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从统计上讲,人对对方抱有的印象实际上近九成都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已经定下来了。
这也就是说,即使说人际关係的成败大半部分都在初次见面的那一刻形成的也不为过。
尝试举个例子吧,有一个转学到某间高中的某个班级上的男子学生。
在转学的第一天,心情忐忑的第一次到学校,本人胸口里为从现在起将要开始的新生活而激动不已,班主任对本人说「请自我介绍一下。」,而本人正面面对班级的各位同学的这个时点上。
这个时候如果本人以不慌不忙、大方落落的态度做出漂亮的自我介绍的话,他的新的学校生活可以说是已经基本上成功了。之后便是仰视着他的人谁都会抱有「是个稳重的家伙呢」、「看起来挺可靠」、「应该能交上朋友吧」之类的友好印象,然后默默地从对面走来当朋友志愿者的情形吧。
那么反过来,如果这个男子学生「没能漂亮地完成初次见面」的话,会变成怎样的情况呢?
……呃,你觉得会变成怎样呢?
大概实际地让你看看那个情景会更快得出答案吧。
因为这样,那么,咚。
「「嘈杂嘈杂……」」(以我的桌子为中心刚好半径二十厘米的地带形成了矮墙般的人群)
「「小声小声……」」(一脸惊讶的同班同学看着我这边小声地说着什么)
请问答案清楚了吗。
会变成这种情况呢。
◆
这个只是假设的情况该多好啊。
可悲的是这是现实,而且公认地,现实是残酷的。
四月上旬,真昼之崎高中二年一班。在从今天起受关照的教室里,我正拚命地与孤独奋战。
「「嘈杂嘈杂……」」(以我的桌子为中心刚好半径二十厘米以下略)
「「小声小声……」」(一脸惊讶的同班同学以下略)
周围的情况就如您在开头所见到的一样,说现在教室里一半以上的同班同学的视线都转向我这边也不为过,但问题是,这些视线并不含有友好的意思。
就是这样,从转学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被非常赞地被排斥了。
教室中瀰漫着一种完全走错了地方似的空气,化成无异于赤手空拳地被扔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时承受的精神上的压力,现在正不断地要压溃我渺小的身躯。
话说这是什么啊,不可能吧?我印象中所谓欺凌一般都是更加秘密地在背地里乾的事喔,像这样整个班一起欺负转校生什么的从来没听说过喔,再怎么说这也太过火了吧各位同学。
「哈……」
不过这种事再怎么在脑海里抱怨也是没用的吧。
比起这个现在应该做的是想想有什么办法打破现状。
以这种最恶劣的方式为开始度过余下两年的高中生活,再怎么说这也太痛苦了。想要与同学们一起过上愉快的学校生活的话,我必须儘可能快地交上朋友。
为此我不能被动地招架,只是等待就能交到朋友的话,这个世界就不会产生厕所饭(注)这种悲哀的单词。我做好觉悟,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注:厕所饭是指没有一起吃午饭之类的朋友,只能一个人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吃便当这种闻者为悲伤的情况)
「「嘈杂嘈杂嘈杂!!」」(一下子从我的桌边后退了几厘米的各位同学)
「「小声小声小声!!」」(声音大到教室外面都能听到地起鬨着的各位同学)
我就这样静静地回到座位上。
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真理,此时此刻的我已经没有任何迷惘,拿出了三种神器。
雷声轰鸣的破邪之铅笔,召唤黑云的睿智之笔记本,捲起暴风的白瓷之橡皮擦。
好,开始自习吧。(插花: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查查正版的三种神器长长姿势喔。)
耳朵已经听不进周围交头接耳的声音了。文字和符号让我忘记掉悲伤,我一个劲地写啊写啊写个不停。学习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这眼泪是欣喜的泪水,请让我就这样认为吧。
我就这样诚心诚意地努力自习着。明明只有十分钟,休息的时间感觉很长嘛。不对集中集中,问题问题,解题解题。
这样一直拚命地让目光从现实移开,然后叮咚叮咚的铃声总算响起了。
马上停下自习的手抬起头的时候,教室中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回扫视景色也没有变化,教室空空如也。我马上确认一下课程表,接下来应该是物理课。
但是教室里谁都不在。
……啊,对,我懂了。是移动教室(注)吧,是这样的吧。(注:移动教室是日本中小学授课的一环,简单来说就是并非传统地在教室讲课,而是到学校外实地观察或者做实验之类的授课形式。)
似乎在自习上精神集中过头了所以没发觉,我逃避现实到底有多严重了啊。
既然是物理课,目的地大概是物理教室吧,不过几个小时前才刚转过来的我不可能知道那种地方。是碰运气找找看呢,还是忍一忍羞耻的心情找个非授课的老师问一下好呢……无论哪个选择肢都不是我积极想选的。
即便这样不行动的话什么都开始不了,总之先离开教室吧,正当我要从座位上站起来时。
「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从几时开始站在那里的呢,还是说只是我没有察觉而已呢,我的座位的正后方正在站着一位女生。
身高比我稍微矮一点,不长不短的短裙里伸出长长的双腿,从深蓝色的水手服衣袖可以窥见雪一般白的光滑肌肤。及腰的柔顺长发在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在我眼中身姿宛如流星从夜空划过。
在兀地出现的此等美少女前的我所採取的反应,既非大吃一惊,也非兴高彩烈,而是单纯傻傻地愣在那里足足十几秒。
「……呃、那个……你是?」
「是的,初次见面,我叫泽渡遥。你是西村君、对吧?」
女生以和蔼的微微一笑回应总算拿回三魂七魄的我。啊,太好了,那是在认真地向我搭话。如果只是自言自语的话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啊、嗯,我是从今天起受您们关照的西村。那个,这边才是请多关照。」
「是的。问候得有点迟,不过从今天起请多关照呢。」
……喔喔? 这莫非是不知不觉中达成了本日首次交流的瞬间吗?
