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井川圣美11:39
……刚才其它所有人应该都毫不犹豫的这么做了吧。收到德永的信的人们,为了阻止他的自杀而採取行动。
遗书邮件寄来时。是早上九点整。
我正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滚来滚去实在太舒服了,真的感觉到我是活着的。这种表现方法,平常应该是在运动比赛获胜时,或是登上圣母峰时才用的。我知道。但是,因为这是事实所以没办法。
滚来滚去时,我才最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或是心脏的跳动、缓慢的呼吸、胃的蠕动、肠子的重量、毛髮的温度,甚至连在手脚间流窜的体液等。我几乎要认为说不定人类直立走路才是错的,应该躺下来的姿势才算正确。
什么都不做的正确。
什么都不盼望的舒适。
但是,过不久妈妈就跑来,说圣美妳究竟要睡到什么时候呀,妳不知道妳不只要变成牛,妳都快变成猪了啊,快点念书吧念书,不然去运动也好啊,学校的前辈们还有邀约妳要妳进篮球社吧。明年妳就要升三年级了,我自己没办法上大学,可是妳们可以去,而我也说要让妳们去了,她碎念着的那些台词不停降至我身上,如果我随便接话事情会更加恶化。
原本今天妈妈没有进攻过来(她似乎也知道现在正值寒假还要用「不要休息」来对我说教并没有胜算),于是我再也不直立,好好地继续享受自己的人生。
也就是说,
「奶奶病危了!立刻就要出门了!」
距离她一边大叫然后贤美跑进我房间里大约是一个小时二十分,我拿着手机一步也没走向外面。
如果我想去德永那边的话,我是去得成的。
虽然我一点都不知道应该去哪事情才会好转,但是总之不顾一切地奔向最近的车站,我应该是做得到的。而实际上,读那些大量的邮件往来,我知道已经有人飞奔出去了。
一般人就是这样。
在世界上确实有「无处渲泄的精力」,被触动而想参与活动的人,我也认识几个。为了活动而想要目标的人种、为了将营火燃烧旺盛,不管什么都愿意拿去烧的类型。
但是,我什么都没做。
因为讨厌直立行走吗?不是。因为有其它事要做吗?怎么会。因为不相信预告信的内容?说不定……但是应该不是这样。因为我是无情的人?我觉得这应该是最正确的。
坐在我身旁的贤美,紧靠着我的手臂。
应该被乾净的臭味包围的医院走廊,突然充满了美少女惹人怜爱的存在感。她的头髮是全东亚地区至少流通过一次的所有洗髮精的实验场,总是散发着无比自然且美丽的香气,脸颊上的微微绋红,发挥着绝大的效果。我被她包围攻击着。那令人厌烦和可爱还有莫名的哀伤,无法分类回收的综合体。我的心,并不像我们国分寺的垃圾行政般方便运作。
妈妈和爸爸,和后来从松户到达的伯父母夫妇一起。从大厅旁的小房间进去之后,就一直和主治医师说个不停。表兄弟两个人去地下室的食堂找自动贩卖机,我们没有跟去。原本跟他们就没有很熟(贤美是他们幢憬的对象,但是不知为什么,从以前开始她就不喜欢和他们在一起),不管怎么说,跟一个比自己高十几公分的女高中生亲近混在一起,我不认为对我的表兄弟们而言会是多欢乐的时光。
所以在走廊的沙发上,只有妹妹和我两个人而已。还有法国洋娃娃和一棵巨大土当归。真是相得益彰啊。
「姐姐。」
她那柔软而温暖的脸颊紧紧靠着我的肩膀。我的右手臂,被她的头部到两手臂到胸前至大腿(也就是说膝盖以下之外的全身)运用,以必杀绝招紧巴住并攻击,最后被完美地捉拿住。没有脱逃的管道。我几乎想要乾脆就这样把肩关节拆下来,说「请拿去吧」的交给她。但是,我又不是机器人,没办法做那么浪费的事。我的肉体无法交给任何人,这是仅属于我的事业废弃物。
「好重呀。」
「……对不起,姐姐。」
说实话,其实她一点也不重。即便贤美的总重量都集中到我的食指上,我一定连一点感觉也不会有。因为和天使的香气相抵消,重量应该会变为零吧。她不管到哪都是洋娃娃。
身为姐姐却对这么可爱的妹妹採取如此冷淡的态度,因此会对同一个社团的同学更加冷淡,应该一点都不奇怪。
我的无情贯彻始终。
虽然如此,我的心既不是高楼大厦的钢筋,也不是政治家的生涯,就算贯彻始终,也不会让哪里的谁变得幸福。
所以虽然是平常的疑问句,在我心中仍然追求着不可能的答案而翻腾着。
为什么我不能像一般人一样,坦率的去爱自己的家人呢?——
西满里衣11:36-11:44
唯有T(注:首都圈新都市铁道筑波快速线)才是人类文明的胜利!
