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大少爺，暗中活動

这一天，石蕗一朗出席了认识的人所举办的宴会。这是个各界人士冠盖云集，或者说就跟平时那些邀请函没有两样，不值一提的无意义宴会。一朗向来不是个会捧场的人，其实大可拒绝参加，今天却心血来潮地名列其中。

无聊的致词与发表会结束后，场子一如既往地切换至立餐形式的交流会，每张檯子上摆满各种一流饭店名厨的高级料理。看着这些东西，让一朗心想，要是能像之前一样带明日叶来，气氛想必会更加别开生面吧。

就在这时，一朗发现熟面孔，于是单手端着酒杯，大大方方地前往熟人那儿。

「嗨，希小姐。」

「一、一朗……先生……」芙蓉希肩头微颤。

「我想妳不必像是见鬼一样提心弔胆吧。」

我看也只有一朗少爷您会说这种话了──要是樱子也在，应该会傻眼地如此吐嘈。然而目前人待在停车场车上的她，应该正在钻研奇想的实测wiki。她说她打算把之前从一朗那儿收到的生日礼物拿出来用，问一朗是否觉得第二个角色该创为女性。但一朗也说不上什么意见，随口打发了她。

不提这个。

关于芙蓉希，今天的礼服大概是她亲自挑选，跟平常比起来偏向内敛，却一样散发出她那过人的优雅品味。

「我听说那件事了，妳跟爱莉丝见过面是吗？」

「……是。」希微微垂下视线并答道。

「她虽然还有些迷惘，但打算拿出全力和妳一较高下。那么希小姐，妳呢？」

「我……」

希的应对，听起来含糊不清。

不对，也许真要说的话，现在的她更像是理不清自身情感。她自己似乎也不清楚，究竟该如何面对一朗。

看来原因应该是之前游戏内的那段对话吧──一朗在心中推断。

当时，一朗本来打算给合欢下最后通牒。儘管一朗并不愿失去一名朋友，却也无法任由她那任性作为影响到其他朋友。

但这打算到了最后，却被最大的受害者爱莉丝给阻止下来。她说她不认为这影响到自己，甚至还说这是她们之间的问题，要一朗别多嘴，让一朗也没必要跟她断绝来往。一朗不晓得爱莉丝这番话背后的思虑有多深，但至少心中是感谢她的。

另一方面，这恐怕也令希五味杂陈。她并不是傻瓜，不可能不晓得一朗当时想对她说些什么。

「如果是先前那件事，妳不用放在心上。」

因此，一朗明确地说了。

「我一直当妳是个得来不易的朋友。既然爱莉丝都那么说了，我跟妳的关係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听了这句话，芙蓉希才终于抬起头。

「朋友……是吗？」

「没错，朋友。我应该也表明了，不会有更进一步的进展。」

「您说起话来还是老样子毫不留情呢。」

希终于展露笑颜。那虽然带了点强颜欢笑的成分在，但却比想像的更加自然。

「一朗先生，不晓得您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样的宴会会场上。」

「喔喔，希小姐妳是说十年前吧。那次妳穿着自己挑选的衣服，之后的那次宴会上，却穿着四平八稳的礼服。」

一朗找出记忆里的那片书籤，侃侃而答，让她惊讶得睁大了眼。

「您还真是对答如流呢。」

「嗯，还好。」

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深具信心──当然，记忆力以外的事物也是一样。

「那一次，一朗先生您欣赏我自选的服装，真的让我很开心。」

「嗯。」

希的笑容逐渐转为自然，开始道起当时的回忆，而每样都是一朗头一次听见的，有关芙蓉希的内心世界。

一朗当时的话，推了自己多大的一把，甚至成为进入这行的契机──看着那开心道来的模样，一朗心想如今的她笑起来可真是比当年灿烂多了，并且靠着记忆里的那片书籤随口附和，陪她回忆陈年往事。

