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姊还好吗?」
某天,鞠弥这样问我。
「啊——这个嘛——大概吧。」我随口回答。
「好随便……」
结果马上就被发现而遭到批评。
白城绿子——通称绿姊——是大哥高中时代的朋友(听说是这样,但两人看起来也不像单纯的朋友关係)。当时也曾经陪着还是小学生的我们,一起玩过好几次玛莉欧赛车和大乱斗。
应该能说是陪着我们一起玩吧……不过以当时的情况来说,反而像是我们在陪他们玩。
「她虽然很有趣,却是个怪人呢。」
「毕竟她跟我们家大哥很合得来嘛,对吧……?」
绿姊就好像把「某种人跟天才只有一线之隔」的状况充分体现出来一样,是个非常奇妙的大姊姊。
她考到教师执照之后,就回到母校川高当起国语老师。记得今年是她的教师生活……第二年?第三年?大概是这样吧。
「虽然在同一所学校,但绿姊负责教国际科嘛,我这个念普通科的其实很难过到她。而且,那个,该怎么说……」
「啊,对喔,绿姊虽然是那个死样子,但毕竟还没出嫁嘛。」
「对,就是这样。」
不过「那个死样子」的说法很有可能让我们体验到氰酸钾的滋味……总之要是被发现跟某个男学生较为亲近,会给绿姊,不,白城老师造成困扰吧。鞠弥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顾虑。
「话虽如此,就连像表姊的女生都敬而远之,老哥你真的很那个耶,那个。」
更正,她完全没有发现。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但我没有生气,甚至觉得很温馨。呵呵呵。
「好嗯……说这种看似游刃有余的藉口更那个,真的很那个。」
唉,我居然被自己的妹妹一直说「真的很那个」。
小哥哥很高兴喔。虽然你嘴巴说真的很那个,呵呵呵,儘管你因为赶流行而以成为辣妹为目标,可是我知道你本性还是很清纯,会抗拒说出「处男」这个词对吧。
「鞠弥,你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嘛。」
我用鼻子哼哼地笑了。
「噁心死了。」
在这之后妹妹整整三天不肯跟我说话,这又是题外话了。
但如果想知道第四天,她有点害羞地买了草莓蛋糕来问我「欸——要不要——?」这件事的细节,我倒是可以马上说明喔。
※ ※ ※
总之故事继续下去。
那一天,校内广播叫我放学之后到第一化学教室报到。
我这个没有选修过化学课的文组学生,一边担心地想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边前往指定的地点。
同时发了一封邮件通知新田菊华,今天的会议(笑)可能会迟到。
「打、打扰了——」
我畏畏缩缩地打开门,发现里面的遮光窗帘全都拉上,室内一片漆黑。
相对的,室内却以相当大的音量播放着适合在冥想时聆听的西藏地区经诗音乐。
还有一股香甜的气味,以及再明显不过的酒精气味刺激着鼻腔。
不,与其说是酒精,倒不如说……就是酒?
「这——」
这彷佛不良学生聚集的地下活动空间是怎么回事?这里真的是教育机构里的一间教室吗?我不想进去,只想回去,我说不定是被惹不得的学长姊给盯上了。
「好痛。」
从黑暗深处传来浑厚的碰撞声,以及短促的呻吟。
「有、有有、有谁在那边吗……?」
明明听见声音就可以确定有人在,我却忍不住像惊悚电影里的女主角一样询问。
我仰赖从走廊投射进来的光线,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好痛痛痛……」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一头长髮窸窸窣窣地从桌子底下窜过来。
我现在想要在川高七大神秘事件(也不确定有没有)添上新的一笔,就取名为化学教室里的贞子。
「撞到头了……帮忙开个灯吧……」
「啊,好。」
听贞子这么一说,我按下电灯开关。放学后的化学教室里的日光灯亮起。
「谢谢……喔——你来啦,有田弟弟~」
「绿姊?」
因为眩目光芒而眯着眼晴缓缓起身的贞子,其实是穿着白衣的女教师,只见她正以双手揉着似乎撞到桌子的脑门。
除了每星期的朝会有机会远远看到她以外,这还是我入学以来第一次碰到贞姊……不,绿姊。
「啊,呃,好久不见。」
「嗨唷……咦?咦咦,奇怪……我刚刚想到什么啊……」
绿姊是多工人类,即便正在跟他人交谈,脑海里也会同时进行毫无关连的思考活动。
「雁弥……你知不知道我刚刚想到什么?」
「我怎么可能知道。」
「是啊,我知道。」
「嗯。」
「啊哈哈——」
这是什么对话啊?正当我觉得她的笑容很天真无邪时,下一秒——
「唔嘎啊啊啊啊啊!」
——就看到她扭动全身、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这不可思议的氛围,从她学生时代以来就没有变呢。
「呃?请问你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啊啊,我只是……想说不知道你好不好……」
绿姊披散着一头被她抓乱的头髮,自言自语般地说道。
「嗯……总之先坐下……要来杯温酒吗?」
她说的,该不会是在那酒精灯上加热的三角烧瓶里面的液体吧?
