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吃完晚餐后发生的事。负责洗碗的我完成工作后,如铜像般站立着,眺望客厅的模样。
和平常一样,是段祥和的时间。
怜在沙发上看电视中播映着的杂耍表演节目,涛子躺在地板上,这些都跟昨天毫无二致。
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顶多就是涛子的穿着吧。其实她平常在家都穿着制服,不过今天我很啰嗦地讲过她了,涛子便乖乖换上便服。
只是,我还希望能让她不要躺在地板上吃棒棒糖。就算涛子再怎么乖巧,这样还是很难看,直接睡在地上的话也会着凉。
老实说我想要念她一下。
不过,今天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我下定决心试着问问看那两个人:
「欸,你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令人惊讶的是,毫无回应。
可是「反应」的话倒是有。涛子翻了个身,面向另一侧。
「欸,我说……」
怜一边搔着肚子,一边随便地回道:
「啊啊,安啦。我在听我在听。」
「你不是在看电视吗?」
「边看边听啊。」
「……真的?」
我噘起嘴巴,怜则摊开手掌催促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被这样无视,面对的方向又不一样,实在很难说话。而且涛子她—
看到完全无法寄予期待的另一个人的模样,我苦闷地抱住头。
「那个……至少把脚朝向另外一边啦。我的眼睛都不知道要摆在哪里了。」
涛子穿着短裤所以看不到内裤,可是她的大腿根部朝着我,还是会让我有些在意。
我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我一这么做,涛子便从横向躺着的状态,慢慢地慢慢地弯曲身体—
然后像弹跳中的虾子一样蜷缩起来,维持这个姿势在地板上滑行并且翻过来。
「……不用做出那么灵活的动作,翻个身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会懒成这样呢?明明行为再端庄一点的话,会更像个女孩子。
「喂,老妈,话说完了吗?」
「我不是老妈啦。」
怜这句话让我嘟起嘴巴。不好意思啊,我既啰嗦又爱管閑事。
可是,我觉得我的疑惑也算是其来有自,因此便开门见山地直接问道:
「所以你们觉得怎么样——关于真汐学姊的事。」
「嗯?真汐她怎么了吗?」
「她今天有点奇怪吧。」
我回想起晚餐时的情况:
「说话时好像有点分心的样子,吃完饭后也是马上就回房间了。」
「啊啊,说到这个,她也难得没有对我发牢骚耶。」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难道是,男人?」
「咦,如果是这方面的话,『女人』才是正确答案吧?因为对象可是真汐学姊唷。」
「说得也是!」
正当怜指着我大笑的时候,从楼梯下来的脚步声传入我们耳中。
「啊,她好像要下来了。」
「噢,我知。」
我们停止交谈,专心倾听真汐学姊轻轻的脚步声。
嗯,果然……今天没什么节奏感。
真汐学姊上下楼梯时的脚步声会依照心情改变,虽然她本人好像没有意识到。
跟怜说了之后,他说「因为女人是按照心情行事的生物」,不过我倒觉得这是很符合女孩子的可爱习性。
的确……真汐学姊会因为自身的情绪就对怜又踢又打,或是超出限度的疼爱涛子,但她对任何人都能够细微地察觉到对方的心情,在严格的指责后也不会忘记要关心对方,我觉得她也有很多很棒的部分。
而且跟在学校时的完美优等生形象不同,在家的时候可以看到真汐学姊的各种面貌。
所以……如果真汐学姊有什么困扰的事,我希望能帮助她。
毕竟再怎么说,她都是神明大人(过膝袜)的生母——
我一边想着这种事一边看向门口,真汐学姊刚好在这时走出来。
「欸,我可以先去洗澡吗?」
「喔——」
给予回应的是怜,不过他并没有再说些什么。
大概是希望我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就自己去问吧。怜贴心地降低电视音量的行为,让我明白了这点。
所以我咽下一口口水,叫住真汐学姊:
「那个,真汐学姊……」
「啊,你想先进去洗?」
「不,不是的。」
「……嗯?」
真汐学姊疑惑地看着我。我为了不错失这个时机开口问道:
「真汐学姊,你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咦吁」
真汐学姊瞪大眼睛跳了起来。
「该不会是有什么烦恼——」
「……没什么,没有那种事唷。没有呢。」
「可是你吃晚餐的时候好安静。」
「错觉吧,我跟平常一样唷。」
真汐学姊困扰地笑着,準备离开客厅。不过她在关门前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地挤出一句话:
「我想大概是宏树搞错了。」
「——是吗?」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也只能点头。
「那,等我拿完衣服就马上进去洗澡。」
面对「啪哒」一声关上的门,我沉默不语。
剩下的只有隐约从电视传出的艺人声音,以及观众们夸张的笑声。
「果然,是我的错觉呢……」
失去的自信透过这句低语表现出来。
我为判断错误的自己感到十分羞耻。反正,我只是个没用的恋物癖。不可能察觉得到别人的心情。
久违的自我厌恶感。
然后,我想起记忆中的「某件事」——
那是我在初恋的女孩子面前,体会到自己和他人之间有所差异的瞬间。
还是国中生的我喜欢上经常聊天的邻座少女,每天放学后都跟她一起度过。
虽然我没有对她告白,不过那是段很幸福的时间。
可是,某一天……她嚼的口香糖改变了一切。
当少女把嚼完的口香糖从口中吐出的瞬间,一阵冲击爬上我的背脊。
「那、那个口香糖,我、我、我帮你丢吧,把、把它给给给我我……」
她用可疑的表情看向明显变得异常的我。想当然耳,我的初恋就此结束,只留下对自身的厌恶感。
——对,我的确喜欢她。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兴趣已经不在她身上,而是转向「她的东西」。
一点都不正常。这是个走错一步就有可能被视为犯罪的癖好。我认为,自己已经「没办法」谈普通的恋爱了。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接受了这一点。因为我明白让自己变成这样的原因。
从有记忆以来——母亲就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是去世了?还是离婚?我不知道详细的原因。可是……家里留着很多母亲的东西。小时候的我似乎为了排解寂寞,无法离开母亲的所有物。一定是受到这个的影响吧。
所谓的……纯粹的变态。
当然,我并没有去偷真汐学姊的过膝袜。
我只是主动提议要帮她把破掉的过膝袜拿去丢,她就直接给我了。结果……别说丢掉,它甚至还变成了我的神明大人。
真是没救了。
我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考方式好像变得更加负面。
所以,我面向两人露出无力的笑容——
「原来如此,跟你说的一样啊。」
「……咦?」
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带着认真的表情面向我。
「那家伙,的确很奇怪。」
他用遥控器关掉电视,看向躺在一旁的涛子:
「你觉得呢?」
「………………」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接着涛子转向仰躺,将棒棒糖从口中拔出来,然后又塞回去。
「果然啊。我也这么觉得。」
「……咦!?」
这两人刚刚到底是怎么成立对话的?
「那、那个——」
「她绝对隐瞒了些什么!绝对!我超在意的。」
「是、是……吗?」
「啊啊,那家伙到底藏着什么事……就让我扒开那层皮揭发出来吧。」
怜带着很符合他虐待狂性格的表情,开始绞尽脑汁。
「可是,真的办得到吗……」
「这并非不可能——但是,需要涛子的协助。」
怜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来,立刻朝一旁的地板上投以热情的视线。
「涛子。」
「不要。」
「完、完全不行嘛。」
「别着急啦,我马上就让她答应。等一下喔。」
怜的表情无所畏惧,他飞奔出客厅,在走廊上啪嚏啪嚏地奔跑。然后迅速地抱着两手的零食回来。
「这样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