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話「大姊姊」

「大姊姊！我要这个！」

鼻子上挂鼻涕的小鬼，用力往前伸出紧紧握住一枚锡币的手。

「嗯。『烧烤口味』的，要一万枚。」

艾娜对小鬼说。

顺便一提，「一万枚」是我们店里固定使用的冷笑话。

最近Ｃ商店流行在所有单位后面都加上一个「万」字。

但是──

艾娜好像还没发现──

小鬼想要的饼乾。

价格一万枚──也就是铜币一枚。可是，小鬼手上握的是锡币──

「够吗？」

小鬼问。

艾娜大概是发现了，她一瞬间露出惊讶的模样，但是──

「嗯，够喔。」

她若无其事、平静地回答。

「耶──！烧烤、烧烤♪超级好吃的♪烧烤♪」

小鬼手上拿着「烧烤口味」的小袋子，开心地扬长而去。

作词、作曲：小鬼──他哼着那首歌，笑容满面地边旋转挥舞着饼乾的小袋子，边快步离去。

艾娜轻晃指尖，目送小鬼离开。

接着──

她发现了我紧盯着她看的视线。

原本浮现在艾娜脸上的一抹微笑，顿时消失无蹤。

「对……对不起……」

不知为何──艾娜脸色大变，向我道歉。

「嗯？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害店里亏损了……」

「嗯？」

我心想，有什么亏损吗？小鬼带着笑容回去──

啊啊！

原来如此。

因为她用一枚锡币卖掉了价值一枚铜币的饼乾，所以才会觉得自己害店里「亏损」了啊！

「艾娜，你似乎还不明白『Ｃ商店之魂』的精髓呢！」

我把双手环抱在胸前，以严肃的语气对她说。

「咦……？」

艾娜神情认真地睁大眼睛──看着我。

「Ｃ商店……之魂？……是什么？」

「喂，你──告诉她！」

我用下巴朝笨蛋精灵一指。

「时常笑脸迎人。店主、店员和客人，大家都笑容满面。微笑免费！」

笨蛋精灵滔滔不绝、一字不漏地说出这句话。

「呃……？」

艾娜将双手交握在前方，忸忸怩怩地不断摆动手指……

然后露出「我听不懂」的表情看着我。

「也就是说，只要客人能够开心露出笑容，那就足够了──让客人败兴而归，才是我们的『亏损』──知道了吗？」

「什么意思……？」

艾娜似乎还是不太明白。

我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

「也就是说，没关係啦……把饼乾送给他，让连锡币和铜币都分不清楚的小鬼露出满面笑容回家，是正确的做法！」

「……是吗？」

「啊啊，没错。」

我对仍旧没什么自信地歪着头的艾娜，用力点头。

「主人之前也区分不出来啊。他曾经搞错银币跟白金币；锡币也是，他一开始搞错锡币跟银币，把银币当成零钱找给别人，找错的钱几乎跟山一样多呢！」

「你吵死了！现在这个场面很感人！你不要插嘴胡说八道！笨蛋！笨蛋！笨蛋！」

「骂人家笨蛋的人才是笨蛋啦！」

「啊哈哈……」

看见我们一如往常地拌起嘴来，艾娜终于露出微笑。

「就是你现在脸上的那个笑容──记得用那样的笑容对待客人──你可别忘了喔？」

我用手指着她说道。

原本开口大笑的艾娜吓了一跳，表情僵硬地咧着嘴──向我点头。

「我要买这个！」

「我要这个！」

「好漂亮喔！」

又来了一群小鬼。这次是屁孩集团。

他们手上握着不知道是铜币还是锡币的小额货币──也就是他们仅有的零用钱，用手指着饼乾。

最近的Ｃ商店，俨然已经成了转卖糖果饼乾的柑仔店。

「好，艾娜，轮到你上场啰。」

我朝艾娜背后轻轻一推。艾娜「嗯」了一声，用力点头，便走向那群小鬼。

「大姊姊！这个！这个！」

「我要这个！」

「人家要这个！」

小鬼一拥而上。

即使被一群跟饿死鬼一样的小鬼团团包围，艾娜也不慌不忙、无畏无惧，毅然地完成她的工作。

「好，照顺序排队。」

她让顽皮的小鬼变成训练有素的小鬼，依照顺序将饼乾交给他们。

「艾娜也已经变成大姊姊了呢！」

「嗯，就是啊……」

我感慨良多地说。

一开始认识艾娜的时候──老实说，我已经不太记得一开始的情况了──由于她混在一群小鬼之中，所以我无法分辨出她。

经过一阵子之后，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艾娜」。

那时候的艾娜一直跟在人群最后面，脸上总是露出客气防备的神情。

我之所以会从那群「小鬼」之中记住艾娜的名字，是因为那个老是在看别人脸色的小女孩，第一次开口说出自己想做的事，对我说「我也想玩」。从那时候起，我才记住了她的名字。

那个小女孩，现在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小鬼的队长。

她原本在那群小鬼当中，也是年纪较长的人。

艾娜即使处于大姊姊的立场应该也不足为奇，但是却被自我主张明确的小鬼们掩盖存在感，被丢在一旁、受到冷落。所以她才会尽量让自己低调，默默地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艾娜，『大姊姊』这个身分很适合你喔～……主人，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很适合，但是如果人家问了，我就回答，感觉好像输了一样──因此，我沉默不语。

──但是我突然注意到其他事情。

「这么说来，那群小鬼……怎么有很多人以前都没见过？」

对于辨识小鬼，我一向都不怎么在行，但是……至少我区分得出看过的脸和没看过的脸。

围绕在艾娜身边的小鬼，看起来相当陌生。

「他们是孤儿。最近人数变多了。」

「啊啊……听你这么说，好像是耶。」

不久前，远方的两座城镇差点引爆纷争。这个世界也有「战争」，令我非常惊讶。

而原因竟然是「盐巴」──

盐巴不足，是两座城镇之间差点爆发「战争」的原因。

「不过主人阻止了战争。」

「不是我。阻止战争爆发的是商人先生。」

「但是运送盐巴过来的人，是你啊！」

「那些盐巴几乎都不是我搬运过来的啊。几乎都是洁儿跟她姊姊，还有应该是洁儿男友的小鬼搬的，他们搬了将近百分之九十的份。」

「洁儿用惊人的气势说过，健健不是她的男朋友喔？只不过『男朋友』是什么意思，我根本搞不懂就是了。」

「先不管那个──」

我改变了话题。

「那群小鬼是什么情况？他们都是孤儿吗？」

「今天来的这群，好像是耶。」

笨蛋精灵说。

「这样啊……」

艾娜和购物结束的小鬼聊了起来。

我们的距离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聊些什么……但是从隐约听见的几个字句判断，似乎是在聊身为孤儿应留意什么事情。

「原来她是孤儿前辈啊！」

「就是啊，而且是辈分很高的前辈呢！」

听见我说的话，笨蛋精灵也点头赞同。

但是艾娜不再是孤儿了，她现在是Ｃ商店的孩子。

这么说来，艾娜打算离开的时候，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呢！

「主人，你那时候好像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对吧？」

「我才没哭咧！──我真的没哭啦！拜託你不要随便捏造事实，好不好？对了，这个世界，没有那个……吗？」

「你只说『那个』，我听不懂。」

「就是那个啊！那个，叫什么来着……？」

「就跟你说我听不懂嘛！」

「就是收容无依无靠的小孩，并照顾他们的场所。我说的就是那类设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