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哈鲁在远处狂吠。
伐功起身,球员休息区很阴暗。这里和平时起居的马车不同,他一时有些混乱。
巡迴团来到塔丁市,在祭典上举行比赛。塔丁市是一座城墙围绕的大都市,中央设有一座棒球场,里面有豪华的观众席和球员休息区。城门关闭后无法外出,巡迴团选择在球场里的球员休息区过夜,没有回到停留在城市外面的马车。
米哈鲁还在嚎叫,今晚的月光鲜红,伐功寻着声音找到小狗。
白天的比赛,他们按照指示故意打输,这也习以为常了。他痛恨自己不再心有不甘,对观众的声音也没有特别的感慨了。
球场上充满了各种声音,分不清是愤怒或悲伤的咆哮,和比赛时截然不同。镇上的声音传到无人的球场,响起空寂的迴音。
月光之所以鲜红,是燃烧城镇的火焰照亮夜空的关係。冉冉飘升的黑烟,遮住了天上的星斗和月亮。
整座城市只有球场沈浸在黑暗中,安稳平静。
「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伐功自言自语。
米哈鲁跑到他的脚边,用脸颊磨蹭他的脚。他带着小狗,前去叫醒其他混混。
他走到休息区,叫醒睡在板凳上的同伴。大伙唉声叹气走到球场上,睡眼惺忪地抱怨伐功扰人清梦。当他们发现周遭异变后,每个人都张大了眼睛。
「怎么了啊……」
「喂、这是……在做梦吗?」
「世界末日来临了……」
眼见众人慌乱的模样,伐功出奇的冷静。刚才他也一样慌乱,现在心理状态似乎比他们好上一点,他站上了投手丘。
「喂、你们几个——」
跑江湖的土默特连滚带爬跑来了。他本来就很瘦弱,如今被火光照耀的脸颊看起来更消瘦了。
他用皮包骨的手指,抓住伐功的衣领说。
「快点逃吧,这里完蛋了。」
「到底怎么了?」
伐功拍掉他的手,重整凌乱的衣领。
「这座城市被盗贼袭击了,那些盗贼四处放火啊。」
「什么……?」
伐功听广背脊发凉。他从小在都城长大,一直以为盗贼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不过,他目前不在安全的都城,而是束部荒野之中,一座无法寻求救援的孤立城镇。
「我要闪人了,你们也快点逃吧。」
语毕,土默特转身就要逃跑,伐功抓住他的手臂说。
「逃跑?要逃去哪里啊?」
「逃去我们的马车啊,就停在城墙外面。」
「四处都是盗贼,要怎么过去啊?」
「自己动脑子啦,我没那个功夫照顾你们。」
十默特甩开伐功,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伐功傻眼了,土默特说那什么鬼话啊?在参与巡迴之前,土默特还信誓旦旦地说,他会照顾好大家的食衣住行。
「该怎么办啊?」
占卑观察他的脸色,当中缺乏了平时的剽悍。
「是啊,该怎么办呢?」
伐功双手环胸。
这种情况下,雷光将军会怎么做呢?小时候,他听过一个故事——某一场战役中,雷光将军被迫带着少数兵马守城。围城的敌军众多,城内的粮草不足,援军迟迟不来,我方的士气持续锐减。于是,雷光将军提议打棒球,隔天他亲自陪同将士打球,城外的敌军听到城里的欢呼,不明白他们在绝望之中,怎么还发出那么开心的声音?
最后援军开到,拯救了城内的守军。友军将领寻问雷光,为何让部下打球?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人类一直被动防守,状况会变得乱七八糟。要有适度的攻守交换才行。」
伐功的父亲说完这个故事后,才告诉伐功事实真相。
「其实呢,纯粹是你祖父想打棒球罢了,他根本没想过要鼓舞部下。他真的是一个堪称棒球狂的人啊。」
伐功很了解祖父的心情。在无能为力的绝望环境里,也只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了。他可不希望死前还要忍耐自己的兴趣。
「喂、占卑,去叫醒『猎人团』的家伙。」
伐功抬起下颚,示意一垒边上的球员休息区。占卑一脸疑惑地问道。
「你想干嘛啊?」
「别多问了,快点带他们过来。」
伐功严峻地下达命令,占卑跑去休息区叫人,沿途不断回头観望伙伴。
祖法儿带着「猎人团」的成员来了。当他们注意到球场外的异变,每个都缩起脖子,活像遇到天降火雨一样。
「到底是怎么了?」
祖法儿提问,伐功对他们说明。
「获人团」成员闻之色变。
「我要跑了,你们最好也快点逃。」
祖法儿的声音在发抖,伐功一想到刚才土默特也说过相同的话,不禁笑了。