忍不住想要如此狂叫。啊啊T,心爱的筑波快速线。从守谷站至山手线只需要三十分钟左右,贯穿茨城南部的银色子弹,深红色的条纹。而且车箱内还能上网。
简直是为了今天的我而创造出来的!
「好!」
十一点三十六分发车,区间快速开往秋叶原。跟帮忙我的站务员道过谢,折好轮椅坐上位子后,我便立刻投身潜入数据的大海中。
爱用的笔记型计算机让我醒脑。青色的光芒,苹果的标誌。
背后打了寒颤。
现在这个瞬间,我是万能的搜寻者。在下意识中,我唱颂着平常的咒语。情报就是力量,知识就是责任。如果传达不到,就让他们察觉到。兰斯-阿姆斯特朗曰:没有试了却做不到的事,也没有没试就做得到的事。
首先先传邮件给陶子小姐——告诉她我顺利上车了,接下来查看她询问的事。倒过来开始上网搜寻。
德永准/东京/私立成风馆高中。有了。介绍高中的网页、社团的网页、社团成员介绍。还可以连结到各人的部落格。在我超快速盲打之下,屏幕显示让我弯了腰。比起手机还是键盘要快上好几倍而且轻鬆。每分钟打一百二十个字,情报机关枪一口气扫射。快点显示啊,我的爱机!
有了,就是这个!
德永准。四月二十七日出生,十七岁,血型。型Rh+。
身高171公分。体重五十五公斤。东京出生,现在住在西荻洼。兴趣是读书和看电影和『ER』。音乐是彩虹乐团,社团为美术社。尊敬的人是史怀哲博士和野口英世。讨厌的东西是紧急剎车的声音。
我的手指、我的判断以光速将他的人生哲学层层剥开。我知道你是什么人哟,在心中我如此吶喊着。我看穿了你的灵魂了。你想死是吧?别闹了。请你站在家人的立场想一想,生命不只是你自己的东西呀。有多少人即使想再活下去,但也只能死去。我只是运气好所以没死。在那个医院里做复健时,和我交情不错的人们,有一半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所以现在,我要阻止你。
我要阻止你。
我从陶子小姐那儿听到『地图』的事。是掷骰子的机率。那种东西,让我用我的手指突破它,找出你所在的地方。我要剖析你的思考,读出你的命运。
德永的日记,从今年春天开始至今九个月份。
分量并不是那么多,书写的分量逐渐减退,属于典型的「我试着做看看」类型。读书后的感想、和班上同学的一些对话,和不停累积的疲劳。他的认真堆栈出宛如地质层般的横纹。觉得反正又不会有人看而写出来的粗略文章。很不巧的,我正在看呢。
搜索全文,并没有出现六个候补地的任何一个地方。猜错了,但是我不放弃,在某处一定有提示的。链接网址、图片、留言,什么线索都没有。连结的只有学校和朋友关係而已。图片是春天的校园和社团教室的照片。留言只有最开始的一个星期左右,社团的朋友们互相打招呼而已。不管是新宿御苑或SUNSHINE60。都没有出现过。怎么办。再找看看其它的吗?
我再次确认画面左边显示各项目的地方。
最新的记录是今年夏天。最新的留言是今天。
……咦?今天?
07月21日(四)
读了从朋友那里借来的『九尾猫』。觉得莫名的累。
[回应文章]
Jun2005/12/3109:59
你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喊什么累的。〉我自己
172005/12/3110:12
谢谢你的来信,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见面时间,能不能改成今晚九点呢?
