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世事,往往是在『还差一点』的时候是最困难的。还差一点,在还差20米左右的距离,就能逃出教学楼的禊被敌人阻止住了脚步。她在高中部的教学口入口的柱子背后,看着出口方向的,那些拿着枪的男子。
「对方有三个人么……嘛,不行了啊」
对方是完全武装的,前职业军人,而她这边则是赤手空拳。
平常,筱原禊是不带武器的。平时带着武器走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行为,这是身为专业人士的心得。在不危险的时候武装起来,就是愚蠢之极了。
她的养父,奥尔森,别说是枪了,连一把小刀都没有带过。他说过,一支笔的话还是没问题的。他的这句话,有着无法让人觉得他是虚张声势的魄力。如果是迈克尔·奥尔森的话,就连手机里面的电线都能用来绞死人吧——她真的是这样想的。
她一边考虑着,一边祈祷着那帮人不会接近自己躲藏着的柱子——不过,那个拿着加利尔的男人,慢慢地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然后开始走过来。男子,一边环顾着周围的柱子,一边举起枪口。
正在这时,正在他要準备找到禊的时候,他出现了。
「这里没事的,交给我吧」
他——埃利亚这样说道。
禊混乱了,以他现在的位置,完全是可以看到禊的。
埃利亚还看着柱子后面的禊,使了一个『保持这样不要动』的颜色。他虽然察觉到了禊,但是居然还撒了这样的谎。不过为什么,身为敌人的埃利亚,要帮助自己呢,禊完全无法理解。
「监视摄像头,可是拍到了黑猫的同伴的那个小鬼哦?」
拿着加利尔的那个男子将枪靠在肩膀上问道。
「我知道啊……你们只有三个人么」
「啊啊,话是这么说没错,到底是——」
男子正在疑惑地说着话的时候——埃利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只是拔出枪。首先,一枪,精準无比地打中那个男子的额头。
一个人察觉到了枪声,然后马上扣下了霰弹枪的扳机。
但是埃利亚绕到尸体的后方,用做肉盾躲避枪的设计。
这时埃利亚,一边将男子作为肉盾,一边将他的加利尔举起来,射杀了拿着AUG的男子。虽然这之间还有霰弹枪射过来,但他完全不在意。将AUG的男子射倒以后,他转而将剩下的那个,拿着霰弹枪的男子也击杀。
禊獃獃地看着他那毫不多余的动作。判断也是非常正确。
只要用穿有防弹背心的尸体作为的肉盾的话,霰弹就可以防住了。但是,小口径的突击步枪的子弹不行,在一瞬间的判断中,就选择将拿着AUG的男人先杀掉。
对方的武装,还有互相的位置,都把握清楚,然后确确实实地打倒对方。简直可以说是完美。
埃利亚将加利尔扔下,用来挡子弹的男子的尸体也滚落在地面。
「现在可以出来了」
他看都不看禊就这样说了。
「……你想要干什么?」
禊警戒地说。
「这些家伙,不是你的同伴么?」
「……不是」
他简短地回答。然后将尸体上面带着的预备子弹夹,扔向禊的方向。
「捡起来吧,REDDIE的佣兵还没有简单到,你赤手空拳就能应付」
这种事情禊当然也非常清楚。但是不清楚的,是眼前的男子的想法。
总之现在是对方有枪,要杀自己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杀。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至少现在还没有敌意——应该是这样吧。
不管怎么样,这种情况下,自己不拿枪的话也感觉心里不踏实。她的目光没从对方身上离开,将地上的枪捡起来。然后迅速地检查加利尔的子弹。假装从自己的包中取出选举演讲稿,然后将正臣给的无线电收发装置放入了口袋中。虽然不知道在电波干扰的状况下,这家伙有多少效果,不过拿着的话应该没坏事。
「要走了,刚刚的枪声马上就会招来敌人的同伴的」
他看了一眼禊,马上开始走起来。
「等一下啊,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行动啊?我们不是敌人么?」
