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根据往年惯例,今天是第二学期的开始,应该要进行开学典礼才对。但因为今年的九月一日是星期日,学校放假,实际上就是多放一天暑假。这天天气非常晴朗又炎热,简直就是完美地把暑假延长的一天。
但这暑假意外多出的一天,对迷悟来说却是一点也不欢迎、也完全高兴不起来,不如说让他感到很痛苦。要是去上学的话,至少能分点心思在别的事上头。
这天,迷悟从早上就待在朽缕房间内帮忙整理。因为一缕与朽缕难以在同一间房间内生活下去,于是双胞胎就分房住。
昨夜,一缕对迷悟坦白说出过去的真相——并不是一缕与朽缕共同杀害迷悟与双胞胎的双亲,而是朽缕一人所为。再加上当时的对话被朽缕听见了,害得迷悟与双胞胎——还有一缕与朽缕的关係完全变质、降至冰点,所以两人才分房睡。陷入这种情况,双胞胎已经不可能继续在同一问房间生活了。
为了腾出新房间,三人把原本当成仓库的房间整理成朽缕的房间。杂物清理与打扫在昨天就弄得差不多了,现在是把家具跟朽缕私人物品搬进去。
迷悟觉得心情沉重,但不是因为讨厌整理工作。搬运物品原本就是单纯消耗体力的烦人工作,绝对称不上是愉快的事,不过就算如此,光只是搬东西还不至于让他厌恶成这样。
造成他心情不佳的原因是现茌的状况。
迷悟在和双胞胎表明高中后分开住的时候,是认为在高中毕业前三人能够友好地度过,这样就算三人以后各奔东西,这段高中生活也会是个美好回忆——虽然没什么把握,但他是这么想的。
可是实际上,高中生活明明还有两年多,现在却演变成了无法再创造美好回忆的情况了。之后已经不可能再友善相处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毕业后分道扬镳之前,三人就先四分五裂了。
明明没有打算把三人的关係毁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想到以后还得要在同间房子内生活,迷悟就心情低落。这根本是完全无处可逃的状态。
现在只有迷悟与朽缕两人在整理房间,但整理之时几乎没有交谈,顶多就是搬重物时互相搭配使力时机的招呼。朽缕当然不会主动开口,迷悟则是明白造成这种状况的根本原因就是自己,莫名地在意该怎么与朽缕对话,于是也开不了口。
迷悟虽然感到不悦,但还是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只能这么做了。因为三人不能一直在一起,三人在一起又会出问题的——那肯定是三人在一起的扭曲状态下,产生出类似矛盾的东西吧。至少也要做出高中毕业就要分开的选择,现在这状况对自己来说虽然很痛苦,但也只能逆来顺受了。
(不得不分开的事情——她们应该也能明白的。)
(再说,与其感情融洽地分开,就情绪上来说在感情不佳的状况下分开,会比较轻鬆点吧。)
这种情形下分开,比起被迫分离,耍来得正面吧——迷悟用这种倒果为因的方式说服自己接受。
而且,真正的问题是——捨弃朽缕一人就好,不需要和一缕分开的事,他整个连想都没有想过。
迷悟帮忙整理房间的工作在下午四点时结束,朽缕说剩下的整理就由她一人来弄就行了。
迷悟看着佔据走廊与客厅一角、从仓库清出的杂物堆,夕阳照射在杂物堆上,在地板上落下显眼的阴影。
这些物品大多都是至今在生活中派不上用场的东西,因为一直放在仓库里没用过的东西一大堆。
这些东西就等日后有空间时,再慢慢整理吧。
大部分的东西肯定都是丢掉吧。
就是这样。
虽然以为用得到而留下,但却没有派上用场,所以本来就是不必要的东西。里头应该也有从一开始就用不到的东西,与时间一起——与成长一起,而成为不必要的东西也不少。
