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永井荷风,1879~1959,日本新浪漫派代表作家,代表作《地狱之花》)
当香月的身影出现在检票口的时候,我正在阅读着永井荷风老师的《绣球花》。这本书当然也是我任性地从哥哥的房间里带出来的。香月一发现我,便慌慌张张地向这边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让你等了那么久!」
怎么,好像说话的语速比以往要快一点。
「没事,我也刚到。」
为了安慰他,我这么回答道。我们约好两点在车站前等,而现在也只是两点五分过一点而已。
也不是太迟。
「或许是太着急,我连钱包都没拿就直接出门了,到了买车票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没带钱包。虽然我立马就赶回家,但是还是迟了那么一点……」
果然和平时的香月不太一样啊。说话的节点有点快,难道他很紧张吗。不知为何我总感到一点不好意思。这次约会完全是哥哥的心血来潮。虽然我想对他说别那么紧张,但是一看到他的样子,就连我也开始紧张起来了。
「还要稍微走一段路。我家离车站很远呢。」
只有我和哥哥两个人居住的家位于城郊住宅区。虽然车站附近是很热闹,但是只要一旦走个十五分钟的话,就完全是住宅区了。和市中心相比,我们这一带格外空旷。或许是没有高楼的缘故吧。我感觉就连天空的颜色也有点不同。
「香月,你怎么了?」
香月他正在环视着四周。
「我在确认着呢。」
「诶,确认什么啊?」
「藤村你是在这长大的吧?」
「嗯。」
「我就是确认这里的一切啊。」
他的语气好像很高兴似的,让我感到有点害羞,不知不觉就低着头走路了。虽然这几天连续下着雨,气温有点低,但是每当露出云隙的时候,天空中都会射下一线夏日的阳光。被温暖的阳光照射着,我和香月的影子延伸到了道路中。在我身旁走着的香月的影子比我的要大得多,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啊啊,对了……
我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点子,然后开始行动了。为了不被他发现,我一点点地放缓了前进的速度,就这样,我便落在了香月的斜后方。道路上的我和香月的影子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若是微微伸出手的话,两个影子还好像关係很好地挽着胳膊一样。
「真是个好地方啊……」
他没有发觉我在做什么,只是在笑着。
「只是这里太乡下了啊。」
「藤村你还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真正的乡下呢。」
「什么,真正的乡下?」
「我的祖父住在山梨那边。上初中之前,我都是经常在那里过暑假的。那里有条小小的河,而祖父家就好像是紧紧沿着河岸来建的。因为周围的山太高的缘故,那里的天亮会总是推迟一个小时,而太阳也会提前一个小时下山。到了晚上,周围就变得一片漆黑,所以能看到很多的星星。那才是真正的乡下啊。」
香月,那个,我们正在挽着胳膊哦。虽然只是影子呢。你看,我们好亲密地依偎在一起呢。虽然我想这么告诉他,但是却因为害羞而放弃了。就让我独享这份欢乐吧。
「这里算是个城市了,毕竟周边有那么多的房子。我祖父家的话,邻居可是在很远很远的对面呢。那段距离到底有多远呢。一百米,不,应该是两百米吧。这样的距离,即使大声呼喊,对面也是听不到的。」
「那样挺不错的呢……」
「很好玩的。晚上青蛙的叫声很吵,直到习惯之前我都睡不着的呢。」
「现在也经常去那里吗?」
当我这样问的时候,香月慢慢摇了摇头。
「祖父他已经死了。」
啊啊,这样吗。我记得香月刚才和我提过,这是上初中之前的事情。为什么我没有推测出这一点呢。或许我应该向他道歉,但是我又感觉这样有点装模作样,所以我只是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啊,便低下了头。
我们就这样子沉默地继续前进着。只有我们影子还是在互相挽着胳膊。
半路走过了好几个缓坡,而在缓坡的最下面则有一座小桥。桥下有一条宽度约十米的河流。虽然以前这里就像水沟河那样脏,但是现在已经乾净了很多,现在河里面好像还有钓鱼郎呢。
香月走到桥的正中间,停下了脚步。
「这附近还有河流,太棒了。」
听他的声音,他好像笑了。但是我还是无法抬起头。
「总感觉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藤村你性格的形成啊。原来是因为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啊。藤村你总是很悠閑自在的吧,或者可以说有点天然呆。啊啊,这话有点失礼。落落大方……对,你就是给我一种落落大方,心胸宽广的感觉。」
「诶,不对啊……」
我慌慌张张地抬起头,总算是看到了香月的表情。他正在温和地微笑,就和平时的他一样。
「我一点都不落落大方啊。」
不如说心胸还比较狭窄呢。我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我会因为一些无聊的事情而发怒,会不高兴,而且也不擅长和他人交往。
大学里有一位叫做真纪的女孩子,她是绀野的女朋友。
真纪无论和谁都能够融洽相处,总是像花朵一样展露出笑容,很少能见到她不高兴的表情。而且她还是个美人,就连胸部都比我大得多。每次看到真纪,我都会感到一股自卑。我成不了她那样的人,无法做到和谁都融洽相处,更学不到她那样露出美艳的笑容。
仅仅是想到这些事情,我就几乎要唉声叹气了。
我以为我了解自己的性格,也不再对其抱有任何希望,但还是很在意。我大概根本没有了解自己的性格吧。或许也还是期望着的吧。
「藤村你怎么了?」
「我的心胸一点都不宽广。根本做不到像真纪那样啊。」
「真纪是谁啊?」