「放心吧,我不是敌人,我是来救你的」
「来救我?」
「一边走一边说吧,现在要紧的是离开这个地方」
他背对着禊,而她看着埃利亚的背后,叹了口气。
「……真是意义不明」
她抱怨完毕以后,追着他的背影开始行动。
◆
男子,已经和森林同化了。就连野生的蛇都没有察觉到男子的存在。爬到了他的身体上。他穿着名为吉利服的,能够于自然环境同化的特殊迷彩服。像是一件巨大的连衣裙一样的衣服,贴着土与草的颜色的素材,根据特殊情况,还会贴上真正的枯萎的树枝,或是泥巴。伪装成自然的地形。
这对这个男子——尖叫人来说,他有他的美学。战场上的,美学。能在死亡地带上活下来的人,都有所谓自己的美学。
而尖叫人的美学——正如其名——悲鸣才是他的美学。战场上的士兵们,最怕的,不是疼痛,而是『声音』。
某一天,尖叫人察觉到了,他躲在化为废墟的大楼的一角,和往常一样,击中了年轻的士兵的脚,然后让他无法行动,阻止部队的行动,同时也引来其他的同伴——就是这样的计策。
正如自己所料,年轻士兵的同伴赶来了,朝这边扫射着。这时候尖叫人已经用瞄準镜瞄準了自己的目标。扣下扳机,这时,胡乱扫射过来的子弹其中的一发,非常巧合地打到了身旁的墙壁上,墙壁的混凝土碎片打中了枪身。虽然这个冲击很小,但是这足够让子弹的轨道偏离。没有瞄準好的子弹,击中了过来救援的士兵的侧腹。
他正想着自己失败了。被击中的士兵,倒在了一开始被击中的那个士兵身旁,还有气,但是因为腹部的剧痛,发出了悲鸣。他正想要给他补一枪的时候——忽然察觉,战场上的空气直接起了变化。
两个人的悲鸣交织在一起,就有了两倍的恐惧,降临在敌人身上。
士兵们,恐惧着声音。恐惧枪声。恐惧爆炸声。恐惧战斗直升机的螺旋桨声。战车碾过地面的声音,敌人兵团的脚步声。恐惧着,然后最恐惧的,就是同伴的悲鸣,悲痛的惨叫声,他们最恐惧的就是这个。
如果他们是动物的话,只要不接近就可以了。在田野上,动物也会非常正常地迴避自己同伴的尸体。但是他们是人类,并且还是军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对同伴见死不救的事情。
就算是自己多么害怕,都会冲过来救人。
其实,他们本身也是想逃跑的,但是做不出来。毕竟这已经是既定事项一样东西了。但是如果从反面思考的话,这样可以让他们进一步混乱——让他们判断失误。
从这之后,他就被称为尖叫人了。
成为了用悲鸣来演奏名为恐怖的乐曲的,疯狂的指挥家。
尖叫人,拔出了一把特殊的,非金属制的匕首,将爬到他手上的蛇的头切了下来。失去头的蛇身,因为神经的反射,紧紧缠住了自己的手,但是他一点都不在意。眼睛并没有离开瞄準镜。瞄準镜的对面,是双脚被击中的少年。
「——切」
他咋舌了。
他将蛇的尸体抓起来送进了自己的嘴巴。将切下来的部分用力咬住,用自己最大的力气咬着,他一边嘴角流血地咀嚼着,一边因为气愤,脸扭曲了。
「为什么这个小鬼不发出悲鸣!?」
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痛觉。躲在柱子后面的轮椅少女,还没有移动。
他从小就有施虐症的性质,折磨动物还不够,所以才会加入能够合法杀人的军队。他最喜欢的,就是看着年轻的女性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所以,当他想像着瞄準镜对面的少女平静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的时候,身为男性的他,自然地就硬直了。
「——笨狗!」
突然,柱子后面的少女——遥香喊叫道。
「你到底要在那里爬到什么时候!?如果是狗的话,就给我像狗一样,派上点用场!」
突然,双脚被子弹贯穿,应该站斗站不起来的蓝原志郎站了起来。不光是这样,他的脚一边流血,一边还在慢慢向前走。
「——!」
察觉到他想逃跑,便扣紧了扳机——但是犹豫了。不知为何,志郎并没有走向遥香躲着的方向,而是慢慢朝着尖叫人所在的森林进发。
「什,哈!?」
尖叫人困惑了。他是不是因为疼痛所以脑子都糊涂了呢。
「那个小鬼——丢下同伴逃跑了!」
「可恶!」
他一边喊叫着,一边扣下了扳机。但是没赶上。
