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gression Blue

梅尼斯帝国内，凰都毕雷尼斯。

希瓦尔·库鲁纳的每一天，都是从太阳光照射开始的。

这样的开始方式好像有点奇怪，不过这和建筑物面对的方向有很大的关係。他居住的房间是面对东方，因此每当太阳从地平线的另一端现身后，一定会照射到整个房间内，就好像在对窗户旁熟睡的库鲁纳说「你再不起床的话，我就要把你烤焦喔」。只要没有遇到雨天，他这种早起的习惯就绝对不会破功，每天都是脸被太阳晒到烫得猛然起床。

库鲁纳手头很紧。说他「手头紧」还算是非常含蓄的表现，「贫穷」这个辞彙反而比较贴切。因此，他没有钱买窗帘，窗户上裂开的玻璃也没办法修理，就这样放着。他有一句口头禅是：「窗帘是贵族的发明」。

利用自然现象当作闹钟的库鲁纳起居非常规律，他从没有赖床过。不过，就算他想赖床也会被太阳光挖起来，这点不知该算优点还是缺点。如果遇到休假的时候，他会觉得这根本就是恶魔的阴谋。不过他现在没有工作，所以也没有分什么假日不假日的。

然而，最近他则是被别的东西吵醒。

「那个……」

床上传来一个声音。

「请……请起床……」

这并不是有语音功能的闹钟。库鲁纳虽然有闹钟，但是自从电池没电后就再也没有使用了。基本上，那种柔弱的声音连只苍蝇都叫不醒。

不过，声音的主人仍不断地叫着——

「那个……已经早上了……早上……」

「……」

「所以……我觉得……赶快起床比较好……」

理论上，大家应该都一样。一百人之中，大概有一百人一到了早上应该都会想到要醒来。不会这样想的只有尸体而已。可是对活着的人来说——「来不及了，要快点起床才行」——边这样想边继续睡，这才是赖床的醍醐味。

库鲁纳很想满足现在最大的睡眠慾望，可是站在他头前方的那个人不这么想。

「如果……你不起床的话……」

声音停了下来。

库鲁纳突然感觉到头顶传来一股杀气。

「呃？」

身体比脑袋快一步产生反应，他立刻从床上翻个身滚下来。刚才还枕着脑袋的枕头，现在被一台十五寸的电视机压扁了。

十五寸的电视机算是小型的，这台电视是他从垃圾场里捡回来的，因此影像非常模糊。

冬天要看电视的时候还要先敲两三下，然后用打火机烤热以后才有办法打开来观看。就算是这么破烂的电视机，也足以成为杀人用的兇器。如果刚才继续躺在枕头上睡觉的话，被电视机砸到脑袋的鲜血一定会像喷泉一样喷出来。

「太……太危险了吧！」

库鲁纳边撑起上半身边叫着。

「我死掉的话怎么办！才睁开双眼映像管就已经在眼前对我SayHello了！那种东西装在头上又不会变成首饰！」

「呜……呜……对不起。」

把电视机丢过来的那个人，眼眶开始浮现泪珠。

「因为你都不醒来……我以为你已经死了……如果是尸体的话……不管怎么处理都没关係……所以……」

「什么没关係！伤害尸体只会让你的罪刑更重。你喜欢被关是吧？北部牡拉比尔监狱听说超冷的，因为它在山顶上。」

「不……我不喜欢被关……」

「那以后就不要叫我起床了。反正太阳照到我以后，我自己会醒来。」

「知道了……」

回答的人小小地点个头。

「我要吃早餐。」

「好的。」

回答的声音变得稍微有精神点。库鲁纳立刻将双手放在对方肩膀上。

「不过，我很挑食。接下来我说的东西绝对不可出现在餐桌上。半熟的蛋、没有烤过的海苔、花椰菜、小蕃茄、西洋芹、高丽菜的菜梗、巧达起司、带皮的鸡肉、青花鱼的生鱼片、不是不列颠出产的牛乳、白麵粉做的土司、冰的蓝莓。你重複一次。」

「奸……好的。呃……全熟的蛋……烤过的海苔……」

库鲁纳不苟言笑用力握住对方的肩膀。

「不管你搞错什么，只要没有出现在桌上就好了。如果你还是把弄错的东西摆到桌上的话……」

「的……的话？」

库鲁纳满睑狰狞地凑近她。

「我就把刚才那台电视机砸在你头上，知道了吗？」

「是……是……」

对方点头如捣蒜。库鲁纳将手放开后，她连忙跑向厨房，头上那根翘发也随之上下摆动。

这个人物身材纤细，不过却玲珑有致，看起来就像是个年轻的僕人。

她的名字叫做露珐·瓦图姆希卡·特洛伊斯。虽说是个女孩子，不过从名字可知她是个精灵。

而且还戴着眼镜。和二十几岁的俊男库鲁纳配在一起，感觉上有点不搭辄。

露珐是跟随着库鲁纳的精灵。从刚才他们两人间的对话就可以清楚知道他们俩的主从关係，库鲁纳是主，露珐是从。

为什么她会如此跟着人类呢？如果是精灵的话，通常都是自尊心高傲，然后非常精悍，不管什么难题都勇于面对。就算没有到这种地步，感觉上脑袋还是比人类好才对。

可是露珐却完全下一样。常常一副提心弔胆的模样，胆子又很小，说话的时候又很小声，只要别人一讲她就立刻流泪。简单说起来，就是比人类还要柔弱。

实际的行动力也非常软弱。常常做错事、有时行动还非常古怪。她的脑袋运作和身体的运作好像没办法顺利结合在一起，常做些离谱的事情。从刚刚她想要用电视机叫人起床这件事就可以清楚发现。