大概,什么都别想,全部扔掉才是对的,肯走连思考要不要扔都是浪费时间。即使如此,里头还是有可能会有一些丢掉可惜的东西存在吧,不好好确认杂物内容也不行。
就这样,伴随着九月的来临,三人的生活也完全分裂了。
*
开学典礼的一早,以往总是三人齐聚的餐桌上,只有迷悟一个人。话说,三人一同用餐也只有到前天为止,之前就没有再和双胞胎中任何一人一起用餐了。
说到前天,是有个能够两人用餐的机会——一缕有找迷悟一起吃饭,但迷悟拒绝了。在无法与朽缕一起用餐的情况下,只和一缕单独吃饭的话,总觉得不公平。当然迷悟也明白这种悲观的公平一点意义也没有,这种状况公平地对待双胞胎也没有意义。
在拒绝一缕的邀约时,她就像是看透了迷悟的心情般,说完「等过段时间,我们再一起吃饭吧」后,只要了那天的午餐与晚餐费,没有强硬要求要一起用餐。
在那之后,双胞胎都在各自的房间内用餐,只有迷悟一人在客厅的餐桌上用餐,肯定过没多久,他也会像双胞胎一样在自己房间用餐吧。这张餐桌一个人用感觉太大了,而且客厅总觉得太明亮了,本以为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会觉得阴暗才是。
迷悟把冷冻的白饭解冻,拌上拌饭料,没有弄其他配菜,就这样把饭扒进嘴里。因为一个人吃饭,不知怎的提不起劲去做配菜。虽然想搭配冷冻鸡块,不过已经被一缕或朽缕吃光了。迷悟想着以后用餐该怎么办才好,想着想着心情就有些沉重。
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不知为何,以前从不在意的咀嚼声变得刺耳。碗筷碰撞发出的细微声响听起来也比往常来得大声。大概是因为四周很安静吧。不过他也觉得原因不光只是这样。
结果直到迷悟吃完饭后,一缕跟朽缕都没有到餐桌来,也没有踏出过房间一步。
迷悟洗完碗后回到自己房间。然后就在迷悟关上房门之时,他听见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大概是一缕吧。肯定是等到迷悟吃完饭才从房间出来的吧。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要去盥洗。
(啊~……她们没法自己煮饭,那餐费多给她们一点好了。)
迷悟边换上制服边思考。金钱方面也许不是现在这种时候该担心的事情,但对管理家计的迷悟来说,自然而然就会往这边想。也说不定是为了逃避现实而T意识地去想别的事情吧。
(我做好饭保温起来让她们吃……这样如何?)
迷悟想到此处觉得有点蠢,于是停止思考。就算把饭都做好,三人也还是分开吃饭,这样让他无法忍受。那不如把钱给她们,让她们各自买东西回房间吃,大家都能自由地用餐,也不会有徒劳无功的感觉,这么做比较好吧。
迷悟换好制服后,看了下时间。
(离出门还有十分钟左右啊。)
接下来他确认了书包的内容物。今天是开学典礼,没有必须携带的东西。暑假作业的缴交期限是各科目第一天上课时才要交的,今天就算不带去也没关係。
(但今天带去就绝不会忘了缴交,这样比较好吧。)
不过要是把作业放在学校万一不见了怎么办,让他有些不安,迷悟打算从今天一直到缴交日那时,都把作业放在书包里拎着走。虽然有点本末倒置的感觉,但别去在音i就好。再怎么说,这么做他总是比较安心的。
迷悟边想着乱七八糟的事边打发时间时,听见大门的关门声。迷悟想着是怎么了吗?边走出大门看着四周。就看见朽缕往学校走去的身影。现在时间还非常早,或许是在迷悟起床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前往学校的準备了。
(…………这样就不能一起去学校了啊。她早餐有吃吗?还是说她想买去学校吃吗?)
