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美柑一打开鞋柜的门,立刻有一堆信掉了出来。
美柑蹲下来,一封一封地捡起来。
——又有这么多情书,我都说过还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的呀!
今天总共有八封情书。每当收到这些充满爱意的情书,美柑的感觉不是很高兴而是困惑。
美柑放下背上的书包,将收到的情书放入书包内侧的口袋里,慎重地将情书收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纸从书包里飘了出来。
「结城同学,妳的东西掉了喔!」
同班同学帮忙捡起来交给她。
「谢谢。」
那是一张数学考卷,只见画着大花朵的答案右上方,以红色数字写着充满荣耀的一百分。
「妳考一百分呀!这次考试很难耶,妳好厉害喔!」
「没有啦,只是运气好而已。」
美柑害羞地接过考卷,放进书包里。
「才不是呢,结城同学很了不起喔,不只功课好,家政课的料理实习也做得很好,看到妳的手法那么熟练,我都吓了一跳呢!」
另外一位同学佩服地说道。
「哈哈,是、是吗?」
美柑苦笑着。
她将手按在腋下,隔着衣服悄悄调整起身时偏掉的胸罩。
「怎么了吗?」
「衣服有点问题。」
「美柑的衣服总是很时髦呢!」
「就是啊,看起来应该是名牌,不像是在普通店里贩卖的衣服,我也好想穿看看。」
这下美柑更是难为情了。
「像结城同学这样完美无缺的人,一定没有烦恼吧!真好,不像我都是烦恼一堆呢!
同学们以天真无邪的语气和羡慕的目光注视着美柑。
「美柑,我们回去吧—」
这时,在校舍门口等着美柑的朋友木暮幸惠与乃际真美挥手呼唤她。
「我要走了,那么再见啰!」
「再见。」
她摇动着有情书与考试卷的书包,佩戴着圆珠髮饰的发梢也跟着猛烈跳动。
成绩好,不管男女生都喜爱她,在家政课的料理实习大显身手,明明才小学六年级却很可靠,穿着时髦的衣服,是个优等生,看起来不像有烦恼的人。
这就是美柑在小学给人的印象。
——我也是有烦恼的呀……
美柑轻声叹息。
衣眼时髦是因为母亲会从法国寄试作品回来。
料理实习时动作熟练,是因为她代替时常不在家的忙碌父母,执掌结城家的厨房。
结城家的父亲是漫画家,母亲是服装设计师,是艺术家的家庭。
在工作上表现得意气风发的父母很帅气,她也很尊敬他们,但是母亲不在就有许多不便,若是母亲在家,那美柑的烦恼也就能够轻鬆解决了。
由于感觉到胸罩偏移,因此她走路时还拉着侧腹附近的衣服,不知不觉就来到商店街一带了。忽然间,有个如妖精羽毛般轻飘飘的东西,从她的视界掠过。
美柑停下脚步,注视着展示窗。里头是以褶边、衣褶和蕾丝做成的内衣,颜色有粉红色、白色、象牙色、黄绿色。明明都是粉彩色,明度却很高,充满了透明感。
胸罩、内裤、露肩衬衣以及弔带丝袜。
每一件部非常细緻美丽,每天早晚经过这间店时,都教她不禁看得入迷。
——真漂亮,我也想穿那种内衣!