「我也记得，当初看到这胸针时的事情。」

看着一朗胸前那彆扭的蝴蝶胸针，希继续说道。

「那应该是妳对我最近一次的记忆吧。」

「是啊。我那时真的吓了一跳，怎么也没想到一朗先生您竟然会别着那种……毫无品味可言的胸针参加宴会。」

「嗯。」

如此口无遮拦实在不太像她，但一朗并未感到不悦。

「我一方面震惊，一方面又不甘心，心想一定要找出这胸针的好，做出跟它一样的东西来。」

「但，妳失败了。」

不客气的一句话，让希先是点点头。

「所以现在的我，对自己缺乏信心。一想到自己败给那么幼稚拙劣的东西，就让人觉得过去所相信的一切，彷彿全都没有意义。」

──这其实无关胜负。

──会视那为幼稚拙劣，正是妳的极限所在。

其实，一朗大可这样自以为是地纠正她，但这么做毫无意义。他就只是闭起眼睛倾听芙蓉希的话。问题的本质，肯定不在这上头。

现在的她正遭遇挫折。若不能跨越，就无法继续前进；若不能跨越，就永远无法欣赏爱莉丝的「好」。

「所以……」

最后，希坚定地看着一朗说道：

「我绝对不会输的。」

沉稳而洪亮的宣示，让一朗先是默默点了个头。

「好吧。」

自己能说的，就只有这句话。他不会说爱莉丝或者合欢哪个人略胜一筹，因为这不是由他决定的。这是属于芙蓉希与爱莉丝两人的对决，他不会不识趣地泼其冷水──那才叫做毫无意义。

「和您这样谈完，心中真是舒坦了一些。」

「那就好。」

希像是摆脱心障似地说完，一朗耸了耸肩。

「但我虽然对爱莉丝小姐说了那些话，其实心中倒是有点感谢她。」

希以海阔天空的表情接着说。

「要是当时爱莉丝小姐没有插嘴，一朗先生您接下来应该会对我说重话吧？」

「嗯，那些话对妳来说应该不太中听，对我来说想必也是。所以，其实我也一样感谢爱莉丝。」

「她真是个好女孩，对吧。」

「这句话妳可以在一切结束后当面告诉她。我想，妳应该能成为爱莉丝的好朋友。」

一朗诚实地说出心底话，只见希一时愣了愣。

「成为爱莉丝的好朋友？我吗？」

「嗯。」

其实在一朗心中，这句话还带有反过来的意味，也就是爱莉丝应该能成为希的好朋友。从希的话里不难听出，她总是交不到与她关係对等的朋友。就连立场最为接近的野乃蓟，也很难跟她保有超越生意来往的纯粹友谊。

而爱莉丝不管面对怎样的人，都有气魄与对方维持对等关係。对希来说，她应该是个可遇不可求的人。

「是吗……既然这样，我接下来可更不能鬆懈了。」

希低声说完，一朗也接着说道：

「爱莉丝之前说过，要我别插手一切事情。」

「我也是这么希望的。」

希紧握拳头的模样，带有一朗至今未曾见过的气魄。

「要击败爱莉丝小姐，只能靠我的一己之力。我不能让任何人插手多管閑事。」

「听妳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听见这句话，长久停留在一朗心中的某个问号终于消失。