而且对方还是这么可爱的人,如果没有人看着的话说不定会高兴得跳起来。不过我控制着这种心情,努力更改地继续着对话。
「那个,泽渡同学为什么会在这里?课堂呢?」
「受老师交待过来接西村君的哦。怎么也等不到人来物理教室,所以说会不会是不知道地点于是迷路了呢。不过,没想到还呆在教室。难道是想逃课吗?」
……是这种理由吗。不对的确是这样呢,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我会被其他人、尤其是被这么可爱的人搭话。所谓人生就是这种东西。
「不是喇,只是离开教室的时间点有点那啥呢……话说,这么劳烦你不好意思,帮大忙了。」
虽说如此,帮助了身陷窘况的我这件事并没有改变。对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又一次低了头的我,泽渡同学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不会令人不快而惹人喜爱的笑容,总感觉是个抱有相当好感的人。
「实际上呢,我也把课本拉在了教室。这样也让我有理由回来拿回课本,所以是互相都帮上了忙。」
「啊、这样啊,的确在移动教室里发现忘了带课本的话不太好意思回来呢。」
「拿你当了幌子会生气吗?」
「怎么会,全靠这个我也得救了,没理由生气啦。」
「呵呵,非常感谢。西村君很温柔呢。」
听到了不习惯的称讚话语,我陷入了一种很好懂的举动可疑的状态。我也会被这么可爱的女孩那样称讚的日子竟然降临了,说不定明天还会有炸弹从天上扔下来呢。
「西村君是从东京回来真昼之崎的对吧?」
「啊、嗯。其实本来就是在这里出生的,在那边生活也就是五年左右。」
「啊,对不起,我本来并没有打算追问你家里的情况的。」
「没事,我也不怎么介意。说起来泽渡同学脑袋转得真快呢,只听刚才的话就知道是家里有情况,真厉害。」
「是这样吗?」
「嗯,因为一般都会认为是双亲工作调动不是吗?」
「也许是那样子,不过既然不知道是哪一种情况,我认为还是先道歉比较好。多管閑事了不好意思。」
「不用那么在意我也没问题的啊。」
我会从东京回到原来居住的真昼之崎这个地方,正如她所言,家中是有点情况的。
坦白地说,五年前双亲分居了,终于在最近再次走到了一起。从被弄得为各种事情折腾的儿子来看,这种事实在是麻烦透顶。但暂且不计这种私人的心情,那种事情很快就察觉到的泽渡同学,我觉得她果然是个头脑很好的孩子。
泽渡同学本人似乎没有在意那种事情,而是露出柔和的笑容继续说下去。
「转好几次学校很辛苦呢,和新同学熟悉起来了吗?」
「唔……这、这个就……」
我的回答含糊起来了。不过也是呢,泽渡同学也有听到那个自我介绍的。注意这件事的那一瞬间,我就回想起那个搞砸了的情景而陷入自我嫌恶中了。
「初初初初初次见曼!我叫洗洗、修村!拓舍!请多朵关罩!(搞砸的现场·部分节选)」(注:原意为:初次见面,我叫西村拓实,请多关照。)
——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我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舌头打结到「这都会打结吗」的程度。现在回想起来,这才不是舌头打结这种轻而易举的水平,已经是在说哪个国家的语言了。
要说为什么像自我介绍这种事情都会紧张到这种程度的话,那是因为过去我也犯过同样的错误的缘故。
在东京度过的那五年时间已经可以用凄惨形容,在起跑线上就重重地摔了一跤,等待着我的则是孤独到悲哀的学校生活,变成「朋友?那啥?看来很好吃」的状态。一直在教室的窗边、校园的角落、甚至有时躲在厕所里一个人吃着便当的味道,我至今仍无法忘怀。
即使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地鼓起「这次一定要告别那种日子」的干劲,结果却还是成了这样,真是一点成长都没有。
「大家都有点躲着我呢,大概是觉得我是个不够稳重的人吧……」
「是这样吗?可是我并不这样想。」
不过泽渡同学则是若无其事地回应道。真是个理解他人悲伤的温柔的孩子呢,就算这是正在关心我的表现,仅仅是对我说这样的话也已经让我深深感到被救了。
