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其实我自己也很清楚啦。」
现在是日正当中的午休时间。
在午休时间气氛热络的教室里,文乃如此自言自语。
昨天的能力大战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同班同学们三五成群将桌子并在一起享用午餐。除了少数以顶点为目标的学生外,对其他学生而言,放学后的战斗不过就是另一种形式的运动。
「该怎么办呢……总觉得事情好像会变得很麻烦。」
听到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喊饿,文乃不太高兴地应声。
「为什么……明明已经理解这里是小说中的世界,可是肚子还是会饿呢……」
文乃一边抱怨这个世界的蛮横之处,一边想从书包里翻出在福利社买的东西,不过半途就停了下来。
因为文乃总是自己一个人不停地批判这个世界,让班上同学对他敬而远之,即使说大家都觉得这个人很诡异也不为过吧。
虽然这个世界是令文乃苦恼的元兇,但对其他人来说,文乃的言论就只是他们不可能感同身受的呓语而已。
就算大声高呼「这里是小说中的世界」,到底又有谁会相信呢?
「……嗯。」
某个人物将用大方巾包好的沉重多层便当盒放到文乃桌上。已经事先得知对方会来的文乃,一边拉起书包的拉链,一边抬头望向带来这个便当盒的人物。
对方是个有着亮丽黑髮,如假包换的美少女。穿在白色制服衬衫之下的高领衫,掩藏了她纤细雪白的颈项。
修剪整齐的刘海下,宛如黑曜石般剔透的双眼正散发出光彩。要是在街上,她的美丽容貌相信不论是男是女,十个人中有十个都会不由得再回望一眼吧。
少女的脸颊微带羞红,先转头望向其他方向后才轻启樱唇。
「……便当……送来了……我妈她……」
少女以相当不自然的方式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吐出每个字时都十分慎重。这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她的特殊能力很可能就会意外发动。
这个少女名叫四十万奏。
她比渡良濑文乃大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现在是日常生活中唯一会找文乃说话的人物。
「我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不用了啦,早上我就先到福利社买好……」
「…………」
奏没有回应。别说是开口了,她甚至将嘴紧闭成一线,脸颊也鼓了起来。面对这副不管怎么看都像是相当气恼的模样,文乃知道自己果然还是只能认输投降。
「毕竟还是不该辜负四十万阿姨的好意嘛,嗯,我知道,我吃就是了。吃归吃,不过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坐在那里啊?」
奏先是瞪了文乃一眼,接着将他前面位子的座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坐下。
在这之后,奏没有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开始解开布包。
一般来说,学长姐待在学弟妹教室里应该会是相当引人注意的景象。不过,在二年四班的学生中,即使对奏投以着迷眼神的大有人在,但却没有对此情此景感到好奇的视线。
像这样带着便当来找文乃,然后留在教室一言不发地吃完午餐接着离开的行为,对奏而言是一种习惯。
奏打开共有三层的便当盒,先合掌后才开始用餐。文乃知道,如果继续坐视下去的话,配菜就会被对方吃光,所以他也和奏一样,在合掌致意后动起了筷子。
像这样两人都习以为常对着一个便当盒共进午餐的场面,今天也同样在没有任何交谈的情况下平淡地结束——本来应该会是这样的。
「打扰了~~!!」
这个声音来自站在教室前门的少女。已经事先知道来访者是谁、为何而来等事情的文乃,为了迎击而放下筷子。
(插图P39)
「你是来找我的吧,天伽杏奈。答案是NO,我坚决拒绝。」
「唔喔,真厉害!你知道我的目的啊!」
毫不介意地大步闯入教室的人物,正是天伽杏奈。她把文乃旁边没人坐的椅子拉过来,面对文乃坐下。
「要不要跟我一起以最强为目标?」
「我刚才已经拒绝过你了吧。还有那是我要吃的炸鸡肉,不要乱拿。」
杏奈宛如把文乃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一样,径自拈起最后一块炸鸡肉,放进了自己的嘴里,随即露出满脸幸福的表情。
「好吃!真厉害,这不是冷冻食品耶!腌得真好,炸得也很完美!这是渡良濑你自己弄的吗?」