子弹打中了教学楼的墙壁。
而瞄準镜中,依然可以看到志郎慢慢朝将叫人这边走来。少年的身后,是两条鲜红的足迹。
尖叫人陷入了混乱,不论是少女的言行,还是少年的行动,少年的体力。没有一样他能理解。
他现在,还没有弄明白对方想要干什么。
总之他还是先攻击了志郎的肩膀。少年仰面,摇摇晃晃地倒下了,但是还是继续站起来走着。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眼前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他动摇,他咬紧了牙关。
忽然——背后感觉到一股寒气。像是刺过来一样的杀气,瞄準了尖叫人。这是只有狙击手才能感觉到的,枪口的气息。
他转一转瞄準镜,发现,遥香从校舍一楼的窗檯后,瞄準了他。她架着的枪,简易得让人惊讶,就连就连瞄準镜都没有。但是也有着绝对能够贯穿尖叫人的魄力。
会被杀——他,反射性地扣下扳机。
放出的子弹,穿过了遥香的长髮。
剎那之间,他的意识就从『打中了对方』转变成了『被对方引诱开枪』了。
透过瞄準线,少女低语道『找·到·你·了』,于是扣下了扳机。
子弹,贯穿了尖叫人的头部。他全身都失去了力量。
他的头插入了土地中,绝命了。
「能杀的时候就先杀掉……你没在学校学到这一点么?」
她单手提着组装起来的狙击枪,说道。
「话说……因为太害怕所以扣下扳机什么的,这个狙击手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有点失望了啊」
她单手提着只有机械瞄準具,然后看向倒着的志郎。『你到底要躺到什么时候啊,笨狗!』大喊着。
「……失礼了,大小姐」
浑身是血的志郎,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直起上半身。
◆
教学楼的走廊下——两个女人正在对峙。
奥利嘉,拔出两把刀,将其中一把从地上滑给索菲。
「你这种正直到噁心的性格,也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索菲捡起匕首。
奥利嘉看着自己应该失去的右手。手上套着手套,不过里面确实是有东西的,应该是义肢吧。
「这个,难不成重新长出来了么?」
「……茨欣瓦利,2008」(译注:此处说的应该是南奥塞梯战争,索菲是原来是在法国军,法国那次是劝架的)
「果然,你还怀恨在心呢」
「结果,你那边打了胜仗,不也挺好的么,你也差不多该忘记了吧?」
「让我,忘了?」
奥利嘉的铁面,因为愤怒而歪斜了。
「不!我绝对,不会忘记!我怎么可能忘记!我们,被你们蹂躏了!」
「但是,你不是还活着么,这就足够了吧」
「有时候苟延残喘地活着是非常屈辱的一件事!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为什么那个时候放了我一条生路!?」
「这种事……当然是因为你太可爱了啊」
「别——开玩笑了!」
奥利嘉怒髮冲冠,一口气缩短了距离。刺出匕首。索菲后退半步,躲开攻击,然后抱住奥利嘉的左手。用脚将她踹到地上,然后用匕首抵着她的脖子。索菲大胆地笑了。
「意外地很直接呢♪」
胜负就分出了——刚刚这样想的时候,奥利嘉用右手抓住了索菲匕首的刀刃。
「——!?」
索菲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奥利嘉,居然将特製的军用匕首,像个小树枝一样掰断了。因为发生意想不到的情况,自己不禁脱力了。就好像是瞄準了这一刻一样,奥利嘉两脚踢到腹部,踢中了索菲的胸口,将她踢开。
「——嘎,哈!」
索菲后退,一瞬间,感觉呼吸困难了。
奥利嘉看着她,将手中已经折断的匕首扔出去。
奥利嘉的右手——在手套的破口,有一个闪耀着钝色光芒的东西。
「这是我答应协助REDDIE的,交换条件」
她将手套扔掉。露出了一个製作精巧的义肢。
「真正的右手已经被你夺走了。但是这个代替的手,却有着肉身的手臂无法比拟的力量与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