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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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白月十一日。

我按照预定，重新开始在摊位做生意。

我在白月五日被莉芙蕾雅绑架，这是我睽违六天后首次开工。

我请凌奈‧卢照常贩卖『奇霸兽堡』，我则负责『咩姆烧肉』的摊位。我今天準备了一百份餐点。

公休日后的开张第一天，也曾经卖掉这么多料理。因此我大胆地决定準备这么大量的料理。我将按照今天的销售量，决定明天要準备多少料理。

「哎呀，你太久没来摆摊，客人捧场的程度就是不一样。自从我们在家主会议公休后，来客率第一次这么高吧？」

菈菈‧卢站在我的身边笑道。她今天来我的摊贩帮忙。

一大早的尖峰时间过后，我已经卖了四十份『咩姆烧肉』了，这么一来，应该不会剩下太多卖不出去才对。我鬆了口气。

由于我好几天没有贩卖『咩姆烧肉』，南之民的客人格外心花怒放。光是看到他们的笑脸，就让我感动不已。

儘管为旅社提供料理也是相当有意义的工作，但在摊位工作能近距离看到客人的笑脸，让我感到难以取代的满足感。

我怀抱着喜悦与满足，转头望向在隔壁摊位小歇的凌奈‧卢。

「凌奈‧卢，你们状况如何？」

「我们跟昨天差不多，卖了约三十份。」

「是二十八份，不是三十份啦。昨天卖了三十四份，前天卖了三十七份，我们的营业额果然受到影响啦。」

梓妃愤愤地插嘴。

凌奈‧卢讶异地望着对方小小的身影。

「梓妃，你很喜欢攻击明日太呢。要不是他教导我们料理，我们也没办法做生意喔？」

「我当然知道！我可不是在抱怨喔!?」

梓妃还是老样子，高声絮絮叨叨个不停。

这位少女有着森边居民缺乏的经济观念，我其实相当喜欢她。考虑到她在孙家本家这个扭曲的环境下出生长大，我也多少能容忍她这样的性格。

总之，我重新开店后，凌奈‧卢依然维持两个摊位，因此她们需要多一个人手。

我和菈菈‧卢负责『咩姆烧肉』的摊位，凌奈‧卢、希拉‧卢和梓妃负责两个『奇霸兽堡』的摊位。我和凌奈‧卢会在正午离开摊位，必须请莉依‧斯多拉和阿玛‧敏‧卢堤姆来帮忙。

卢堤姆过去女性人手太少，无法来摊位上帮忙。自从梓妃和奥拉母女成为卢堤姆家家人后，他们的人手才较为充裕。

形式上来说，法家只用铜币僱用了菈菈‧卢和莉依‧斯多拉两人。其他女人们则是在帮卢家做生意。

她们靠自己的能力和判断力与米拉诺‧马斯订下契约，準备并贩卖料理。不用梓妃等人担心，这些收入当然全是卢家的资产。这么一来，法家的收入将会减半，但我跟爱‧法并不会感到不满。

「……明日太，久违来做生意，感觉如何？」

担任护卫的爱‧法低声询问我。

信‧卢站在『奇霸兽堡』的摊位边。

包含他们和路多‧卢在内，今天共有六名护卫。剩下四人隐身在身后的杂木林监视周遭。

「我的心情相当舒爽。真想设法让这次的事件圆满收场，一直待在驿站城市做生意。」

爱‧法瞄了我的脸一眼，按捺不住地露出微笑。

「……你的表情真幸福。」

「嗯，这都是托你的福。」

过了一晚，爱‧法已经恢複平时的模样。

不只是我，巴尔夏的存在大概也为爱‧法心中溅起莫大的涟漪──毕竟爱‧法不曾像现在一样，在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内心。

总之，她现在面露柔和的笑容，为我带来更大的力量。

菈菈‧卢察觉到爱‧法的表情，悄悄凑向我的耳边。

「爱‧法最近更常流露自己的情绪了。虽然很罕见，但她还会跟路多大声斗嘴喔。」

「是啊。爱‧法也用自己的方式，向大家打开心房了。」

爱‧法的表情其实更多采多姿。我在内心这么思索，小声回答。

菈菈‧卢雀跃地咧嘴一笑。

「许多男人跟爱‧法一样闷骚。考虑到这一点，爱‧法其实不是个冷漠的人，只是拥有猎人的性格罢了。」

「真过分，你一直认为爱‧法很冷漠啊。」

「哼！她确实曾经冷淡地对待过我们啊。你却跟她处得很好，总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没有资格抱怨喔？」

