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逃走了。
虽然说是因为没有换洗的衣物,不过在这时间自行早退还是第一次。和晴磨学长在一起之后,有好多第一次经历的事情。
「你真是个坏人呢,晴磨学长。」
「怎么说得好像是我把你带走的,被带走的人明明是我啊……」
难为情的晴磨学长一来到我家门前,忽然安静下来。
「难不成你是第一次到女生家吗?」
我有些不怀好意地问,听见他闪烁其词,回答得支支吾吾,我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好笑,咯咯笑了起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带男生进家里,没想到对方也是第一次到女生家,这种情形实在让我忍不住心情雀跃。
玄关门一打开,美沙随即从客厅探出头来。
「怎、怎么弄得这么湿!」
她慌慌张张地大喊着,赶紧上前来迎接我们。
从学校到家里的这段路我们身上多少乾了一点,可是头髮以及衣服都还是很湿。水滴滴在玄关地上,形成了一滩滩小水洼。
美沙小碎步跑着,从浴室拿了浴巾过来。
「有暴徒袭击我们。外面这么危险,果然不让美沙出去是对的,哭哭。」
「真是的,这种话三年前我就不相信了!」
美沙高高鼓起天使般的脸颊,接着她像是忽然惊觉晴磨学长也在这里,往他看了过去。她察觉的速度比一般人还要快呢,不愧是我的天使。
两人之间有种尴尬的气氛,于是我化身社交场合上的东道主,为两人介绍。
「唔,晴磨学长,这位是我的妹妹美沙,和我长得很像,很可爱吧?」
「是啊,很可爱。」
晴磨用力点头,他的反应太积极了,反而让我退避三舍。能让我这么畏怯可是很不简单的一件事,难不成他还是个萝莉控吗?这个人真是没药救了。
「美沙,这位是和你今后的人生不会有交集的人,为了增广见闻,你最好趁现在仔细观察。」
「姊姊老爱讲这种话!」
美沙哈哈大笑,愉悦地仰望着晴磨学长。
「难不成这个人就是姊姊的呵呵呵吗?」
「……美沙,过来。」
也许是年纪到了,最近妹妹常喜欢把话题转往错误的方向。我慢条斯理地招手要她过来。
「什么事?」
美沙战战兢兢地靠近,我趁机一口气抱了上去突袭她,水透过湿透的胸口滴到美沙身上。
「呀啊!」
遭到水攻的美沙发出凄厉的惨叫声,然后她模样逗趣地甩着头,可爱的脸庞仰望着我。
「这下得赶紧洗澡了!」
「就是说啊,啊,不如我们一起洗吧?」
「呃!」
我一撃掌,身边的晴磨学长随即发出奇怪的打嗝声。我们四目相对,立刻明白彼此内心的想法。
「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和妹妹说话喔。」
「我、我知道,倒是居然耍这种无聊的花招,太可怕了。」
「可是你的反应很逼真呢,难不成你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这回事我在国二就放弃了。别讨论我的事情了,你们快去洗澡吧。」
「呵呵呵,原来是个烦恼的纯情处男呢。」
「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再说为什么擅自这么认定?虽然也没说错!」
在我们斗嘴的时候,美沙「哈啾」打了个喷嚏。
「哎呀呀。不好意思,我们先去洗澡了。你先在客厅休息一下。」
「……好。」
晴磨像只到了新环境的小猫眯,戒慎恐惧地往客厅走过去。我从背后叫住他,递给他一条毛巾。
「对了,我家的洗手间里面有两扇门,一扇是厕所,一扇是通往浴室的更衣室。厕所在拿碗的那一边,更衣室在拿筷子的那一边。」
「嗯……我知道了。」
「你可别假装搞错方向,跑来偷看喔。」
「我才不会做这种事情。」
「我警告你,绝对不许偷看喔,知道了吗?严禁偷看,敢偷看你就死定了。」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鸵鸟吗(编注:出自日本搞笑艺人组合「鸵鸟俱乐部」的经典段子)?」
晴磨轻轻晬了几声,夸张地扭曲着脸。难道他喜欢让人耍得团团转吗?他脸上明显看得出喜悦。虽然比我大上一届,但这种反应看起来就像个年轻的小弟弟。
从相遇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晴磨学长持续不断地向我展现出新的一面。
我心满意足,穿过洗手间走进了更衣室。
美沙和我像这样一起入浴是每天的例行公事,就像仪式一样。
美沙的身体比实际年龄还要弱小,背脊突出,背部和铁丝一样纤细。我用手直接触碰她的身体,感受她确实活在这世上的事实。虽然希望她可以多长点肉,可惜因为遗传的缘故也无法勉强。
大致帮她沖洗了下身体之后,我洗起了她那一头柔顺的髮丝。
「姊姊,我要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美沙忽然语气凝重地说。
「怎么啦……?」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他叫……」
「久佐丘晴磨。」
「对对,我有点在意久佐丘学长的事……」
不愧是晴磨学长,居然连天使美沙也忍受不了,看来得儘快把他赶出这个平静的家。
「你要老实回答我喔。」
美沙缩着身体。
「──姊姊和久佐丘学长在交往吗?」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忍不住失声大笑。
「怎么问这种问题,真是早熟的孩子……」
我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告诉我有什么关係嘛!你们在交往吗?」
「……就算其中一方有意,如果另一方无情也没辙啊。」
不管晴磨学长多喜欢我,我对异性完全没有意思,也就是说他是彻底的单相思。请别为我落泪啊,晴磨学长!
