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我简单啃了几片麵包,换上制服,抓了抓头髮之后拿起书包準备出门。
「老妈,我出门了……」
「出啦——!」
出门之际从背后吹来一阵风,是我妹妹·鞠弥。
彷佛听到「咻咻~」声响,毫无迟疑地展示了华丽的超车技巧。
连叫她说话不要省略「门」的时间都没有。
哥哥要不要一起走?她当然不可能这么问我。
到了这个年纪,我也不觉得每天早上非得跟妹妹搭同一班电车不可,但她的态度多少让我觉得有些冷漠。
如果我真的这样跟她唠叨,她肯定又会觉得我很烦吧。
我一边想着叛逆期真难搞,一边目送妹妹的背影离去。
不过,要是她回过头来,我倒是可以跟她说个话啦。
不过,要是她想跟我一起走,我是可以陪她聊聊天啦。
不过,要是她苦苦哀求,我是可以在搭电车时站她旁边,替她赶走色狼啦。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好研究的,毕竟妹妹此时已经不见蹤影。
这就是有田兄妹平日的上学景象。
※ ※ ※
然后在车站再度碰面,也是有田兄妹常有的状况。
「喔——」
「啊——」
两人以连声音都算不上的暧昧方式沟通。
原本打算搭前一班电车的鞠弥还在月台,这就表示——
「怎么,电车误点了喔?」
「好像是。」
「为什么?发生事故了?」
「不知道。」
「有在运行吗?还是整个停摆了?」
「不清楚。」
不清楚也没关係,但你起码抬个头,不要老是盯着手机看啦。
「…………」
尴尬的沉默。
意思是「昨天只是恰巧一起上学,不要得意忘形连续两天都找我搭话」吧。
好啦好啦,叛逆期还真难搞。
当我说了「先这样」準备往前走的时候,鞠弥很乾脆地抬起头来。
「查到了,只是有人跑进铁轨里面,应该很快就可以恢複通车吧。」
「啊,喔喔是这样啊,太好了。」
嗯,太好了。原来鞠弥只是在查询电车误点的原因而已。
「我听说啊,通常对外宣称有人跑进铁轨里面,都是抓到色狼的意思。」
「咦……啊,有有,我有听过这个说法。」
咦,居然继续对话。这位公主今天心情不错。
「还有那个吧,突然说要检查车内状况时也是同样的情况吧。之前电视上才讲过。」
「对啊,那时候我跟老哥一起看的啊,就是那个大哥也有上的节目。」
「只是大哥没什么存在感就是了。」
「别这样说啦,年纪轻轻就有那么多曝光机会已经很了不起了。」
「是没错啦。」
「话说大哥什么时候会再回来呢?」
「这个嘛……这阵子应该很难吧。」
正当我们聊起「有田家长男」这个不能在双亲面前提起的禁忌话题时,直接由站员发出的广播声也刚好传来。
抱歉让各值久等,往大宫的电车即将进站。
探头一看,只见一块金属色的长方体从铁轨另一端往这边驶来。
妹妹有时候会在这个时间点说声「那先降」就走到别的车厢位置上:或者是我会在她露骨地散发出「闪一边去」的气势之下,识相地自行逃开。
不过即使电车已经进站,她依然径自讲个不停,看起来似乎没那么叛逆的样子。
「啊,那要一起搭车吗?」
「啥?」
被瞪了。好突然。为什么?
