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讨厌那家伙,那家伙应该也很讨厌我才对。
所以当我听到那家伙主动问出「要不要和我做那档事」的时候,让我不禁吓了一跳。
我和那家伙都是身无分文……不、应该说我们身边的人都没有钱,只能勉强靠着替黑社会跑腿活在这个世界上。
没错,我们根本就是一群如同行尸走肉的垃圾。
早上四点,我和那家伙拿着一条被单走进某个破烂大楼里,如果不在这个时间完事,警察就会开始巡逻,而且还会有酒鬼和吸毒犯在附近四处乱晃。
我还依稀记得早起的鸡正在远处发出鸣叫声。
不,也有可能是即将被扭断脖子前的惨叫声。
我和那家伙都是初尝禁果。
当时的我只有十五岁,只比那家伙大一岁而已。
而整段过程也只能调「惨不忍睹」这四个字形容。
我在昏暗的大楼里勉强找到那家伙的私处,与其说是兴奋,疲劳还比较适合形容我们的状况。
当我总算找到那家伙的私处后,结果反而换那家伙发出「好痛!」的叫声。
「是你说要做这档事的吧?」
正当我勉强想要赶快完事的时候,那家伙痛得朝我挥出一拳。
「技术有够差的耶!」
我的鼻血滴到那家伙的腹部上。
但即使如此,那家伙并没有叫我停下来。
大约经过几分钟后,我们也总算做完了「那档事」。
「………………滚开啦。」
那家伙把我推开并站起身,私处流出的血和我的鼻血将棉被染出片片血渍。
那家伙尽量不用双腿併拢的姿势走到窗边,并且点了一根烟叼在嘴边。
我躺在棉被上,对身体里残留的不协调感仍然感到相当困惑。
「……真是有够不舒服的,看来我还是放弃吧。」
「放弃什么?」
只见那家伙朝着还挂在天际的月亮吐出一口烟雾。
「我原本明天就打算出去卖身的。」
白色烟雾受到月光照耀而清楚地浮向空中。
「如果会这么痛的话,那我不如继续杀人还比较舒服。」
「……那你为什么要找我做这档事?」
烟雾随即消失在夜晚的空气中。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这样我会很对不起凯歌的。」
凯歌就是一直很爱慕这家伙的男生,年纪应该比我还小一岁,不管这家伙到哪里都会跟在后面,而且不论她有什么要求都会乖乖听话。
「那你要在做之前就说清楚。」
「……说的也是。」
我们两个保持沉默一段时间后,那家伙把香烟丢出窗外。
「你妹妹叫做什么名字?」
「海媚。」
「状况怎么样?有比较乐观吗?」
「…………很快就会死掉了。」
这是我时常挂在嘴边的话,每当有人问起海媚的事时,我总是会这么回答。
海媚已经反反覆覆卧病在床快要六年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真是个有够糬糕的哥哥。」
「要你管。」
那家伙弯腰坐在窗檯的边缘。
「你会这么说就像是……」
她胸口的肋骨在雪白腹部遮出一道阴影,旁边还有一道彷佛被枪击中般的鼻血擦拭痕迹。
「感觉就像是用『反正放着这家伙没多久就会死掉,去找别人吧』的理由把死神赶走喔。」
我还是很讨厌这个叫做连莲的家伙。
因为这既强悍、凶暴又美丽,而且还是个口无遮拦的女人。
她总是会用那满嘴的利牙,把别人不想说出来的真相一口咬出来。
这里是堪称为「魔窟」的九龙。
在这一带由大楼与废弃屋舍组合而成的迷宫里,是许多人使用合法与非法手段存活的巢穴。
某个角落甚至受到毒品蔓延与充斥暴力,使得鲜血与精液就像是自来水般不停四处流动。
随着九七年领土即将归还中国,这里也面临着受到区域整顿的命运,据说会让这个地方成为香港的全新城镇。
不过,那时候我们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处置?