「得意洋洋？你这番话还真过分啊。」

「明日太。」此时，爱‧法再次呼唤我的名字。

难道她听见了我跟菈菈‧卢的悄悄话吗？我差点吓得缩起脖子。没想到不是这么回事。某个熟悉的人物从北方走了过来。

那个人头髮灰白、体格结实、穿着满是煤炭的粗糙服装。这位初老的西之民──是托兰的米凯尔。

「啊，米凯尔……」

我话才说到一半，对方冷漠地打断我的话。

「你真的回来啦。被贵族逮住后，你竟然还有办法被放出来，真是好狗运。那就算了，你现在竟然还悠哉地重新做起生意，你疯了吗？」

米凯尔依然看起来顽固又闷闷不乐。他的表情依然严肃冷漠，宛如橡树製成的雕像般。看到他没有改变态度，我喜不自胜。

「抱歉，这阵子造成你很多麻烦──」

「真是的，因为你不听他人的忠告，才会吃这种苦头。看你这次运气好得救，但要是与贵族为敌，可是会吃不完兜着走的。」

此时，爱‧法向前跨出一步。

「托兰的米凯尔。」

我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出乎我的意料，爱‧法用眼神对米凯尔示意道谢。

「多亏你鼎力相助，明日太才能平安归来。身为法家家主，我必须向你道谢。」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一个陌生的红髮孩子问我托兰伯爵宅邸的位置，而我只是据实以告罢了。」

「但你的回答让明日太得救了。你曾再三叮咛他不要跟贵族扯上关係，现在还用这种方式帮助我们，我们绝不会忘记这份恩情。」

米凯尔突然陷入沉默。

爱‧法再次用眼神致意后，退到一旁。

「不论如何，我都无意牵扯进你们与贵族家的纠纷。我只是肚子饿了，想来买轻食罢了。」

米凯尔这么说后，大力地将红铜币摆在摊位上。

「谢谢你每次都来光临……请问季达后来还有出现吗？」

「当然没有啊。那孩子是驿站城市在追捕的罪人吧？我也不想跟罪人扯上关係。」

儘管我想为季达辩解，但这不是我们该在大马路上谈论的话题，我只能乖乖地準备『咩姆烧肉』。

米凯尔品尝后，形状优美的眉毛下方的双眼闪闪发亮。

「味道不一样……你加了饕油吧？」

「是的。真不愧是米凯尔，瞒不过你的舌头。」

从很久之前开始，我就想在『咩姆烧肉』的腌酱中加入饕油，并为此心痒难耐。

但由于这道料理大获好评，我也不想轻率变更作法，但我这次五天没摆摊，我看準这个好机会，首次调整了『咩姆烧肉』的酱汁成分。

虽然我使用的量不多。不会对食材费产生太大的影响，但这道菜肴却变得更加美味了。『咩姆烧肉』是我以姜汁烧肉为原型而开发的料里。我本来就想用饕油为基底製作这道料理。

「驿站城市也能使用如此高级的调味料吗？难怪料理会变得更美味。」

「是的，只要认识跟加喀尔有关係的人，就能在驿站城市购买到饕油。但价格不斐，无法随便使用。」

「……哼。」

米凯尔哼了一声，缓缓品尝着『咩姆烧肉』。

我望着他的模样，说出浮现在心中的疑惑。

「请问一下，你认识叫做罗伊的人吗？」

「罗伊？……我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样啊。老实说，在逮捕我的宅邸中，有一位受雇的厨师叫做罗伊。他好像认识你。」