迷悟想像朽缕一大早在人烟稀少的教室——而且还是开学典礼当天,一个人吃着早餐的模样,不知怎的叹了口气。
(对了……我也该出门了。)
朽缕一个人先去学校了,自己要是跟一缕两人一起上学,简直就像是在霸凌朽缕一样,所以迷悟比以往更早了五分钟出斗。
迷悟走到一缕房间前。
「我差不多要走了,你记得锁门。」
打完招呼后就走出家门。
九月在月曆上标记是秋天,实际上却还是很热,一点都不逊于夏天。走出家门后没过多久,就已经出汗了。
以往都是和双胞胎一边聊天一边前往学校的,多少能够挥去些许暑气。今天只有自己一人,徒步十五分钟的路程极为漫长,再加上又很热,感觉就像是被拷问。
总算抵达学校时,迷悟已经累瘫了。体力虽然支撑得住,但精神却急速消耗,完全夺去了他的干劲。
迷悟走进教室,獃滞地环视同学们的模样。有一半左右的人被晒黑了。迷悟七月时也有去旅行,皮肤也晒黑到某种程度,但因为八月几乎都在家中度过,于是又变回原本的肤色了。
看来班上只有自己露出如此疲惫的模样。大家虽然都因为暑假结束而有些垂头丧气,但因为与好久不见的朋友见面以及感受到学校的气息,都把心情调适到能够面对第二学期到来了。大部分的同学都在和感情不错的友人谈论暑假中发生的趣事。
就在迷悟观察教室状况时,开学典礼的时间也到了。站在中庭听着没什么意义的废话约二十分钟,消耗的不光是精神还有体力,回到教室开过班会后,第二学期的第一天课程就结束了。
不需要等待双胞胎的迷悟马上离开学校,又独自一人花上十五分钟、踏上让他感到极为疲惫的回家之路。
一想到这种情况得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为止,迷悟就觉得厌烦至极。这情况肯定看不到乐观的未来——连学园生活会变得愉快的期望都看不到,只会让人不断地失去活力吧。
*
开学典礼与班会时间结束后,一缕为了回家而站起身时。
「好久不见了。」
胡桃泽开口向她搭话。
「好久不见。」
一缕也回应了她。虽然说「好久不见」,但其实她与胡桃泽在八月快结束的时候还一起玩过,没见到面的日子只有几天而已,实在算不上很久。也许是因为暑假结束、在学校第一次见面时的招呼,不由得就会以「好久不见」来当开场白吧。
胡桃泽的头髮比起暑假前更长。一缕有点在意胡桃泽是要这样任由头髮长长还是想剪短,又觉得这没什么好问的,于是就没开口问她。对胡桃泽来说,剪头髮的理由也不是什么会让她心情转好的话题,还是不碰为妙吧。
「吶,一缕,你今天午餐有什么打算吗?」
「还没决定。」
一缕是想去超市买个便当回家吃,不过胡桃泽一定是想跟自己一起吃午餐才会这样问吧,所以她就顺着回答了。
「那我们一起吃吧。等等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玩?难得今天中午前就放学了。」
「嗯,我没什么其他的事要做。」
胡桃泽此时坐到一缕身旁的位子上。
「离中午还有点时间,其他班的班会时间好像也还没结束,要在这边等一下,还是说去走廊上等?」
「这里就可以了吧。」
一缕说着又坐回椅子上。班上其他的同学直接回去的人也不多,能够隐约地听见讨论游玩计画与用餐计画的声音。
胡桃泽把坐着的椅子往一缕那边稍微拉近了点。
「一缕,你暑假去了海边对吧。接下来的寒假要是有打算去旅行,我也想跟你们一起去。」
「这要跟迷悟讨论过才能决定喔。」
一缕总之先搪塞过去。再说,她也不能保证寒假就一定会去旅行。要是从现在开始的四个月内能把现在的状况解决那还好说,不过若是能早点让迷悟把朽缕捨弃掉的话——那时她想要跟迷悟两人一起旅行。所以只好模稜两可地回答胡桃泽了。
「这样啊,说的也是。」
胡桃泽的表情有些灰暗。
「胡桃泽不会和家人一起去旅行吗?」
「唔~……我这年纪了还跟爸爸两人去旅行很怪啊。而且爸爸在中元连假时也因为工作关係没得休的样子。」
胡桃泽说完后,就想起了一缕双亲都身亡的事,不由得露出了说错话的表情。一缕对这种事并不在意,但要是反过来让胡桃泽觉得心理上有所负担那就太可怜了,于是她马上转换话题。
「胡桃泽第二学期的体育要选什么?柔道、剑道还是舞蹈?」
「这么说来,我还没决定呢,这个星期六就要决定了吧。」
「嗯。」
「……舞蹈吧~因为柔道跟剑道都要换道服跟穿戴护具。」