有像她一样的人在同一个班里的话,也许接下来我也能再努力一下。
一道光投射到被黑暗封闭着的我的学校生活上,感受着敲击着胸口的温暖脉动,我无言地闭上了眼睛,仔细地口味着这幸福。
「西村君?」
看着这样的我,泽渡同学轻轻侧了侧头。
「哇、不、不好意思。比起这个,都已经是这个时间了,得、得快点去上课才行了呢!」
那呼唤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慌忙打个圆场。呜哇羞死了,不知道是不是明白这时的我内心在想什么,泽渡同学一边漏出咯咯的笑声一边说道,
「呵呵,说得也是呢。那么,物理教室的位置的话是在——」
不知道为什么泽渡同学在这个地方停顿了一下。
稍微隔了一点时间,然后是一口气地——
「走出课室沿走廊往右一直走到玄关附近的楼梯往上走两层楼然后先不要就在旁边的那教室而是数着左手的教室往前走五间的距离那里有个厕所就先不用管然后往下走一层楼接着往右一直走到尽头之后在折迴路上有间空教室在里面冥想五分钟然后再向另一个方向再次一直走到尽头往下走一层那里的教室就是物理教室。」
这样给我说明道。
「明白了。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一步了!」
「……诶? 请、请等一下。西村君,刚才的说明你真的明白了吗?」
不知为何泽渡同学脸带惊讶似的表情叫住了準备跑出去的我。……真奇怪,为什么她会这样说呢。
「嗯,走出课室沿走廊往右一直走到玄关附近的楼梯往上走两层楼然后先不要就在旁边的那教室而是数着左手的教室往前走五间的距离那里有个厕所就先不用管然后往下走一层楼接着往右一直走到尽头之后在折迴路上有间空教室在里面冥想五分钟然后再向反方向再次一直走到尽头往下走一层那里的教室就是物理教室对吧!没问题,谢谢了!」
泽渡同学自己是这样告诉我的,才过了几秒就记不住什么的,我才不会做出这种失礼的事情。
「…………」
我把思考离去的时候她露出的那副奇妙的表情的笸中含义这种事放在一边,总之先赶快到物理教室去。
◆
在那之后大概四十分钟。
我到达物理教室的时候,上课时间基本上都要结束了。
我当然是被老师严厉批评,还遭受同班同学甚于此前的冷淡视线。因为如此的失态,我在班里的立足之地进一步向着最底层跌落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可贺个毛啊。
…………不对,再怎么说啊,我在空教室座禅的时候也已经察觉到了喔,自己跑了超级远的远路这种事情。
实际上,物理教室就在走出我班的教室往左转的那个地方,但我途经的路是基本上把整个教学楼跑了一圈般地多余到极点。
虽然说老老实实地按照所说的顺序走的我自身也有问题,但为什么泽渡同学要用那种转弯抹角的方式来说明呢?本来想等到物理课结束之后就去问问本人那样做的理由的,但不可思议的是,泽渡同学的身影已经无迹可寻了。
没办法,我只好回到教室,这次却在教室里发现了泽渡同学的纤细身躯。她站着的地方是——我的座位?
不会有错的,泽渡同学就站在我的座位的旁边。不仅是这样,手还伸进桌子里沙沙地弄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在搞什么呢?
「那个、泽渡同学——」
刚从后面叫她一下,几乎同一时间泽渡同学就离开了我的座位,就这样子走出了教室,简直就像是用小镜子或者其他什么的东西一直看着我的动态般的时机。虽然我觉得这只是偶然。
始终没有搞明白那行为,我在自己的桌子前弯下了腰。为了準备一下下一节课,我正要从抽屉里拿出课本的时候——
「……嗯?」
注意到里面放着一样我没印象放过在里面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马上明白那是一张没有什么花纹的备忘纸。手心大小的纸片上用漂亮的字体这样写着。
——我有些事想告诉你,请在午休的时候上来楼顶。 泽渡遥
……………………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