香月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将真纪的事情说给香月听。大部分的女生都有自己在意的同性,或许很羡慕那位同性,又或许会感叹自己赢不了那位同性。但是这却不是什么能够和他人分享的话题,而是应该收藏在心底的事。
「是同校的女生。她长得很漂亮,又很开朗,而且和谁都能够融洽相处。」
「她经常被人拿来比较吗?」
「并不是这样……」
和她比较的人,是我。
香月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然后靠在栏杆上,抬头看着天空。他的脖子伸得很长,喉结都浮现出来了。
啊啊,香月果然很有男人味啊。
「藤村只要做回自己不就好了?」
「嗯……」
「那样的话比较适合你。」
「嗯……」
「所以我才会——」
之后的部分被湖面上吹过来的清风所混淆,我无法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于是便焦急地问他。你刚才说了什么,到底说了什么啊。但是香月只是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没有回答我。
被清风吹至蕩漾起来湖面闪闪发光地反射着阳光。在河岸边茂盛生长的野草发出「喳喳喳」的声音左右摇晃着。天空很透明,很蓝。
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去问他了。我和他採取同样的姿势靠在栏杆上。就让这个问题继续暧昧下去,珍藏在心底,然后到了将来再问吧。这个问题的答案总有一天必须得问清楚的。
「天气真好呢。」
说着不搭边的事情。
「是啊,蓝天好美……」
「云朵在飘呢……」
「速度好快啊。」
「因为上面有一股强风正在吹过来呢。」
「云朵的形状可是会在我们注视着的时候变化的。你看,我们正上方的那块云朵,边上不是打着旋儿吗?」
「真的啊,好厉害啊。」
不知何时我笑了。听香月说话的时候,我不知不觉就变得轻鬆起来。就连对真纪的自卑感也好像云朵似的飘远了。总感觉这非常不可思议。连自己也不太清楚的这股不安,在和香月一起的时候便感觉不到了。或许是他对我说了温柔的话的缘故吧,但是我又感觉并不仅仅如此,他的声音,他的一举一动,他突然牵起我的手的时候所感受到的温暖,这一切全部都影响了我。影响着我的心底的根源。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已经和香月紧紧地挨在一起了。我的身体自动地做出了行动。
我们接吻了。
不过只是触碰一下嘴唇的程度。
「这样好吗,在这里。」
我移开嘴唇的时候,他笑着说道。
「这里可是你家附近啊。」
「啊,糟了!」
我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
「或许会被谁看到哦?」
此时,我们的眼前驶过两辆自行车。因为是下坡,所以势头很猛,看起来非常的轻快。喀拉喀拉咔拉,车轮发出这样的声音。
「那样的话不太好吧?」
「嗯,的确。」
我们再次接吻了。这次比刚才持续的时间要长了一点。我的脑袋好像触电了一样麻痹了。为什么接吻这种行为会那么舒服呢。
「该走了吧。应该走过这个坡就到了吧?」
「对,直走就可以了。」
「哎哟,你好。」
哥哥非常随意地对香月打了个招呼,脸上若无其事地露出了笑容欢迎他的到访。这和因为紧张而忘记带钱包的香月的区别太大了。
「要你走那么远的路,不好意思啊。」
「不不,那个,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香月说话非常笨拙。
「啊,先进来吧。」
哥哥非常地活泼,而且说话也很随便。我突然想到,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啊,他们两个的态度。香月他或许是太紧张了,但是哥哥也太放鬆了吧。而且看起来还一副很开心的表情。在和我对上视线的时候,哥哥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觉得哥哥肯定是要调戏人家了。啊啊,事实也的确如此。
「那我就打搅了。」香月说着,然后脱下了鞋子,之后将鞋子整齐的排在一起。真不愧是香月啊。
这时候,我终于发现了。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惊讶得说了出来。而正準备离开走廊的哥哥还有香月听到我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怎么了啊,雪名?」
「不,没事。」
「真是个古怪的家伙……」
哥哥这么说着,然后继续前进。但是香月还是有点在意,于是我便对他笑了笑说,我没事。虽然这件事我至今都没想过,但是哥哥还真是能看见我以外的人呢。原来能看见的啊。
「那,我就先介绍自己吧。」
坐在客厅沙发上严阵以待的哥哥脸上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我和香月则是尴尬地在他面前站着。
「我是雪名的哥哥祯文。」
「我是,那个,我是香月,香月骏。」
「今后也请多多指教了。」,香月深深地低下了头,受到他的影响,我也低下了头。哥哥看着低下头的我,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姓是哪个汉字啊?」
「香之月,香月。」
「这名字不错啊。香之月什么的,非常风雅嘛。你知道它的典故吗?」
「不,典故就……」
「查一查就知道了,或许里面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呢~」
香月显得有点混乱,但是哥哥却还是一个劲地在卖嘴皮子,完全将我和香月玩弄在股掌之上。我记得他好像说过会给我们做最美味的料理,于是便有点坐不住,插话了。
「哥哥。」
「嗯?」
「你该去準备料理了吧?」
「啊啊,对了,」
哥哥站了起来,对香月说道。
「你的手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