「不是,这是奏的母亲做的。虽然有段时间煮得不怎么好吃,不过你刚才已经体会过她现在的实力了。」
「喔……」
杏奈一边嚼着炸鸡肉,一边看向正用吸管喝着纸盒装鲜奶的奏。由于已经来不及站起来躲避,文乃只好抓起便当盒的盖子,姑且保护好脸和制服。
「你是渡良濑的女朋友吗?」
「噗————!?」
奏喷出的乳白色液体,笔直飞向坐在她正对面的文乃。
「不,我跟奏之间只是单纯从小一起长大的孽缘而已。」
「喔~」
文乃把沾满鲜奶的便当盒盖放在旁边折好的方巾上,叹了一口气。
奏先从口袋中取出手帕拭凈嘴角,然后以彷佛能把人砍死的视线瞪着文乃。少年知道这个童年玩伴想要表达什么,于是以带着叹息的无奈口吻向杏奈介绍对方。
「虽然我想你至少应该听过她的名字,不过还是介绍一下。这个人是三年级的四十万奏,这边这个则是昨天刚踢死四个不良少年的天伽杏奈。」
「我没有杀人啦!那些家伙都还活蹦乱……咦,四十万奏!?」
杏奈以足以让椅子翻倒的气势猛力站起,接着举起双手摆出战斗架势。在被声响吓了一跳的同学们注视之下,杏奈抓起文乃的手腕。
「过、过来一下!」
「不要,虽然我讨厌被带走,但是更讨厌被人踹。」
「少废话,过来啦!」
杏奈先把文乃硬拉起来,接着把他拖走。
「放手!我还想继续吃饭啊!」
文乃抓住教室的门,展现出宛如小孩拗爸妈买玩具时的死缠烂打斗志。然而杏奈竟然踹向对方的手,文乃吃痛放手之后,接下来就只能任凭对方在走廊上拖行了。
「……小文。」
看完这一幕的奏,手中的筷子就像薪柴一样变成了许多碎块。
这里是屋顶平台。
在这处强风不停呼啸的场所,不知为何,文乃正被迫跪坐于其中。
「居然跟敌对的女人打得火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渡良濑,给我说清楚!」
杏奈的中长发在风中摇摆,居高临下看着文乃的她,劈头就是这句话。
「哪里打得火热了啊!你自己还不是受到便当诱惑,到一半才想起原本来找我的目的吗?总之昨天的事情只是偶然,我没想过要成为什么最强者,所以也不可能跟你合作。」
「哼哼哼……你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杏奈採取刻意吊人胃口的语气,在文乃面前摆出行有余力的双手插腰姿态。
「话先说在前面,我的能力是持续发动型,也已经获得管理室的许可了。」
「呃……!我还以为好不容易抓到你『在规定时间外使用能力』的把柄说!」
杏奈当场坐倒在地,沮丧地垂下头。文乃则是一边改成比较轻鬆的坐姿,一边对杏奈投以怜悯的视线。
「这样说起来,不知不觉间你就开始直接叫我渡良濑了呢。」
「这样不是比较有亲近感吗!?你也可以叫我杏奈喔!」
「谢了,我还是叫你天枷就好。话说回来,既然你在刚才那个时间跑来闹事,应该还没有吃午餐吧?」
「嗯,确实是还没吃,不过我已经交代过要送到这里来了。」
「我在这里就先吐槽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P在我离开之后,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姐!小弟我买到炒麵麵包了!」
大力打开区隔校舍与屋顶间的门而现身的人物,竟然是《加速》御厨隼人。昨天应该是因为肚子被踢中而昏倒的这个人,现在手上拿着福利社的购物袋。
「对不起,因为福利社挤满人所以拖到现在!啊,这位不是渡良濑大哥吗?午安!大哥好!」
「把手放下,别想要我跟你击掌!不要把我扯进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关係!话说回来御厨隼人,你怎么会跟这个踢腿女……咦,居然迷上她了?你实在是……」
「不愧是大哥!小弟我迷上大姐了!不靠能力就能使出那么漂亮的踢腿……」
看着浮现恍惚神情的隼人,文乃有点想跟他保持距离。至于丝毫不把隼人放在眼里,只顾着把袋子拉过来物色里头东西的杏奈,则是让文乃更加退避三舍。
「很~好很好,确实买到了我说的草莓大福呢。不错喔~很能干喔~」
「为了大姐,小弟我真的很努力!」
隼人因为获得杏奈摸头讚赏而露出笑容的模样,让文乃联想到受主人夸奖而尾巴摇个不停的大型犬。
杏奈是二年三班,隼人则是一年二班。虽然两人算是学姐与学弟的关係,不过就算把这点也列入考虑,交情进展还是快到异常。
「好,没你的事了,house!」
「咦……好、好的……」
听到如此冷酷的指示,如果隼人真的有尾巴,现在大概也已经缩成一团了吧。
隼人拖着沉重脚步孤单开门离去的背影,连身为旁观者的文乃也不由得有点鼻酸。文乃心想,如果早知道得看到这副模样的隼人,昨天他那种嚣张逞强的样子可是好上一百万倍哪。
「那么,我找你来是要谈……」
「我说你啊……至少应该对他再好一点吧……」
