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革命军」的本部袭击行动以来,已过了一周。
如今我在从学校回家的途中。秋叶原。
离开地下铁车站,走上阳光猛烈的中央路。
我今天用三角巾吊着一条手臂,睽违一个礼拜到学校上课。
因为焚书课的工作多到处理不完。
那之后,忙着调查证物及讯问被拘留的犯人们,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到学校。能在一个礼拜内便处理到一个段落,全多亏了学姐与玲香小姐的优异能力。
而今天我久违到校。——人是到了没错。
「没想到已经是结业式了……」
七月三十一日。结业式。
上学期于今日告终,随后进入暑假时期。
好不容易回到学校,课程竟然就结束了……总觉得很难释怀。
「嗯?卧人,怎么了吗?如果你是在烦恼次元城女王的名字究竟是『哈利卡那索斯』还是『哈和克那索斯』的话,正确答案是后者唷?」
「胡扯。前者才对吧。」
在我身旁的沖田蓝,见我思索不语,便开始讲些垃圾话。
明天起就是暑假,不过这家伙似乎一早就预定在店里帮忙,老爹应该可以轻鬆一些了。
——「东方革命军」依旧去向成谜。
电视等新闻媒体报导「他们握有武力并从焚书课手下逃走」云云。最关键的「核武」部分则未让世间知晓。
「那些人并未持有核武」就是焚书课,也是玲香小姐的结论。
他们会逃走确实是我的失误。不过大众对于我们的表现,别说批判了,根本是一面倒的讚赏。大概是因为我们逮捕多名保守派成员,还扣押了如山的违法物品吧。完全没人察觉到那其实是「由树矢为转移外人对核弹之注意力而留下的替代物」。
这回是他们完胜。不得不做出这样的结论。一思及此便不甘心地下意识抿紧唇。
此外,我更挂心枣的状况。据蓝所言,那之后一整个礼拜,她都没有出现在学校。是否独自在进行调查呢?
还有那个男人,些些神龙。我不认为那家伙会就此收山。势必会再为了阻挠我而现身——。
「……受不了!你干嘛一直不讲话啊!?难道这次换烦恼谜之幻兽是叫做『瓦利加曼达』还是『瓦鲁加曼达』吗?正确答案是后者唷?」
「就叫你别胡扯了。前者才对吧。」
「那你是在烦恼一个礼拜前的事吗?」
「……嗯。没错。」
「你带着那件被血染成红色的大衣到我家时,简直要吓死我了。……能从你手下逃跑,对方应该蛮厉害的喔。可以算专家吗?」
些些神的战斗力之高无庸置疑。当然那时运气也站在他那边,不过现在细想起来,感觉几乎所有事态都照他预测发展。也就是说他已将「强风能消除自己的气息,枣的服装会吸引注意力」等条件均列入计算,才出到仓库外——回顾起来,感觉是如此。
临机应变的判断力在我之上。不愧是踏遍战场的佣兵。
有需要详拟对策。得準备一张能扎实解决那男人的王牌。去跟蓝的老爸商量一下好了——……。
「那家伙是你在海外时认识的嘛?」
「嗯?呃,关于这事,我还是想不起来。据我猜测,可能是受雇于摩维亚政府那边。不过我那时的记忆全都飞走了,一点也记不起来……」
「哼~。不管他什么身份,我都不担心就是了。反正凭你的能力,一定会平安回来。……——喔。喂,到啰!」
思?到了?到哪里?
我诧异地往旁边一瞄,「Bar Bottom of the Bottle」的招牌映入眼帘。
「到了……是什么意思呀!?这里是你家吧!?」
「到店里坐坐嘛。我请你喝点什么,振奋一下吧!」
说完便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转身立刻通过双推式木门,製造出「喀啪」的讨厌音效,身影消失于店内。……这门还没修好啊?
也罢。都有人说要请客了,没理由拒绝。我跟着推开门板,随着令人不悦的声响踏入店里。
现在时刻中午十二点。这个酒吧并未提供午餐服务,实际营业时间也是入夜后才开始。所以店里等于是被我跟蓝包场的状态。
照理应是如此。我原本这么以为。
直到我发现店内那道人影为止。
「一个礼拜没见啦。艾尔迦特。——不对,应该说维刀同学。」
只见身穿制服的枣坐在吧台边。
一如她以淑女帕尔姆的身份造访这间店那晚的光景。
喀啷。
冰块在她面前装着柠檬水的玻璃杯里敲出声响。
隔壁座位。同样坐在高脚椅上的我,喝了一口蓝帮我打的无糖草莓牛奶。口味不比老爹做的差,挺好喝的。
枣默默盯着杯里的冰块。
「蓝同学做的饮料真的好喝。」
从我踏进店里后,东摸西摸也过了二十分钟。
我们为了统一认知,各自向彼此分享手上的情报与现况。
诸如「蓝早已看穿枣就是淑女帕尔姆」这个事实。
「枣是恐怖组织主谋,由树矢的妹妹」这事实。
「我亦争取时间探查他们的消息,但未有值得一提的成果」之报告。
还有「这一个礼拜,枣向学校告假,持续调查他们的行蹤」的状况——。
坦承所有信息,三人一起掌握同等的情报。眼下交流已告一段落,差不多进入类似休息时间的状态。
吧台桌的另一边,蓝则一脸不满意地冒出头。
「你怎么了?看我旁边坐了别的女孩子所以不开心吗?你可以尽量吃醋,我不介意唷?」
「啥?小心我杀了你喔,王八卧人。你少得意。下次再敢讲这种话,我就把你赶出去。死秃头。」
「……跟那个些些神一个样哩。他讲话也是这种感觉。」
「原来些些种嘴巴那~么坏呀。」
「呃,蓝同学也会这样讲话吗?……令人惊讶。」
「这家伙只有跟我说话的时候才这样。我彻底被瞧不起啦。」