「这里虽然跟游戏毫无关係，但让我借这个场合，为两位接下来的奋斗乾杯吧。」

「好的。」

看着再次下定决心的希，一朗举起酒杯，希也点了点头，轻轻敲上他的酒杯。

铿的一声轻响，被宴会的喧嚣盖过，并没有听得很清楚。

「您回来了，一朗少爷。」

见一朗来到地下停车场，扇樱子恭敬行礼。

「嗯，我回来了。能请妳立刻开车吗？」

「知道了。要直接回家去吗？」

「嗯……好吧，我看就先这么办吧。」

樱子熟练地打开林肯的后座车门，一朗滑身坐进里头座位。一瞧副驾驶座，上头摆着她的智慧型手机与笔记本。看来一朗参加宴会的这段期间，她真的一直在阅读wiki。

坐回驾驶座的樱子将安全带扣到女佣围裙上，同样熟练地推回手煞车，白色轿车于是亮起头灯慢慢前进。她那边确认左右方向边打方向盘的身影，依旧是这么让人安心。

「一朗少爷您参加宴会的这段期间，我已经决定好二号角色的大方向了。」

轿车离开地下停车场之际，樱子这么说。

「到头来，妳还是决定创角色吗？」

「因为，这可是一朗少爷您送的生日礼物呀，要是不物尽其用，岂不是太糟蹋了吗？」

「那么我去年送的模型，也一样得到妳的物尽其用吗？」

「那当然了，简直是利用得尽善尽美。」

和樱子共事五年来，一朗也送了她五次生日礼物。本来一朗觉得就算送些衣服或饰品类，对方一样会挺开心感激，但最后总是改送些符合她兴趣的东西。那些兴趣一朗虽然无法理解，不过直至目前所送的礼物，倒也不曾让樱子失望。

这次他送的，是奇巧幻想Online的豪华限定包。这包未拆封的转卖品，市面上的价格依旧是居高不下。樱子看到礼物内容的那个当下，兴奋得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但过度详述恐怕有损她的面子，这里就略过不提。

「妳说要创建二号角色，意思是基尔希瓦塞爵士将会功成身退吗？」

「怎么可能。新角色目前只打算在游戏内閑晃，用来换换口味。我的主要角色依然是基尔希瓦塞。」

「这样啊。」

关于这方面的常态究竟是怎样，一朗实在是不太清楚。

所谓的二号角色简单说，就是包含网路游戏在内，各种拥有高度角色可塑性的游戏里，玩家所培育的第二名角色。照樱子的说法，要想感受男女角色的装备差异，或者依职业而不同的战斗模式，创建二号角色是最好的方法。一朗也听不太懂，只心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所以我在想到时要不要加入爱莉丝名牌馆呢……喔，不过关于练等升级，到时可能得请一朗少爷您帮点忙。」

「这我倒是不介意，但是目前传送羽翼的市面流通量减少，我要到『起始之镇』恐怕得花点时间。」

「啊，对喔！一朗少爷您的好像也用完了是吧。」

停车等红灯之际，樱子沮丧地垂下肩膀。

「对了，松永的部落格也整理成一篇文，说游戏内民怨四起，要官方早点处理这件事。」

传送羽翼被人搜刮一空，导致市面流通数量剧减，至今已是第三天，玩家的库存算算也差不多该用尽了。一朗也听说，这已经开始对游戏内的移动带来严重影响。

其中，身居最前线的攻略组尤其悲惨，因为他们这下无法拜託格拉斯哥巴拉工艺城的锻冶师或鍊金术师修复武器防具。然而，也有不少具生意头脑的生产职玩家看準这次大好商机，到最前线提供服务。

「但是真不晓得囤积那些东西到底能做什么，或者说，囤积这种事真有可能办到吗？虽然道具的确是被搜刮一空，那么应该是办得到没错，但照理说也该要有玩家阻止这种事发生才对。」

「我大致料得到是怎么回事，不过目前还只是臆测，也说不上什么就是了。」

「咦，真的吗？」

见樱子忍不住回过身子，一朗对她耸了耸肩。

「绿灯亮了。」

「喔喔。」

樱子再次踏下油门并接着说：

「奇想里头毕竟是禁止现金交易的，因此也不能靠一朗少爷您的财力，以蛮干的方式解决问题……」

「能有这么健全的营运方针，不是挺可喜的事吗？」

目前大多数MMORPG都禁止现金交易，也就是将游戏内的商品换成现实世界里的货币，而这在VRMMO里亦然。而就因为禁止现金交易，才让樱子益发不解，囤积传送羽翼究竟有什么好处。

「不过，一朗先生您说您已经看出事情轮廓了吧？」

「嗯，没错。既然樱子小姐妳说要创二号角色，那么到时也许能帮我调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