「别闹了,我可不允许你们逃跑。从现在开始,我们来打棒球吧,没有对手是要怎么打球啊?」
「打棒球……?」
祖法儿表情扭曲。
「喂、伐功,你是什么意思啊?」
伐功回答占卑。
「你没听错,我们要打棒球。如果盗贼是白日人,我们应该不会被杀死,没有白日人会妨碍棒球比赛。反之,盗贼要不是白日人,大概语言不通也不懂棒球,我们就完蛋了。换句话说,这是一场赌注,我们要赌命打棒球啊。」
祖法儿摇摇头。
「妈的你疯了……这种时候还打棒球……」
伐功吩咐伙伴,让他们先去休息区进行準备。在他也要离开时,他回头指着祖法儿说。
「失去小命,计较这些就没意义了。好了,快点开始吧,我们先攻喔。」
祖法儿呆站在投手丘上,表倩和只投一球就败战的投手没两样。
时值黑夜,燃烧城镇的火光清楚照亮了棒球。球场上没有观众,但打棒球也不是非有观众不可。
伐功和小混混迅速击溃「猎人团」的先发•祖法儿,接连赢得好几局。一方面是对手心慌意乱,另一方面是伐功他们在巡迴途中实力大进的原故。
胜利局数从三局累积到六局,攻势无人能挡。比赛持续到九局、十二局,小混混们每一局都痛宰对手。二垒手的伐功也上演了好几次双杀。
十五局打完,天空开始泛白。观众席上隐约可见几个人影。
一个男子来到三垒边的球员休息区上方。他的脸上有一道刀疤,一看就不是善类,腹部一带也溅上不少鲜血。
伐功在球场上仰望他。
「你就是首领啊?」
「是啊、没错。」
盗贼点点头「你也是这个队伍的首领吧?守备功夫不错。我也是二垒手,所以我非常清楚。」
「盗贼也打棒球啊?」
「二垒手要聪明人才当得起,和游击手不同,游击手有强韧的下盘和肩膀就够了。」
「确实。」
伐功回头观望球场,同意盗贼说的话。
「你们为什么在打棒球?」
「我们是棒球的巡迴表演团,没有财产和家人,不能被夺走的只有棒球。我们用打棒球来保护棒球。」
「神经病。」
听了盗贼的评语,伐功轻笑道。
「刚才也有人这么说。」
盗贼的腰上挂了好几颗首级,当中也有土默特消瘦的脸庞。失去光芒的瞳孔,凝视着场上的计分板。
「你胆量不错,我很欣赏。」
「那真是太好了。」
伐功耸耸肩,盗贼指着中外野方向。
「从这里一直往东走,有个叫马哈马约姆的村子,你去找一位叫赛弗丁的人。他养了许多像你这种年轻有活力的食客,你去找他的话,也许能干一些比巡迴表演更有趣的事」
「我会记住的。」
场上的选手都聚集到伐功身边。比赛中断后,不再被守备位置和打击顺序束缚的球员,简直就是游民。
「我们肚子饿了,赏点东西吃吧。」
伐功提出要求,盗贼扬起一边的眉毛说。
「你在向盗贼讨饭吃?」
「我们是打棒球维生的。法律可没规定,看职业比赛不用花钱喔。」
盗贼举起双手,一副服了伐功的模样。
「我来準备,来球场外面吃吧。」
语毕,盗贼离开观众席出口。
伐功转身对场上同伴说。
「好,我们吃饭吧。」
现在,他是众选手的领袖。领袖要养活底下的部众,是个十分辛苦的职掌,却也能获得宽阔的视野,以及命令集团的权力。
和二垒手挺相似的。
伐功带着选手们迈步前进,小混混和「猎人团」都默默跟着他。米哈鲁活像个小旗手,趾高气昂地走在前方。突如其来的饥饿感,犹如确认他们生存下来的讯号。观众席上
盗贼们俯视伐功等人,伐功也昂首回望。他就好比征服者,雄纠纠地在球场上行军。
蜜芍十七岁了。
「没错,我十七岁啰。」
吃早餐时,蜜芍如此回应莳罗。莳罗不明究理,问了好几次相同的问题。
「你十七岁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上礼拜。」
「为什么那时候不说呢?」
「我又不懂曆法。这里的曆法,和我知道的不一样。」
同僚们送礼物庆祝蜜芍生日。香燻也送了她一条手环,上面附有消灾解厄的幸运石。
「蜜芍十七岁啦!」
禄迦吃着披萨说「很快就能进寝宫了嘛。」
蜜芍按住猫咪,以免猫咪玩弄那些礼物,她点头说道。
「我绝不会忘了明年的生日。然后,我要在当晚获得皇帝的指名。」
「喔喔。」同僚听到她说出明确目标,纷纷表示讚歎。
「我们被蜜芍领先了呢。」
莳罗吃着用葡萄叶包住的抓饭「我的生日还很久。」
香燻完全没了食慾,也没心情祝贺蜜芍。明年的这时候,她就要被皇帝宠幸了。蜜芍这般耀眼,皇帝一定也盯上她了。
阻止的手段只有一个——就是先杀掉皇帝。
他拿起纸笔。
——还有一个人也十七岁了。
写完,他拿给莳罗看。
「咦?谁十七岁了?」
香燻指着自己,莳罗张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