儘管我认为自己不该谈及米凯尔的过去，但米凯尔似乎没有感到不悦──不对，他维持着原先的不悦表情，动着嘴巴。

他的下颚突然停下动作。

「这么说起来……当我在《白衣少女亭》工作时，好像有一位实习生小鬼叫做这个名字……」

「罗伊也有提到这间店的名字。那位青年有着一头微卷的褐发，体型跟我差不多，他自称十九岁。」

「喔，是那个小鬼啊……他还那么年轻就能进入那栋宅邸工作，真了不起。」

米凯尔漠不关心似地再次吃了起来。

「不过，进入那栋宅邸后，他只能在里面为主人做料理一辈子，或是被剥夺名誉，逐出宅邸。按照规定，城下镇不能僱用遭逐出宅邸的厨师。他真的可以说是赌上一切。」

「……竟然有这种不合理的规则啊。对方的手法真是太过分了。」

「要是有怨言，他只能离开杰诺斯了。城里的贵族负责制定城中的规矩。若平民敢忤逆贵族，只会倒霉罢了。」

「那么，你──」

你为什么不离开杰诺斯？我本来想这么问，最后仍吞下这句话。我认为自己不该深究米凯尔残酷的过去。

但米凯尔用强而有力的眼神瞪着我，说道：

「我也曾经有过家人。直到那家伙能独当一面为止，我没办法逃之夭夭，也不可能疲惫放弃。你自己也是一样吧？因为有牵挂在这里，你才没办法离开杰诺斯。」

「……是的。」

「既然如此，你必须谨慎小心，避免造成家人的困扰。」

米凯尔说完这番话，猛地探出身子。

「别管这件事了。你有帮那座宅邸的主人製作料理吗？城里人都说对方的女儿才是犯人。」

「是的，女孩的父亲完全没有尝到我的料理。」

「这样啊。那么，你别忘了我的忠告。要是对方知道你的厨艺优秀，你下次就别想离开石墙内了。」

那个人会想方设法将喜爱的厨师弄到自己手中，当厨师不愿意这么做时，他会断送厨师的未来。不仅如此，若厨师无法满足他的期望，他还会将厨师赶出城下镇──他使用的手段愈听愈不合理。

「他为什么会如此讲究美食？听了你描述后，我觉得他对美食的执着太不寻常了。」

「嗯……毕竟每个人都畏惧死亡，他自然会如此讲究食物。那个男人家财万贯，他当然希望自己能一直统治这个世界。」

我听了一头雾水。

米凯尔吞下最后一口『咩姆烧肉』，再次瞪着我的脸。

「你没见过那个男人吗？那个人病魔缠身。只有生活奢华的贵族才会罹患那种内脏疾病……豪华的美食使他患病，他现在企图用更奢华的食物医治病况，痛苦不堪。」

我一时语塞。

我确实觉得他的气色很像病患──没想到赛克雷乌斯真的生病了。

（他的脸色会呈现蓝黑色……是因为肾脏出问题吗？还是肝脏？）

不论如何，都是难以痊癒的内脏出了问题吧。

「……你有在那座宅邸的厨房工作吧？既然如此，你应该会看到西姆来的药草、伽马内脏製成的乾货等，堆积如山的药材吧？」

「没、没有，我是在专门为佣人做料理的小厨房工作。我有看到砂糖、蜜、油等大量珍贵食材，但没有看到这么特别的药材。」

「哼，那个男人视厨房为宝库，难怪不准你进去。真是万幸。」

米凯尔半眯着眼睛，凝望着虚空。

「既然是食用珍馐美味后罹患的疾病，最好的治疗方式当然是捨弃美味佳肴了。但那个家财万贯的男人却选择了相反的手段。他从大陆搜集来五花八门的食材，请厨师製作能击败病魔的餐点。那个男人没办法忍受终生只啜饮苦涩药草炖的水。」

「既然如此，他不需要那么多饕油、砂糖和乳脂吧？我不知道他究竟罹患了什么病，既然原因是奢侈的美食，他应该尽量避免食用盐巴、砂糖和油啊。」

「……正因为他没办法忍受这一点，只能在餐点中使用大量能抵销盐巴、砂糖和油的药草。就算罹病，那个男人依然无法捨弃对美食的慾望。」

米凯尔用力摇了摇头，反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指。

他拒绝了赛克雷乌斯的要求后，对方砍断他右手手指的筋，使他的手无法行动自如。

「基本上，他採取的方法不可能打败病魔。我不愿意一辈子製作残害身体的料理……算了，那个男人应该会比我更早没命吧。」

米凯尔再次恢複回不悦的表情，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