对小学六年级的女生来说,内衣服饰店是个难以跨入的地方。那是个充满成人气氛的空间,她觉得自己与那里格格不入。每当经过展示窗前,她都只能干瞪眼,一个人独自陶醉而已。
这时候店员出声叫她。
「小妹妹,怎么了?有需要什么吗?」
顿时一阵香味从店内飘来,那是古龙水的香气,是大人的味道,美柑忍不住深呼吸一口。
「美柑,妳怎么了?快点过来啊!」
只见幸惠回过头向她招手,真美也停下脚步。
「没什么。」
美柑向店员一个鞠躬,然后背起书包,匆匆忙忙地离开现场,衣服里的胸罩似乎又偏掉了。
美柑穿的是运动胸罩,形状就像是汗衫剪掉胸部以下部分,是她自己在大超市的内衣卖场买的。
说起来,尺寸根本就不合。胸部下围太松,每当起身或转身时,胸罩就会偏移,这都是因为她怕羞而没有先试穿所造成的。
如果母亲在的话,美柑的烦恼应该简单就能解决。那个烦恼就是挑选内衣。
——妈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
回到大约一天前。
在位于巴黎七区的艾特波姆etre bonne pomme工作室里,结城林檎拿着铅笔,在设计本上画图。
Pomme是法文的苹果,而etre bonne则是美味的意思,直译是美味的苹果,不过同时也有「烂好人」的意思。那是公司的名称,而林檎就是那问公司的社长。
「老师,逦没好吗!?」
工作人员有如悲鸣般叫道。
「等一等,快好了。」
「老师~!距离发表会只剩下雨周了耶,再不送去打样就来不及了!」
「只要在这里打个褶,再拼接起来……」
住林檎手上2B铅笔的笔尖下,设计图就像魔法般陆续完成。
「这样就可以了。」
「哇,好棒喔,真是崭新的设计,我马上就送去打样!」
「假缝做好了。」
工作人员将穿着套装的人台搬运过来。所谓的人台,就是西洋缝纫时用的,只有身体部分的假人。
「思~~不知道为什么,叠襟的皱褶感没有出来呢!……对了!换个布料吧,把布料样本拿来……谢谢,这个很棒!就用这个布料再假缝一次吧! 」
「是!」
工作人员与模特儿忙进忙出,嘴里说的都是专门用语,布料样本在空中飞舞。
对设计师而言,时装秀不只是单纯的活动或发表会,而是决定时装业界序列的决胜场所,在发表会所发表的设计优劣,将会决定林檎身为一名设计师的评价。
发表会前的工作室是华丽的战场。
「老师,试作品缝製完成了!」
只见一名身穿鸡尾酒礼服的模特儿走进来。身上穿着拖着裙摆的礼服,模特儿看起来就像足一朵艳丽的花朵。那名模特儿在林檎面前转了一圈,摆出姿势。
林檎手抵着下颚,思考了一下。
「假缝的时候明明感觉很好,走起路来却出现不自然的皱褶,不怎么好看呢……」
林檎在模特儿的脚边跪下,接着喀嚓喀嚓的声音响起,她将膝盖以下的裙子,以斜切的方式剪掉了。
「这样就好多了。」
对于她将缝製好的礼服裙摆剪掉的夸张行为,模特儿和工作人员都早已习以为常,并未因此而产生动摇。
「老师,裙摆要怎么善后呢?一直线缝起来就好了吗?」
「不,我现在就做!把和这礼服相同的布料拿来。」
「是,在这里。」
林橱籽布料张开,将布料斜剪成三角形,再用珠针固定在礼服上,变成一件在膝盖处多了一块拼接设计的礼服。
「就这样缝起来!」
「是,老师。原来如此,这样比较好看呢,看起来很清爽!」
「没错吧!衣服就是……」
「给人穿上并活动之后才算完成。」
工作人员抢先说出林檎的口头禅。
「没有错!胖子、年轻人、小孩、婴儿、老年人,做出让每个人都能漂漂亮亮,打起精神的衣服,那就是艾特波姆的理念。」
「老师,青少年取向的试作品做好了,麻烦您确认。」
只见一名金髮碧眼,有如洋娃娃般可爱的模特儿,穿着附有许多缎带的可爱连身裙,走着台步过来。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摆出单手叉腰的姿势。虽是个年幼的少女,但是不管是台步还是摆姿势,都不愧是专业的模特儿,简直完美无缺。
然而,应该是任何衣服穿起来都合适的模特儿,现在却无法发挥那件衣服的特色。
「可以请妳跳一跳,拍拍手,或是跳个舞吗?」
「好的。」
于是模特儿当场跳起舞来,她大概有上舞蹈课吧,舞步跳得相当有模有样。
林擒不禁沉思。她摸不着头绪,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模特儿并不差,也不是衣服不对,但是就是搭不起来。
发现林擒面色凝重地在沉思,模特儿少女面露不安的表情,停下了舞步。
「对不起,并不是妳不好,只是……」
感觉就是有什么地方不足或过剩,说明白点就是平衡性太差。
——画这张设计图的时候,我是在想什么呢?
她想起她是一边想着女儿,一边用铅笔画出设计图的。
——对了,是美柑!这件衣服应该要让美柑穿才对!
「今天谢谢妳了,已经可以了,妳换衣服回去吧!」
「是。」
模特儿少女脱下连身裙,她里面是为了试衣服而穿的紧身装,林檎接过连身裙,将衣服挂在手上。
然后,她提着提包,準备离开工作室。
「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事就拜託你们了。」
「您要回公寓了吗?」
「不是,巴黎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在日本,事情办完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整间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们顿时沉默无语,紧接着是秘书发出了悲鸣。
「老师,巴黎到日本就算一趟来回也要花上三天吧!?距离发表会只剩下两周了耶!」
「还剩两周,所以我会回来的。那么我走啰!」
挂在手臂上的连身裙随风飘扬,林檎走出了工作室。
☆
事情发生在美柑经过超市前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