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野同学被迫抱着那古乃这颗披着帮手外皮、实为对战车级的地雷。与杰克的关係原就不太好,如今更是一落千丈。
虽能解释为当下一时冲动,现在似乎仍被后悔的浪潮扑打着。
她以正坐姿势待在后门外的硬地板上,像个沙包般老实听着兰普同学以如常的平淡语调念着「鹿鹿爱生气」、「傻子」、「好战之徒」云云,仅回应「是的……是的……」。
事态发展自此,那古乃更难脱离格兰厨房了。
「土臭混帐名古屋娘……本大爷会一次解决掉你们,可别跑唷……?」
这种程度的威胁吓不倒那古乃,甚而回敬「我会让你们狐群狗党全身涂满味噌!」如此吓人的话语。感觉脊椎都快冻结了。啊,冻住了。
这边的状态使人挂心,但满天那头一样令人放不下心。
「不好意思。我家妹妹失礼了。」待我说完这句自幼时常用到的台词,转身正想离开格兰厨房的时候,那古乃出声叫住我。
她第一句话就这么说。
「有新规则呢。听说了吗?」
我回答当然知道。这还用问吗?咱家因为新规则陷入危机啦。
那古乃凝视着我的脸说。
「满天又掉到最后一名了呢。第几天了?第三天吧?再四天就会被迫收店喔。我看十之八九是确定了吧。」
「你喔……讲得事不关己的样子……」
「那古乃只是基于客观立场说话唷?」
「是没错。」
「值得信赖的佳子妹妹也不在。」
「她很快会回来。」
「那可难说呀。」
我无话可反驳,只得沉默。
「那个什么款待武将队可没那么好对付唷?」
「像归像,但本尊款待武将队另有其人啦。称他们蓬莱众就好了。」
「那古乃就帮得上忙唷?有办法保护葛格与小天她们最在乎的满天唷?反过来说,那古乃不在的话,肯定要收店的。」
「那你就来帮忙啊!为何摆出局外人的态度啊!?特地叫住我就只想说这个吗?你本来是满天的一员耶?我们不是一起跟格兰厨房对抗过吗?」
那古乃一瞬间感到迷惘,压低长长的睫毛。接着应道。
「……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那古乃可以回到满天。但是之后葛格要跟那古乃一起回名古屋。」
「你怎么还没放弃……」
「一起回去嘛。跟那古乃一起回名古屋。可以吗?」
而且表情还如此严肃。这是哪招?跟我一起回名古屋这档事对你有重大意义?根本没有。没有吧?难道我搞错了吗?
「不愿意的话,那古乃就不回满天。就此成为格兰厨房的人。」
「你在胡说什么……?为什么要讲条件啊!?且接帮我们不就得了!?正常就该这样啊!?毕竟我们是兄妹——」
我言尽于此,正想揪过那古乃的手臂,又硬生生停住。
我没办法抓她。我有妹妹过敏症。不能碰。随后那古乃嗫嚅道。
「……连碰都不愿意碰嘛。」
那古乃寂寥的眼神刺进心坎,我无言以对。
无法再轻率地要求她帮忙。
觉得我充其量只在自己方便时才讲兄妹关係。
「武将队暂时安静下来,但没人晓得何时会开始侵略攻击。现在的学生食堂已成了生存战的舞台。到处有个人召集的比试。满天目前还没问题,但要是不小心成了目标,可没那么容易过关。」
那古乃平静诉说,笑容仅限于嘴角。
「不过那古乃在的话,满天就没问题。小天、佳子妹妹、小薇也都可以放心。对吧?」
「……这个提议容我暂且保留。急需的时候会再跟你说。」
我想保护满天。为此不惜背负风险。
但是突然要我跟大家道别,实在踏不出这一步。
说到底,我想守住满天,有一半也是想跟天之川同学及大家待在一起呀。
竟然要我跟大家分开。那古乃所言「一起回名古屋」肯定不是单纯周末回家看看的程度,而是得离开这间学校,转学回去之意。怎么可能立刻下定决心。
再者,倘若我接受这个条件,彼此的关係将再也抹不去业务性质的气氛,感觉会变得不像兄妹,让我很害怕。
脑中那古乃笑得灿烂的表情,彷佛在提醒我迟早将不再目睹。
★
我通常浅眠,也时常作梦。亦常梦到刚进入满天时的回忆。
一开始有天之川同学。
接着最上同学出现。随后是我,然后又多了百濑同学。
我最常在梦里回忆的都是百濑同学加入之前的事。
初次见面时,最上同学给人的感觉与如今判若两人。
当时的她简直是独行侠。
现在看来感觉很难相信,当时的她连面对天之川同学亦无法卸下心防。我深感疑惑,此等习性的人,为何踏入势必需要群体合作的食堂环境呢?