真的很抱歉。
后续联络,我会等到下午时再来这里留言。
Jun2005/12/3110:13
我明白了。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我再另外开了一个介绍高中网页的窗口。二十一号……是暑假的第一天。而留言都是在今天的十点左右。
最初和最后的Jun。德永准。
错不了。
这家伙是德永准。
『〉我自己』,是对自己的发言留言。当然关西人会对说话的对象叫「自己」。一般并不会在网路上那样叫,而且德永他是东京出生东京长大的。
所以Jun就是德永。
但是,这么一来,这个17又是谁?
我继续写信给陶子小姐,一边进行搜索。
主旨——
刚才查了一下德永的部落格,
发现他和一个昵称为17的人互相联络。
他在十点之前都还活着。
妳那儿有没有想到什么人呢?
17。昵称,在网路上的自称。由来为何呢?……年龄?生日?住址?德永也是十七岁。虽然我也是。
总而言之,德永和这号人物将在今晚九点见面。
为什么?
「……嗯嗯嗯!」
忍不住发出声音来。隔壁座位上留鬍子的伯伯,他挑起半边眉毛,偷看着我。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的脸——想起来了。他长得像钱宁戴普。电影『秘窗』里。他演一个头髮蓬乱的小说家。虽然这位是日本人,但是感觉起来十分相像。
我快速变身为「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对日本制的钱宁戴普发射出灿烂的笑容。再将意识缓缓地回到画面上。万能搜索者,再次登场。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
德永送出自杀预告。从除夕的早上开始寄来很夸张的邮件。但是在那之后,又和人约在晚上九点见面。为什么早上九点想死的家伙,会在同一天晚上和人约见面呢?
谎称自杀?
恶劣的玩笑?
我抑制住强烈的愤怒,再重新读一次留言。不要着急,着急会弄坏了事。我是个冷静的搜索者,是担任分解这家伙的角色。我和我的计算机一起。情报是力量,知识是责任。
真的很抱歉。
在见到面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事情,非道歉不可的事情。见面的时间变成今天晚上九点。时间被更改了。也就是说,原本要今天早上见完面后再去死的。在自杀之前,德永无论如何都想见上一面的人。但是,为什么要特别用部落格上的留言栏来互相联络呢?为什么不使用手机呢?
事情——德永想马上见面,门因为不能见面而道歉,所以德永的自杀才暂时延后,至少会活到今天晚上。他是那么想见这个人,为什么呢?初恋情人那一类的吗?我不懂。总之,这是个好消息。因为我活逮德永,用轮椅撞他的机会又提高了。
陶子小姐给了我回信。
主旨:正在确认当中
我问过信同学他们了,
目前正在等候回信。
阿正同学目前仍然是关机的状态。
哎呀真是的,我这边也发生了联络不上的状态。
我再仔细看屏幕。对方身份不明。上面写着要消磨时间。那么现在,德永会在哪呢?见面是晚上九点。而可以消磨十一个小时的地方会是哪儿呢?到底是哪里?他的兴趣是看书和看电影。电影院,在新宿里有一大堆。而候补地方有六个。方便的大都市,一个巨大的机器。
嗯?
不对哟。
说要晚上九点见面的是17。
德永并没有说这句话。
那么就九点半左右做吧。
我会消磨时间到那时候。
九点半左右做。
见面是九点,在九点半做。
间隔了三十分钟。
做。是指什么?
我稍微想歪了一下。
不会吧。我瞪着德永自我介绍的网页直看。这么老实认真的内容,他不是那种人。再说,如果「做」是那个意思的话,这讲法也太没神经了吧。一定不是这样。
三十分钟,是準备什么所需要的时间吧。
认真的自杀志愿者,在临死时渴望着什么呢?而且準备要花三十分钟。最后的晚餐、值得回忆的地方和时光,就算如此还是有些怪怪的。可消磨的时间有将近半天,在那之间把準备工作完成不就得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如果不等到17这个人来,事情就无法完成。
是什么呢——如果不是两个人就无法完成的準备——要搬什么吗?还是交换什么?对照数据吗?再者门他原本就已经知道德永打算自杀吗?
三十分钟,似乎曾在哪里听过的数值。是什么啊,我把手机的邮件纪录打开来看。
From:Touko
Sub:找到地图了
在德永同学的自家中找到疑似选定好自杀地点的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