:
「可是妳教了我这么多战斗手法……感觉应该比我更资深才对呀。」
「那只是因为我学过空手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