「老师,我还未成年。」
「我知道啊……啊,对喔……那来杯咖啡啰。」
绿姊一边很困似地揉了揉眼睛,一边拉开窗帘、关掉BGM,动作慢得就像刚睡醒一样。
「以我个人来说,比起咖啡因,乙醇更可以让我的大脑皮质清醒。」
正在调整三角烧瓶底下火候的白衣身影,还真有照片中常见的科学家气质。不对,她是国语老师啊。
「白城老师,你哪时转到理科了?」
「没有转啊……我一直以来都喜爱文艺,去他的公式……」
绿姊一边打呵欠,一边比了比中指。
「那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嗯……?」
她缓缓地看了看脖子以下的部分,瞬间抬头说道:
「COSPLAY? 」
你问我我问谁?
「我也不清楚……它掉在準备室里面,所以我就顺手穿上了……」
对喔,以前她来我家的时候,就是那种看到指甲剪也好、眼药水也罢,甚至是有田家老爸不堪入目的DVD收藏,总之不管什么东西都会专注地凝视,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
「哎——喏……我把化学教室变成这样了对吧——?」
看来她也知道这个空间的现状有些异常。
「可是……你看,要是打扮成这种看起来像博士的样子,不管由谁来看都会有『喔,是博士啊』的感觉吧。」
并不会好吗?
「为什么要把教室弄得像是不良学生聚集的场所啊?」
「『不良或许就是一种温柔吧』——※斜阳。」(编注:日本文学家太宰治的小说作品。)
「啥?」
「思考事情的set跟setting很重要。」
「什么意思?」
「set是指思考者本身的身体与精神状况;setting是指思考者周遭的环境。也就是说,在民间等级的思考实验中——啊啊有了!」
绿姊「咖啪!」一声地钻到桌子底下。
沙沙沙沙、哗哗哗哗、唰唰唰唰唰唰……
她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点子,并将它写在笔记本上。
「喔喔喔,抱歉抱歉。」
过了一会儿,她那顶着乱髮的脑袋又探了出来。
「然后啊,说到蓝鲸的交尾——」
「不,刚刚并没有聊到这个。」
「啊,这样喔,那应该是刚刚跟鞠弥传LINE提到的吧。」
「喔。」
原来你有跟那家伙联络啊。我大概知道被叫过来的理由了。
「雁弥,听说你有女性恐惧症?」
「没有啊。」
「要不要加入由我担任副顾问的社团?我们社里都是女生,而且都是些跟怕生沾不上边、友善过头的人,我想应该对你很有帮助。」
「那个,我刚刚有说不是这样耶?」
「啊。」
「怎么了?」
「抱歉,不行……那个社团去年废社了。」
「不管怎样我都不要!我不想参加顾问这么随便的社团啦!」
「别担心,我只是副顾问。」
「这无法当作不担心的依据,而且已经废社了不是吗?」
「咦?啊,对喔。」
老师,你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哎——反正只要随便换个名字,提交新社团申请就有办法吧。」
「这不是作弊吗?」
「『总之,人活在世上,偶尔作点弊也没什么不对。』」
绿姊将手掌搁在下巴上,摆出一个类似作者近照的动作。虽然我没有拜读过,但应该是《人间失格》里面的其中一段吧。她从以前就是太宰治的铁扮。
「不过,只要看看旗鱼的分布图就可以得知了。」
「不看。我也不想跟你聊※松方弘树。」(编注:日本演员,喜钓旗鱼。)
「那当然,因为我喜欢的是渡哲也啊。旗鱼。咦?那不然是在说什么?」
找我来的是你耶,这什么态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