我们都居住在九龙地下的下水道里,并且将作业员和劳工使用的房间做为栖身之地。
成员大约有一到两百人,所有人不是孤儿就是受到父母虐待,总之都是一群「有某些理由」而聚集在这里的人。
这里是个既骯髒、充满病菌又无法照到阳光的地方。
而我们就是在这里四处蠕动攀爬的蛆虫。
「哥哥……」
当我一回到房间,海媚也从床上撑起身体。
「你这么早到哪里去了呢?」
「我去和连莲睡觉。」
海媚并没有特别露出惊讶的表情并继续询问:
「那连莲要和哥哥结婚了吗?」
海媚已经十三岁了,因此当然能够理解「睡觉」所代表的涵义,不过问题在于她怎么会联想到结婚的事。
「没有。」
我把衬衫和裤子脱掉,并且钻进海媚的被窝里。
「因为那家伙很讨厌我。」
「如果讨厌就不会一起睡觉了。」
在被窝里的海媚紧紧盯着我如此说道。
「其实连莲是个好人喔,我很喜欢她呢。」
「你们有碰过面吗?」
有一次她曾经拿钱给我,就在哥哥弄断脚的那时候。」
就是那次替刘工作的事,我根本没想过那笔钱是谁给的,所以我一直以为是某个小弟送过来。
「只要看到连莲过来这里,我就会很开心喔。」
「我可不想看到那家伙。」
我背对着海媚缓缓闭起眼睛。
接着,海媚轻轻地将手搭在我的背上。,
外面的世界应该已经即将迎接拂晓,但在这个下水道里勉强搭建的房间中,一整天都是暗无天日又异常寒冷。
只能靠着一丁点的火焰和彼此的体温获得温暖。、
在我八岁时,父母亲就已经遭到杀害了。
当时老爸经营着一间小小的印刷厂。
虽然表面上是印刷图画书和型录这类的工作,但私底下有接触黑社会的委託,因为要是不这么做的话,老爸实在没办法负担妈妈看病的治疗费用。
老爸主要都是在晚上从事伪造证券、身分证明文件或官方文件的印刷工作,所以每当晚上看到彪形大汉走进家里时,都会让我有种既恐惧又神秘的感觉。
那些壮汉个个穿着海外製造的西装,还随身带着几乎快被钞票撑开的皮夹,和我们这些活在社会边缘的人相比,简直就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生物。
而就在某天的晚上……
有名男子突然气沖沖地冲进家里,而且还对老爸大声怒骂,好像是使用假护照的伙伴在机场遭到拘留了。
我和海媚在二楼屏着气息听着他们说的话。
这时候妈妈也準备下楼,而且特别叮咛我们绝对不準下来。
老爸很努力地想要说服那名男子,表示自己只是照着原版印刷而已,之后妈妈的求饶声也传进我们的耳中。
可是,男子的怒气却变得越来越一发不可收拾。
然后只听到一道枪声,妈妈的声音突然消失,下个瞬间老爸也发出「快逃!」的叫声,又接连传来几道枪声后,老爸就再也没有发出声音了。
我赶紧牵起海媚的手,準备从二楼的窗户跳窗逃生,当时海媚却想把枕边某本名为『找不到的寳物』的书一起带走。
那是老爸新印的童话书,是傍晚才刚印刷出来的热腾腾新书。
当海媚走到床边準备拿起书时,男子突然冲进房间里,把我们吓得完全无法动弹,原先看起来相当神秘的男子,这时却带着如同魔鬼般的扭曲神情。
男子朝我们扣下扳机,不过子弹却在这个时候刚好用光了。
我下意识地把海媚拉到身边并朝着窗外一眺,对方想抓住我们的手,因此把『找不到的宝物』的最后几页硬生生撕破。
我们从窗户摔到遮雨棚并滚到地面,然后沿着狭窄的巷道没头没脑地逃出这个地方。
就这样,我们在不知不觉间逃到了九龙的深处。
我们在废弃大楼的狭窄缝隙间穿梭窜逃,但不可思议的是,那名男子仍然紧紧地追着我们,不只是我,就连海媚都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
正当我们蹲下身体準备接受死亡的时候……
小巷里的垃圾桶旁边突然传出一道声音。
「你们正在逃命吗?」
有个和我们差不多岁数的小孩坐在我们眼前,嘴巴里还咬着一根看似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炸鸡骨头。
看到我点了点头,那家伙咧嘴一笑。
「如果我出手救了你们,那个女的能送给我吗?」
他拿着嘴巴里的那根骨头指着海媚,海媚吓得躲到我的背后。
「她是我妹妹,我不能把她交给你……那我把右手送给你怎么样?」
我的回答让那家伙稍微挑了挑眉头。
「我才不要那种没用的东西哩……不过你的回答还满有趣的,我就大发慈悲救救你们吧。」
那稼伙把垃圾桶移开,后面的墙壁突然出现一个能让人钻过的洞口。
「进去吧。」
海媚突然紧紧抓着我的睡衣衣襬。
「这会通到哪里?」
「反正是个既脏又臭又暗……不过,至少是个比地狱还好一点的地方啦。」
不论会通往什么地方,现在的我们根本就无从选择。
正当我蹲低身体準备钻进洞里时,那家伙突然把脸凑了过来。
「我叫白龙。」
「……我是王炎。」
「你不用把右手给我,可是记得之后要报恩喔。」
说完这句话后,白龙又再度露出笑容。
这时床下突然传出一道「啪唰」的声响……原来是那本『找不到的宝物』掉到地面的声响……我爬出被单把那本书捡了起来,并且交给还躺在被窝里的海媚。
「谢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