「你说啥?」
「没啦,我说要不要一起……搭车……去学校……」
我说着,只见鞠弥的表情更加冷淡,我的声音也渐渐变小。
「呼——……」
鞠弥小姐眯起了一只眼睛,搔了搔咖啡色的头髮。
「你啊。」
「啊,是。」
「这种事情,不用特地说出口吧?」
「啊?」
「依照刚刚的情况,不用特地说也应该是一起搭车啊。」
一起搭车去学校的情况。
的确是这样。
「是这样没错,但为什么不能说?应该没关係吧。」
「当然有关係,你不觉得说出来很恶吗?」
「嗯……」
我大受打击,不禁复诵了一过并张口结舌。
可是电车还是照常行驶,在进站之后开启车门,我和鞠弥在前后乘客夹杀之下挤进了客满的电车里面。
「沟、沟通的基础,应该就是你来我往的对话吧!」
「老哥,你当了几年日本人啊?我国的文化不就是心照不宣吗?」
抓着吊环摇摆的兄妹继续对话。
一张阴沉的脸淡淡地重叠在高速流逝的埼玉田园风景上。啊,原来是我啊。
「鞠弥,那个……我问来参考一下喔,恶是什么意思啊?到底哪里恶了啊?是表情?说法?还是说话时的肢体语言之类的?」
「所以说……」
妹妹再次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吧。」
「就是这样吗!」
这话隐约有总体的意思,总之就是都很恶吧,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那我换个问法。恶也有分很多种,从『讨厌!有点恶又可爱~』到『抱歉真的很恶』这种的,所以你说我这样很恶,到底是哪种程度的恶?」
「呃……」
「嗯嗯,大概有几克恶?咦?不至于到几吨恶吧?」
「虽然话是我说的,但是……你是不是太介意了?」
鞠弥终于在哥哥的热忱之下举白旗投降。
「唉……好啦,抱歉,我说得太过分了,换个说法。」
「咦,真的吗?怎样怎样,很酷?很帅?很想被抱住?」
「很难搞。」
「咦咦咦!」
我吓到了。不会吧,虽然我原本就觉得自己个性不怎么坦率,但世界上最难搞的叛逆期小姑娘根本没资格说我吧。
「不然就是太嫩了。」
「咦咦咦咦咦咦——!」
这是……这是何等屈辱!我我我、我这个以精神早熟而闻名的大人·有田,竟然被这种连毛都还没长齐的现充小丫头教训!唔唔唔唔……!不,当然她的毛可能已经长齐了。
「因为老哥认为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对吧?」
「呃。」
「然后,基本上认为我和世界上其他人都不如你吧?」
「啊,不,我想没有这回事……」
「真的吗?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天生就高人一等?」
「怎么会,我就说没有这回事啦。」
应该不是瞧不起人吧(大概)。
「你虽然只小我一岁,但妹妹就是妹妹啊,所以我难免会有必须成熟点才可以保护你的想法。」
「你怎么想都无所谓,但我可是得应付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还不隐瞒的老哥,老实说真的觉得很思。啊,我说出来了,对不起,更正,是很难搞。」
「不是吧。」
你说我难搞?不是吧!难搞的明明是你耶!
「虽然不好说出来,但坦白讲,老哥就是不懂得怎么跟女生相处吧?」
「为、为什么扯到这里来……」
而且她不知为何知道我身上的最高机密,果然是超能力者。
「还好吧?你这个年纪的男生想假装很懂女人只会惹人发笑而已,所以不是很重要啦。」
才不好,你为什么一副大姊姊的姿态啊。
「虽然说不重要,但你知道吗?最近你连跟我讲话,都会暴露些许你那不知该如何跟女生相处的毛病。」
「才、才没有暴露呢!」
「我认真觉得虽然我们都在青春期,但你到底有多不习惯跟女生相处啊。」
「就说没有暴露啦,还有你别说那些会让人误会的话。」
「还好不幸中的大幸是,你似乎完全没有所谓恋爱感情或性慾存在——」
「呜恶恶恶恶恶恶——!」
这不是废话!你才少说两句这么噁心的话吧。我忍不住吐出无形的呕吐物。
「——不过就算是这样,你带着『女生好难搞喔』或是『要是这样说会惹对方生气吧』之类的态度跟我说话时,我只想吐槽我是你妹,不是路边的女生好不好。」
「我、我、我、我才……我才……」
没有、这样、应该吧^
该怎么说,鞠弥说的话有些地方真的会让我有种「原来是这样啊」的感觉。
「啊,不,你的鬼扯确实——」
「鬼扯?」
「啊,不,你说的我明白……但就算是家人我也没办法,父亲或兄弟就是会有这种笨拙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