当时的我比现在更怕生,才刚只身从名古屋来到这里,经常没安全感。简单来说就是高中新生活第一步就没踏好的那种型。
日日躲在学生食堂的角落独自用午餐,某一天,天之川同学主动向我搭话。
天之川同学从以前到现在都是个天使。
藉着天使的引导,我认识了陷入瓶颈、孤独无依的孤傲独行侠。
最上同学的第一句话,非常适合代言我们当时的关係。
「我是最上佳子。请多指教。那边的东西麻烦你洗好吗?」
仅仅告知自己的名字,没有问我的。
没有险恶的气氛,我也没有被怒骂过。
单纯因为她对我没有兴趣。非常地、极度地接近于零的好奇心。
抱着必死意念想要跟她握手的心,随着来不及伸出的手一起被忽略。
感觉彼此间的距离比起被讨厌的状况还要遥远许多。不擅与人来往的我,真心觉得无计可施。
经过数日后,这等关係仍未改变。
若非天之川同学从中调解,我恐怕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三个人同处于密闭空间,觉得自己不被看在眼里的心境,比想像中难熬。
她说自己是暗杀者一家的孩子。这是我所知的唯一资讯。
「暗杀者本该独自行动。跟人产生联结只会绊住自己。」
太多举止与现象都能佐证她所抱持的这等观念。
遇上粗壮柱子或阴暗转角时,她一定会暂时止步,不随便背对他人,绝对不吃非自己亲手製作的料理。
也不跟人握手。不亲手接零钱。问她为什么,她一脸认真地说难保对方没藏着毒针。当时我很疑惑,这女孩究竟在对抗着什么呢?
同时间接理解到她无视我想握手的态度,以及完整留下我做的员工餐都不是因为讨厌我,让我多少有些受到救赎的感受。
据称以暗杀为业的最上家族,似乎教育最上同学必须彻底地维持孤立。
因此我想,她并没有错。认为只是文化背景的差异。
暗自得到此等结论的我,也与她保持着距离。
这样的她,开始产生变化是在我入店约一个月后的事。
最上同学弄丢了重要的小刀。如今回想起来,应该就是萤丸。
锐利度特优,任谁都看得出是血刃器等级。当时的她与现在不同,还没有在大腿上绑刀套,而是将自己带来的器具收在厨房的老旧菜刀杀菌箱里。
顺带一提,那时候她还不会乱挥刀具或调理碗。看起来的氛围更像是忌讳嫌恶这等伤害他人的行动。
弄丢的原因是每半年一次的外聘清洁。那台杀菌箱年久失修,原就预定趁清洁时请厂商顺道带走报废。我不晓得她把菜刀收在那里面。
而她则未得知杀菌箱那天会被带走。
这是一场恰巧落在两人距离间的空白地带的不幸事件。
店内联繫没有做好。交集不足。若是我们沟通顺畅,平时就对彼此手边的事保持关注,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她大失方寸。第一次见到她那般混乱的样子。那把刀子似乎是最上家认同她已独当一面之时而赠予的纪念品。我打了好几次电话给厂商,询问设备的去处。
天之川同学亦全力协助寻找。
然而最早放弃的却是身为当事人的最上同学。
「算了吧。那不过是象徵想抛弃之过往的东西罢了。」
听说她是耐不住暗杀的专业修行,逃离老家,才来到这间学校就读。
暗杀的修行非常孤独、残酷,没有一丝愉快的成份。
所以我不需要了。她如是宣言。然而。
「佳子妹妹,这样是不行的。」
来自意外对象的意外发舌。
我大感诧异。平时总带着如棉花糖般柔和氛围的代理店长,毅然决然地紧盯着最上同学并出声指摘。她说:「过去是无法丢弃的唷?」
「务必正视且承认过去,自行跨越,否则它会一直追着你唷?一度存在的事物无法抹除。无论是如何不堪回首的过去,没有发生那些事,就不会有现在的佳子妹妹。我很在乎现在的佳子妹妹,所以我会继续找萤丸。」
最上同学期望抹杀曾为暗杀者的自己。这等心境与我不谋而合。
缘于无法忍受以味噌为主轴且(对我来说是)致命的名古屋饮食文化,我上逃东京。
而最上同学也是——严格说来深刻程度不同——抱持与我雷同的心境,选择进入这个全住宿制的学校。
「对呀。继续找吧。我也会努力到找到为止。」
即便境遇相近,我也认为世上没有应当捨弃的过去。纵然讨厌味噌,也不会想捨弃爷爷、奶奶、父母、甚至那古乃。
我们三人分头寻找萤丸。
但还是找不着。询问厂商也得不到有用消息:只说可能扔去回收场,或是退还给製造商之类的,几无脉络可循。找遍所有想得到的地方亦无收穫。
我深感不自然,而向厂商窗口严厉质问,总算让对方坦白。
负责人表示,是锦城楼要他这么做的。那家的三星主厨提的要求。
原来萤丸是被偷走的。当时排名第三的锦城楼设的局。
他们为求提升名次,妄想得到血刃器。一开始就锁定了最上同学的萤丸。厂商要带走菜刀杀菌库时,理应仔细检查过内部。锦城楼算好时机,趁着清洁之便,想把萤丸佔为已有。
我立刻与最上同学集合,一同前往锦城楼。
但是那些家伙持续装傻。于是我刻意找碴。
我要他们跟我们比个高下。倘若他们输了就要坦诚过错并把萤丸还给我们。
针对双人战的提案,最上同学难掩困惑,最终仍与我联手。
快速调理&大胃王对决。这是非官方的比试。
两人为一组,食用对方端出来的料理。
先让对方两人均落败的那一组胜利。
对手比我预想得更难对付。不愧是排名第三的锦城楼。亦是过去学生食堂三强之一。
敌方其中一人操使中式菜刀,是双刀流的三星主厨。
当时我与最上同学均无星级认定,而满天排名吊车尾,怎么看都像是有勇无谋的挑战。
此外还有更严重的问题。最上同学不吃别人做的料理。
我毫不犹豫地说。
「我吃两人份!没问题的!」
对手两人都揣着如油桶般的肚子。要说我不害怕那是骗人的。
然而眼见最上同学一脸忧虑,身为男人怎可不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