「你挺了的嘛!卧人!我可是把你当腐败物鄙视呢,打从心底唷!不过,提起讲话方式我才想到……枣同学的语气是不是跟在学校时不太一样?」
面对蓝的疑问,枣露出微笑。
「这才是我真实的讲话方式。在学校时,为了避免淑女帕尔姆的身份曝光,才刻意改的。」
「原来是这样呀。……啊,对了!那卧人要不要也试着在学校换一种口气说话?说不定班上同学会比较接纳你哩!」
「喔,或许可行喔。举例来说,像是哪种?」
「语尾全部加上『噗叽~』之类的!」
「蓝是在嫉妒我跟枣同学的好交情啦噗叽~」
「我看你还是滚出这间店好了。你要是不快点死一死,我就亲自下手杀了你。王八人渣。」
从方才就一直陷入些些神人在店里的错觉,极度不舒畅。这里是餐饮场所。食物与饮料都很美味,想必也符合食品卫生法的规定。不过僱用如此妨碍精神卫生的店员,真让人不敢恭维。
「不过蓝同学真的很厉害呢。」
枣的发言让蓝一脸意外的样子。
「厉害?是说我吗?」
「是呀。你不是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变装吗?」
「咦?……嗯。是。」
「我觉得这很厉害呀!毕竟我从来没被看穿过耶!」
「啊。这么说也有道理呢。我也很佩服唷,蓝。真亏你能注意到!你的观察力恐怕凌驾于我们俩之上喔!」
「喔。是喔。」
「呃,咦?维刀同学难得称讚你,怎么如此没劲?」
「她是在害羞啦。因为我很少称讚她啊。对吧~蓝?」
「……这些人果然脑袋有问题啊。」
留下一句让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话,就此消失在店里深处。
「……」
「……」
静默。
没说一句话。不论是我,还是枣。
双方都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若要我猜,她心里可能还在想着「明明是在学校的敌对人物」之流吧。虽然我觉得这没什么值得介怀的。
「对……对不起。」
先发制人。枣的谢罪划破沉默。
「在本部时,我从头到尾都在碍事。……不仅如此,之前在学校还对你说了很过份的话。请接受我的道歉。」
「请刖在意。不如说应该道歉的是我。」
光是回想起那晚,握着杯子的手指便不住收紧。
「——原定的目标一项都没达成。没能阻止他们,也没问出核弹所在地。甚至因为由树矢留下的东西而促成收藏品的大量破坏,眼睁睁看保守派的那些人被焚书课抓走。……我彻底失败了。你哥哥比我高明一等甚至两等。」
我还不是一样。她无力地笑着应和。
「不对,是比你更糟糕。我彻底被哥哥给利用了。我对他来说,只是骗你出面的诱饵而已。」
「……基于兄妹关係,你无论如何都想阻止他。对吗?」
「是的。——哥哥他在三年前离家。本名枣正。家里只有我持续跟他有联络。」
「你会开始狩猎搜查官也是因为他?」
「嗯?不是唷?完全不同的理由。我会化身为淑女帕尔姆,纯粹因为『忍受不了最喜欢的BL被管制』。」
「啊,是这样啊……」
如此轻易地曝露「淑女帕尔姆的诞生秘密」没关係吗?
创作文化之中,BL算是比较不普及的类别。我也试着不再触及那方面的话题。
「……哥哥以前不是那样的。」
枣如是低语,语调掺杂着无奈与无力。
「枣家是京都大族的分家,我跟哥哥从小就交由本家照顾,所以我才会使用古早武术……哥哥透过这些训练,对格斗技产生兴趣,高中时便学了多项战斗武术。」
这境况并不难理解。虽未与他交手,仍可想像得到他的实力有其程度。看他身材便可略知一二。
「我升上国中二年级的时候,他离家出走,加入自卫队。在队上也是所向无敌。别说是同届,据说连长官都强不过哥哥。」
「是喔。那些同事应该很难做事吧。」
「好像也没有呢。我曾经拜访过哥哥当时的上级长官。对方乾脆应允会面,还说了些『那家伙在的时候,日子过得很开心』或是『总是把伙伴放第一,自己放最后。老是在吃亏』之类的,讚不绝口呢。……没错。或许你会觉得意外,但是哥哥原本真是把自己放在后面,优先考虑他人的那种性格。」
完全连不起来。她的形容与我对峙过的那个由树矢实在天差地远。
「然后?」
「……某一天,他突然被自卫队除名。我非常惊讶,于是打电话了解详情。哥哥只说『我要为弱者而战』。」
「弱者?那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哥哥之前便时常把『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这句话挂在嘴边。那之后一段时间,才开始以漫画家的身份进行活动。」
「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平等……共产主义吗?」
「好像也不一样。本人说词是『并非思想或阶层的分级,而是更单纯的原则』。」
更单纯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呀?不会塑造弱者的世道,这跟「全体国民一律平等的世道」这种超现实的理想有什么不同?
还是说一如字面所示,要让世上不再有弱者?
搞不懂。猜不透那个男人究竟基于何种心境才插手恐怖活动的。
连有血缘关係的枣都不清楚了,我又何来可能理解哩?
「……维刀,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