「过度宠爱不是好事,要善用糖果与鞭子。」
杏奈一把扯开包着炒麵麵包的塑料袋,大口咬下。
如果看到红姜片接连散落在屋顶上的模样,费了不少力气才买到麵包的御厨隼人肯定会很痛心吧。
「希望你能够帮我,因为我想要成为最强!」
「我一点都不想当什么最强。」
「你之所以拒绝,是因为这个世界只不过是小说的关係吗?」
杏奈以令人无法相信她是女生的粗暴口吻提问,并且从正面注视着文乃。
「……是啊,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工夫。虽然我想你大概无法理解……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真希望能结束掉这个如同闹剧的世界。」
没有任何人能够完全正确理解渡良濑文乃的苦恼。这是因为,当「世界不过是小说」这个事实摊开在眼前时,他内心的複杂感情是只能意会而不能言传的。
「嗯,我想自己确实无法理解吧。对我来说,这个世界就是一切,自己没有任何特殊能力的事情就是一切,这个美味可口的炒麵麵包就是一切。」
少女眼中没有一丝阴霾。杏奈的眼里映出炒麵麵包,她一口接一口地啃着麵包。
过了一会儿,杏奈在脸颊高高鼓起的状态下,将头往旁边一偏。
「不过渡良濑,照你这样说而什么都不做的话,这篇小说还有办法成立吗?」
文乃之所以不由得皱起眉头,正是因为杏奈接下来要说的话意外地具有说服力。
「既然你说能够读到未来的六行内容,那就表示故事确实还在继续进行吧。可是你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吗?所谓的故事,应该是有起承转合然后结束的吧?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小说,起肯定是「宣言」。不过,从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多,但却还是没有结束……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主角吗……?」
「就是这个意思,至少也该是这个故事里的重要角色吧。但是你在「宣言」之后却什么都没做,只是觉得很无聊而不愿战斗一直逃避。你不认为,这可能也是导致这个世界迟迟没有结束的一个理由吗?」
杏奈把最后一块麵包放进嘴里,再次翻找起购物袋。她从袋子里取出两百五十毫升纸盒装果汁,将吸管插进封口处。
「所以你这家伙才会登场吗?」
以水分滋润过喉咙后,杏奈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当了一年以上的同学,而且教室就在隔壁,但却从来没有遇见过对方,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在这样的前提下,我被逼到渡良濑你在的树下,让我们刚巧相遇。要是再考虑到我自己『完全没有引出任何能力』的特异性,答案就只有一个……」
杏奈把纸盒放在水泥地上,又开始翻动袋子。这次她拿出的是草莓大福,少女随即撕开包装咬了一口。
「也就是说,从昨天放学后我跟你相遇开始,故事终于要有所进展了……?」
「没错。渡良濑你可以当成这是为了让小说结束的安排,就算没有结束,情况也不过是跟现在一样而已,要是能结束的话就更好了,对吧?我是为了成为最强而战,如果不会结束的话,对我来说当然是好事,因为那时我将是这个学校最强的人。要是就这样结束的话……至少我也能以最强者的身分迎接落幕。」
「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顶点宝座?」
「怎么?你的小说里面没写到吗?」
嘴里塞满食物的少女,一边拉长大福的饼皮,同时将头一偏。
文乃心想,杏奈或许相当喜爱甜点吧。她笑容的耀眼程度,大概比刚才吃炒麵麵包时多了四成左右。
「因为在我问的时候,接下来的六行内容里还没有提到啊。」
「这能力好像很方便,但其实也没多方便哪。」
转眼间就吃完大福的杏奈,接着拿起纸盒,把剩下的果汁全部吸光。她用手压扁空纸盒,脸上露出笑容。
「我感到很悔恨。在这所学校里,不论再怎么努力,只要没有能力就会被人瞧不起。遭到侮辱还算是好的,绝大多数的时候是根本没人愿意理我,这点让我非常难过、非常悔恨。所以我想证明……由没有任何能力的我登上最强者宝座,用这点来证明,人的价值不是由特殊能力来决定的。」
少女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不过,知道世界充满虚假的文乃,内心依然存有怀疑,认为杏奈的话语也未必就是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