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壁都市亚历赛沙的人口约五千。高十公尺的城墙,与总本山相较之下似乎有点不够可靠,但考虑到外侧部分还有类似防鼠板的构造等,应该已经充分足以阻止在这一带流窜的鵺侵入了。
根据空拿给我看的──正确来说,其实是总务部交给空的──资料,这座城墙本身好像就是在很久以前由阵士所构筑的。听说是先以阵做出城墙的基础,然后为了避免基础因风吹雨打而劣化,在其表面再铺上砖瓦等的产物。
「阵士建造的对鵺用防御工事……现在却成了反阵士派的人们,用以保护自己免于世间集体恐慌威胁的防壁,真是讽刺哪。」
即使是过去多半对于阵士抱持友好态度的市镇,随着时代变迁……不,或许不需要用到「时代」这种夸张的说法,只要反阵士派人物能够打进市镇的教育机构就够了吧。
假如能够全面更换教育者,可能不用二十年,整个市镇就会全面倒向反阵士思想。孩童是最容易灌输思想的对象。
我将视线从市镇外侧移回内部,眼前光景多少让我觉得有些空虚。虽然名为「城壁都市」,但并没有真的繁荣到足以称为都市的程度,依然留有强烈的乡村气息。大家之所以会将这个名为「都市」的地方称之为「市镇」,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毕竟这里没有什么主要产业,除了在城墙外侧开拓出广大农田的农业之外,人们大多仍只将此地视为前往其他市镇时之中继地点。
这里几乎都是平房,连两层楼高的建筑物都相当罕见……真要说的话,这里的「城壁」之名也是有名无实,市镇之中根本没有城堡。
唯一比较能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位于稍微偏离市镇中央地带处的教会了吧。虽说教会本身也颇具规模,不过悬挂大钟的钟塔更是特别高,非常显眼。
以防万一,我一边走在城壁上,一边观察外侧的状况,思考「从这里跳下去的话,能否平安着地」的问题。……我想自己应该办得到吧。墙上有些因为风化而产生的裂痕等等,只要善加利用就没问题。除了遍布农田,视野良好的南侧之外,要从其他方向逃走,应该都不难──。
「你!一般人不许登上城墙,快点下去!」
一边发出怒吼,一边从城墙上朝我跑来的人物,身穿简单朴素的防具,体格相当健壮,手中拿着长枪。对方自称是维护亚历赛沙治安的警备团成员,名叫浩然,现在负责指挥全团。
「警备团是为了监视才会在城墙上走动,其他人都禁止登上城墙。这么做有可能引起其他市镇警戒,你怎么连这种事都不懂?」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低头道歉,开始走下连结城墙上下的阶梯,不过,浩然开口叫住我。
「等一下。你这家伙……不是本地人吧?外来者?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现在住在哪里?」
「问题还真不少啊。我本来住的是旅馆,但后来盘缠不够,所以现在暂时在教会打扰啦。」
浩然的眼神相当锐利。看起来接近三十岁……似乎对枪术相当有钻研的样子。搞不好还曾经有过周游各地找人挑战的历练哪。他身上发出相当强的气势。
「……会携带武器的人并不多,如果又是高手的话就更少见了。」
「谢了。不过,我还算不上什么高手啦。大概就只能勉强自保而已吧。……我要走啰。」
我再次开始走下阶梯……喔哟。
「……可别再上城墙啊。下次再让我发现的话就要加以处罚了。知道了吗,戴眼镜的剑士。」
我一边冒着冷汗,一边维持原本步调继续走下阶梯。
……浩然这家伙,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他对我放出了认真的杀气。
即使是现在,依然可以感觉到像是随时会有长枪猛力刺来的气势。不过,我还能勉强保持平静,伪装成一个还不够成熟,没办法用背部感觉到杀气的剑士。
就算已经走下阶梯,进入感受不到活力的市街之中,我依然没有加快脚步,继续缓缓走出一段距离……然后才终于转身看向后方。从我现在的位置,已经几乎看不见城墙上的人影了。不过,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即使相隔这么远的距离,依然可能会觉得城墙散发出一种高压的存在感吧。
虽然我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实.力.,但是,从运用杀气试探这点来看,他应该已经在警备团待了相当久。对于陌生人物抱持怀疑的细心与傲慢程度,让我漠然地产生这样的想法。
「……不知道有没有瞒过他。不对,大概已经引起对方注意了吧。」
我一边感觉到状况开始变得略嫌麻烦,一边回到了现在寄住的,位于市镇中央附近的大教会。这里的人类活动气息果然远比其他地方浓厚。
虽说只要看到装饰于教会屋顶上的十字架就可以推测出,这处教会属于基督教派系,不过,其教义则似乎由无数宗派混合而成。这间教会所扮演的角色,与其说是阐述神的教义,不如说更接近纯粹提供人们心灵支柱的社会福祉设施。
正因如此,所以当本地居民自行决定封锁市镇时,教会便开放让突然受困于此的外来者们暂住,并且协助照顾穷困的传染病患。
「哎呀,欢迎回来。这个……啊、亚尔克先生!」
正在教会前陪小孩子们玩游戏,戴着眼镜的修女,双手一拍,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回来了。……果然就像修女你说的一样,我在街上逛过一圈,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哪。」