为什么这个精灵会待在库鲁纳身边呢？实际上这也是有原因的。

「动作快点喔。瓦斯费很贵的。」

库鲁纳展开昨天捡来的报纸观看，从里面读取晚了一天的新闻。

「嗯……没有牌照的神曲乐士，和精灵一起抢银行，喝……真是个乱七八糟的社会呢。露珐。」

「是……是啊。」

「水龙头也要随时注意有没有开好，有时候没关紧会有水滴滴下来。总之不要让水錶转动。」

「好……好的。」

「菜全部放在大盘子里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省掉洗盘子的工作。」

「好……好的。啊……」

露珐放下菜刀，转过身来。

「我……我想起来了……这个礼拜的……比赛……」

讲话的时候虽然怯生生地，可是声音却很清晰。

库鲁纳放下报纸抬起头来。

「喔喔，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本来还以为是明天呢。」

「你……做好心理準备吧……这次我一定……」

露珐慢慢地走过来。库鲁纳脸上浮现狂妄的笑容。

「不管比几次结果都是一样的啦。」

「不试试看的话……怎么知道……」

露珐眼中出现悲痛的情绪，显示出她的决心和努力。

库鲁纳一动也下动。

「随时都可以开始喔。」

「好……看我的！」

虽然房间狭窄，但是露珐还是飞了起来。

她展开了四片翅膀，右手开始发出光芒。那是精灵可往外发射的精灵雷。这股能量碰到东西后，可将该物粉碎、或是燃烧。在房间里面这么短的距离下，不管如何压抑其威力，直接被打到的话也不可能没事的。

可是库鲁纳仍然没有移动。他迅速地将单人乐团背在背上，然后将之启动。

单人乐团展开的时候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看来平常没有好好上油保养。展开完成后，库鲁纳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弦乐器。乐器的主体很小，上面贴着白色皮革，可是不像吉他那样中间有个洞。弦只有三根，演奏时使用的道具是银杏叶状的板子。

那就是三味线。

露珐快要发射精灵雷了，可是库鲁纳不慌不忙开始演奏。

唧唧唧唧——

听到这个声音后，露珐从空中掉了下来。

「呀呀呀呀呀~~」

露珐双手捣着耳朵，库鲁纳冷静地继续演奏。

「来喔来喔来跳舞喔。」

「呀呀呀~~~别、别再弹了。」

单人乐团传出的并不是三味线那种独特的声音。反而是「用指甲刮玻璃的那种声音」。

库鲁纳并没有正经地演奏。甚至会让人怀疑他是否有演奏神曲的能力。不过，却很擅长演奏「魔音穿脑的音乐」，他就是用这招让露珐臣服的。

「来啊来啊，怎么了啊？」

「呀呀呀呀~~~停、停、停、快停下来。」

「你认输了吗？」

「我……我才不认输。」

「那，接下来就是用手指甲刮黑板的声音。」

「呀呀呀呀！」

露珐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另一方面，库鲁纳算是特殊体质，这种声音对他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停下来、请停下来！输了、我输了，算我输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对不起，是我输了！」

露珐滚来滚去，不断地说着认输的话。

库鲁纳停止演奏。戴着眼镜的精灵这才整个人像堆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起来。」

唧唧——

「呀呀呀！」

娇小的身体跳了起来。

「我的早餐呢？你还没做好啊。」

「呜呜……好的……」

露珐垂头丧气地往厨房走去。

「下……下个礼拜……我一定不会输的。」

「你练强一点再来吧。」

库鲁纳随便回了一句，然后重新拿起报纸观看。

这个「比赛」就像一种仪式。但是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在开玩笑，两人都是很认真的。

这两人的主从关係，库鲁纳佔了上风。可是这并不是永远固定的，原则上是会变动的。每个礼拜举行一次比赛，胜的人就当主人。而在这之前的所有比赛，全部都是由库鲁纳获胜。

为什么他们会想举行比赛呢？这是有原因的。

「露珐。」

「什么事？」

「最近都没有看到你的上司呢。」

露珐并没有停止做菜，只是回应道：「她很忙的……应该吧……」

「她是在做什么工作吗？」

「有很多啊……比方说为了提升地位而找人署名……到精灵们的面前煽动他们……或是投稿报纸等等……」

「不是我在说，她那样做根本没有什么帮助嘛。」

「可是……海蒂小姐非常努力……总有一天……大家一定会了解她的……」

「真是辛苦她了。」

他们两人提到的「海蒂小姐」，本名叫做海蒂·邬尔·柯迪雷弗斯。是一个上级精灵。至于为什么称呼她为上司，那是因为海蒂是「精灵至上主义现实派」的领导人。

什么是「精灵至上主义现实派」呢？一言以蔽之，就是「精灵比人类有更强大的力量，所以现实社会中应该也要这样才对」的思想。他们主张「只有精灵才是所有生命的顶点，其他的生物都是下等的，人类也不例外」。他们想要打破人类用神曲「养」精灵的状况，打算将人类当成牛马一样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