「嗯,这样啊……」美沙丧气地说。「我还以为他是姊姊的男朋友呢……」
「哎呀,你这么喜欢他啊?」
「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觉得姊姊应该会喜欢那种类型。」
真受不了这个妹妹,难不成她以为我的口味很奇怪吗?太没礼貌了。
美沙用纤细的脚趾摩娑着浴室地砖,轻声说:
「姊姊,你常要我烦恼自己的事情就够了,可是你偶尔也要为自己着想啊。」
「……我比你认为的还要为自己着想喔。」
「是吗,真的是这样吗?姊姊很擅长隐瞒自己的心情,真的很温柔。」美沙歪着头看向我,坚定地说:「不管别人怎么说,姊姊都是天使!」
我感觉鼻头一热,真是奇怪,难道是洗髮精钻进鼻子里面了吗?我让洗髮精在美沙头髮上搓揉起泡,试图掩饰过去。
「怎么了,姊姊,你肚子痛吗?」
「……没事,只是刚好肚子有点饿了,等一下来吃顿大餐吧。」
「嗯!」
美沙笑着,我反覆搓洗她的头,强忍住想要抱住她的心情。
忍耐过度害我按了太多下洗髮精,结果把洗髮精都用完了。
家里不哓得还有没有备用的洗髮精。
*
在别人家里总觉得心神不宁,尤其在女孩子家更是如此。
我像只下山来的野熊,在客厅走来走去,走着走着我找到一个感觉很舒适的角落,在那里坐了下来。我尽量注意不踩到地毯,在客厅一角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坐下,提心弔胆地东张西望……
我会这么心神不宁,想必是因为这个地方的气味和我家不同。动物般的嗅觉与地盘意识刺激我的神经,四下张望着试图找出让我觉得异样的真正原因。
桌上铺着花纹图样的餐巾,鬆软的沙发上摆着大量的抱枕与布偶。木柜上有室内芳香剂,芳香剂乍看之下像是炸过的义大利面,感觉很怪异。
我用毛巾擦着身体,像只到了新环境的小猫乖乖待着,渐渐也就习惯了柑橘系的香味。我终于能鬆口气,身体的力气也随之放鬆。
紧张感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冰冷……去一下厕所好了。嗯,尿在别人家地板上也不好,我的意思可不是在自己家里就可以啰。
我站了起来,走向洗手间。里面有两扇门,我想起千种的提醒,转动了左边那扇门的门把。
门一打开,里面是一丝不挂,转头看向这里的千种夜羽。
「…………」
「…………」
也许是因为刚洗完澡,暖和的肌肤呈现淡桃红色,肌肤上的水滴犹如亮片反射灯光光芒,湿透的黑髮显得明艳动人。水滴沿着身体往下滑落,突显出女性特有的圆滑曲线。
宛如描述神话故事场景的绘画,可是比艺术更有艺术色彩。那是种诉诸本能的原始之美,就连她手上的洗髮精瓶子也令人产生清纯少女捧着水瓶的幻觉。
惊愕与冲击,又或者是某种感动让我说不出话来,我与千种四目相对。
千种没有大叫,也没有躲藏,只是眨了眨眼,然后带着诧异的目光茫然俯视自己的裸体。下一瞬间,从头髮隙缝间可以窥见她的颈项到耳尖如熟透的果实一口气变得火红。
这时我终于回过神来,缓步后退,慢慢把门关上。头脑追赶不上眼前的状况……那是怎么一回事?又是幻术吗!是幻术吗?
我从门边再往后退一步,「呼……」地吐了口气。刚才到底是什么情形?
我用右手做出拿着筷子的姿势,左手做出碗的形状。虽然只是凑巧,手掌做出的碗好像比平常用的碗还要小,底部也更浅一点……而且总觉得好像最近才见过这种大小、质地柔软的碗。
我试着打开另一扇门,里面是厕所。
为什么?为什么厕所在这里!我混乱地抱住头,为什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假装成藤原龙也,试图消除刚才的记忆,这时门喀嚓一声打开了。
一回头,千种探出头来。她脸上的绯红完全消退,恢複正常颜色。底下露出肩膀和上臂,隐隐约约可以窥见胸口。
「美沙说午餐想吃和牛。」
若无其事地抛下这句话后,她露出犹如夜晚美术教室里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关上了门。
「……知、知道了。」
我这么回应,愣愣地盯着门看了一会儿。随着洗髮精和Sabon香皂残留的香气消失在空气中,我终于振作了起来。刚才那个笑容的背后毫无疑问带有威胁的含意,而且现在时间又正好是午餐前。
肉啊,肉是吗,收到。我在嘴里复诵着指令,拖着湿答答的身体走向成城石井超市。
*
「肉肉肉,好吃的肉!」
美沙配合着某种进行曲的旋律,咚咚咚地敲响桌子。她的双眼闪闪发亮,一边注视着桌上堆积如山的烧烤牛肉,一边让头左右摇摆,模样像极了打鼓的玩具人偶,实在非常可爱。世上现存的所有宗教画里,都该把妹妹这位人间的天使加进画里才对。
「我想先沾桔醋!我要桔醋!」
「晴磨学长,美沙说要桔醋。」
「……好。」
坐在美沙对面的是刚洗完澡的晴磨学长,他身上有家里洗髮精的香味,真像在为小狗小猫做记号。他从桌上拿了瓶酱料给我,我递给美沙。
「谢谢你,久佐丘学长!」
「晴磨学长,美沙在向你道谢呢。」
「……我说啊,我好歹是个日本人,也懂日文,不需要像这样帮我翻译吧?」
晴磨学长搔着头,不知轻重地发着牢骚。这事攸关个人的身分地位,在封建制度当中,存在着双方不能直接交谈的关係。
「对不起,姊姊很怕羞,偶尔会进入怪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