「就是说啊。」
「一缕想选什么?」
「我也还没决定……那就舞蹈吧。」
「真的吗!那我们就一起上吧!」
胡桃泽开心地说道。
一缕不是因为考虑到胡桃泽体育课一个人上很孤单才决定选舞蹈的,她会选舞蹈是用了删去法。高中教的柔道跟剑道肯定很无聊吧,柔道的课程肯定有一半以上都是在练习防御就结束了吧。而且柔道跟剑道虽然都有比赛,但以自己的程度来说,那种比赛根本不值得一提,跟只练习了数小时的外行人比赛一点都不有趣。这样的话,她觉得意义不明的创作舞蹈还比较好一点。
「话说回来,文化祭实行委员会那边怎么样了?」
「这周内应该就要开始正式运作了,各种工作看来都会增加吧。」
「之前缺席的课程没问题吧?」
「嗯,总算是补上了。虽然第一次的会议没有参与到觉得有点可惜就是了。」
胡桃泽在六月到七月初时,都被菱川一途软禁。所以在这段期间都没有参与文化祭实行委员会的会议。更因为遭到软禁,让她没什么时间準备期末考,有好几科都不及格,所以暑假还得另外接受补习课程。
(在补习课程中没有交到朋友吗?一起参加补习应该会产生奇妙的同伴意识才对。)
一缕虽然这么想,却没有问出口。肯定是胡桃泽的问题吧,所以才会就算有这样的机会也教不到朋友。
「啊,其他班级应该也都放学了吧,我们去叫朽缕跟菱川吧。」
胡桃泽说完后站起身。
(啊,这么说来也是喔。)
去找迷悟与朽缕一起吃饭的状况——一缕完全没料到会变成这样。自己和妹妹、以及自己与迷悟的关係已经完全变质了,所以总会下意识地将他们排除在思考之外。
「抱歉,我想起我有点事要办。要是跟胡桃泽两人赶快吃一吃的话是可以一起吃啦,但是要再去找那两人,就会花太多时间,我就不跟了。」
一缕说完后,想着「要是再果断一点拒绝搞不好就不会演变成麻烦的状况了」。这种留有选择余地的应对,好像会让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前进。
「果然只有我们两个不太好吧,我今天就先回去了。抱歉啊,胡桃泽。」
一缕快速地说完后,不等胡桃泽回话就离开教室了。
*
同一时间,朽缕在学校的图书馆中。开学典礼会来图书馆的人很少,除了朽缕以外的学生就只有一两人。
朽缕并不是为了看书才来的,只是因为不想回家才到这儿来。不过她还是先拿了本书开始阅读起来。
(话说回来,今天的午餐怎么办……因为是开学典礼,学校餐厅应该没仃修袋吧」)
虽然想去外头的店家吃饭,不过对朽缕来说,一个人穿着制服进餐厅的心理障碍订点高。所以应该只会去便利商店或超市买个便当回家吃吧。朽缕想到这点: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但是,真正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而且,她也不想去思考真正的问题。
直截了当地说,她对现状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不光被逼上绝路,连突破现状的手段也没有。
再说了,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搞不清楚自己想要怎么做了。
继续跟迷悟在一起这点肯定是办不到了。迷悟说了他原本就打算在高中毕业之后与自己跟一缕分开。再加上一缕把那个事件的真相抖出来,就算迷悟会与一缕继续在一起,也不会再跟自己在一起了吧。也许他现在正想着马上与自己切断关係吧。
可是,就算想到这点,她还是没有掉泪,她也没打算大哭一场。再说她也从未为了此事哭过。怎么说呢,就是连这种方式都派不上用场的绝境。
朽缕只是用眼睛追逐着文字,内容完全看不进脑子里。
「菱川同学,已经回去了喔。」
此时她被搭话了。
因为出其不意地被搭话,让朽缕「噫」地惊跳了一下,然后马上转向声音的方向。对她搭话的人是吉崎善果,不知为何她的气息相当薄弱,感觉常常突然就现身了.她手中拿着一本书,从书名看来应该是在解说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欧洲情势走向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