实际上,亚历赛沙真的就只是个乡下小镇。虽然我本来就没抱着多大期望……但还是有了「竟然这么夸张」的感想。这里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设施,城墙之内就只是挤满了许多感觉像是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低矮木造房屋。
就算是这样,只要市场有活力的话,至少还可以稍微逛逛、买点东西吃之类的,但大半店家都没有营业,不管走到哪里都看不到人影,充满了寂寞、空虚的感觉。
在传染病的影响下,首先死亡的多是老人,接下来就是孩童。即使得以保住一命,大多数人也还是会受到严重的发烧、全身疼痛等癥状所苦,陷入无法外出的状态。
如果将市镇比喻成一副身躯,那么,居民们或许就是在「道路」这条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吧。一旦流动变得迟缓,市镇本身也就会随之慢慢崩毁。
我婉拒了和自己一样没有受到传染病影响的修女与小孩们的邀请,走进教会之中。
虽然现在秋天也差不多过了一半,但白天时还是相当温暖。不过,就算现在才刚过中午不久,但教会的暖炉却已在旺盛燃烧,藉此提高建筑物内的温度,避免患者着凉。这也让我多少感到有点闷.热.,忍不住解下了平时总是缠在脖子上的围巾。
因为之前伊莉丝罕见地以「这条围巾很适合你」之类的话大加讚赏,所以现在它成了我相当喜爱的物品。上次切断的部分也已经用总本山的经费确实完成修补。我慎重地将围巾收入怀中后,听到了「哆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
出现在採取挑高设计的入口大厅二楼的人物,是穿着连身裙,搭配粗编毛线斗篷的丝茉末。她从栏杆处探出身子,一看到我就像是因为饲主回家而感到高兴的狗儿一样,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扑进我的怀里。
「剑士大人!」
细而柔软的浅金黄色短髮摇曳,散发出香皂的香气。据说今年十四岁的丝茉末体型相当单薄,因为感觉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她弄伤,所以我儘可能轻轻地搂住这名少女。
丝茉末的纤细手臂环抱着我的脖子……倒不如说更像是要绞死我一样紧紧勒了上来,让我不得不拚命把她拉开。
「……丝茉末,拜託你不要对刚回家的人下杀手啊。」
「讨厌,才不是这样啦!人家是因为又能见到面而高兴的关係!」
「我们今天早上也见过面吧。」
「毕竟活在这样的时代,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是最后一面嘛。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一生只有一次的相遇』之类的吧。」
满脸笑容紧紧抱着我手臂的丝茉末,丝毫不以为意地说起相当沉重的话题。
对她们来说,这个市镇的惨状,是不是已经逐渐变成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呢……来到这里还只是第三天的我,还没有习惯到能够将之拿来当成话题的地步。
「……你们看起来好像相当高兴哪。」
从二楼对我们投以冷淡眼光的人,是个身穿巫女服装,个头比丝茉末更小的大耳朵狐狸。少女……不对、少年重重哼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
「哎呀,这个人真讨厌。……啊、剑士大人您应该还不认识对方吧。那孩子叫做结仁……这个、因为是在剑士大人您来访之前四天……啊、所以是在一个星期之前才来到这里的人喔。听说好像是与医疗方面有关的研究人员,来这里调查传染病。」
「哦,我还在想这孩子好像有点特别哪。」
「啊……剑士大人该不会是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吧……?像是耳朵之类的……。」
由于丝茉末明显变得相当沮丧,放鬆了抱住我手臂的力量,让我露出苦笑,摸了摸她的头。
「我没有那样的想法啦。只是觉得奇怪,对方的外表明明很醒目,可是前几天好像从来没看过。」
「啊、原来是这样吗!……可是,她的个性不怎么好喔?那孩子说自己就只是来调查传染病的而已,完全不打算设法治疗患者。她偶尔会在教会出现,但就只是观察患者们的状况……。听说其他时间大多都在街上到处游荡……总觉得有点诡异。您注意到了吗?那孩子的左手总是包着绷带。搞不好……。」
由于偶然在城墙外救了她一命的缘分,在丝茉末的引导下,我利用过去居民暗中修建的密道,进入了市镇之内。
依照原本的预定,我应该还要再晚一些才会在空的协助下由空中侵入,设法与以「疾病研究者」身分,正大光明从大门进入的结仁找个地方会合的。由于若是以搭档形式活动,很快就会被人怀疑是阵士,所以我们刻意以分头行动为基本原则……如果这样也还是会引起注意,那就是有更加根本的问题了。结仁用来隐藏阵的方法,或许应该从绷带换成手套会比较好。
「……我也常会碰上需要包绷带的情况喔。毕竟出外旅行难免会受点小伤。」
不论如何,刚才的遭遇应该已经让结仁得知我成功侵入这里,并且以教会为据点的事了。这样一来,相信很快就能有所接触吧。
「人家总有一天要扯掉那团绷带看个清楚。当然,如果真的是阵士的话,就马上通报警备团。」
看到丝茉末用力握紧拳头的模样,我若无其事地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