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小空與萊香

那是一栋堪称纯白豪宅的漂亮房屋。

光是建在都心高级住宅区的独栋建筑这一点，就足以让这栋屋子成为许多人的憧憬。

宽敞的客厅里，有大型液晶电视及柔软的沙发。蔚房为开放式，并附有洗碗机跟烤箱。

屋里共有八个房间，父母与自己的房间内，还有宽敞的穿衣间。

车库里有能停四辆车的停车空间，并且可从家里直通车库。

环绕在屋外的广大庭院，每周都会有人定时整理，因此无论何时都有着亮丽的景观。庭院内有座小池塘，池塘里饲养着观赏用的鱼。

这听起来或许像是理想房屋的假设，但现在说的，是存在于现实中的私人豪宅。

住在这梦想豪宅中的居民——莱香，正独自伫立在无人的客厅。

没有皱痕的沙发、发亮的玻璃桌面、清理到毫无油渍的厨房。

完美到如同一座样品屋。

这间客厅，从莱香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一直是这样。

从沙发的颜色到家具的配置，都是莱香依照宣传单决定的。

这是莱香在听说家里要改装的时候，向双亲如此要求的。

这也是过去少有任性要求的莱香，少数表达的强烈希望。

这间客厅就这样完成了，看起来就像电视剧或宣传单中那样，是理想至极的家庭环境。莱香还记得刚完成的时候，自己十分高兴。

但是，也只有那样。

在那之后，电器用品经常汰旧换新，客厅却没有变化。

莱香已经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何想要这样的客厅了。

摆在客厅角落那个外观别緻的行程表，仍一如以往写上预定行程，让莱香产生些许类似高兴的複杂感受。

行程表上一成不变地写满了父母的预定行程，莱香藉此明白到，这里跟自己过去居住时完全一样。

大学放春假之后，莱香便返回这栋久别的屋子。

虽然是春假，但行程表上属于莱香的空白栏位也写上了计画。虽然大半都只是填上「大学」而已。

在没有其他人的客厅，莱香泡了一份仅属于自己的红茶。

就算打开电视，也没有感兴趣的节目。莱香用一如往常的扑克脸望着画面，不知为何，突然想起自己要求这间客厅时，在传单上看见的宣传词句——「创造与可爱儿女一起悠閑生活的空间」。

不知怎地，这了无新意的宣传词句，仍鲜明地停驻在莱香的记忆当中。

耳边有个声音在呼唤我。

「……醒醒……起床了。」

是小空来叫我起床吗……可是我昨天打工到很晚，累得要命呢……

「唔……再睡五分钟。」

「不行！起床啦！」

咦？是、是男的？这人不是小空？那到底是……

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仁村的俊容近在眼前，而且还是超近距离！

「早安，濑川。」

「唔哇！」

一口气清醒的我，慌张地整个人带棉被一起跳起来，跟仁村拉开距离。

「用不着吓成那样吧？这样很伤人耶。」

仁村嘴里这么说，却是一脸愉快的模样。

「话说回来，面对好心留你在家过夜的朋友，你不该摆出这种态度吧？」

「既然是朋友，麻烦用更像朋友的方式叫我起床。」

昨晚一直打工到深夜的我，就这么直接到仁村家里过夜。

强调一下，这次我有记得跟小空她们好好报备。

虽然她们有些不高兴就是了。呜呜，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家计啊。

看这种状况，想收到巧克力八成没指望了吧。我有些自暴自弃地这么想。

「仁村，现在几点了？」

「嗯~~快中午了吧。」

「哇！我睡这么久了吗？」

我原本是想儘可能上午回到家的。

「你应该早点叫我起床啊。」

「没有啦，我最近也一样睡眠不足啊，一直爆睡到刚刚才醒来。」

仁村又继续说一些类似「我们都很忙呢」的话，虽然同样是睡眠不足，理由却大不相同。

一边是为了在假期尽量赚钱，把时间花在工作上；一边则是在情人节前，连日和女生约会。这种差距究竟该怎么解释呢？老实说，这实在让我感到悲哀。

我并不是想模仿那种行为，但身为男人，也很难不羡慕。

「你这样迟早会尝到苦头喔。」

「真的吗？好可怕。」

仁村带着悠哉的笑容说道。看来他似乎没有反省的意思。

对了，我家现在冰箱空了，要吃东西的话也只能到外面吃，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嘛……实在不想连放假都吃学生餐厅，去餐馆吃好了。」

我们大概整装了一下，便前往目的地。那间味道不错、价格与份量十分划算的餐馆在这个时间总是客满，但因为学校放假的关係，今天有不少空位。

我点了韮菜炒猪肝，仁村则点了味噌炒茄子，一起填饱了肚子。

搞定肚子问题之后，我们一边到处閑晃，一边找地方休息，最后还是来到了学校。

「话说回来，这附近也真的没其他地方可去。」

「算了啦，这也没办法。至少还算绿意盎然不是吗？」

仁村直言不讳地说出感想。就算是八王子，车站附近还是挺热闹的啦。

不过稍微走远一点，就会像我们现在看到的这样，一片荒凉。

「反正只要再忍耐一年就好。等我们升上三年级，就会有美妙的新宿生活在等着我们。濑川，你搭埼京线的话，只要一站就到啦。好羡慕喔，到时再让我到你家过夜吧！」

仁村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向我提出这个要求，怎么想都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是三姐妹。

直到现在，这个俊男还是偶尔会来家里做饭，博得我们家女生的好感。以美羽的标準来看，我肯定完全输给仁村。

……等等，现在不称要抱着这种沮丧的想法。就算我跟仁村在情人节方面有天壤之别，但仁村是好人的事，也是千真万确的。

而且，期待成为三年级生的心情，我也不是不明白。通称「多摩文」的多摩文学院大学，是以在大都会新宿中心拥有校舍为卖点，可是实际入学一看，等着我们的，却是一、二年级生被发配到八王子郊区的现实。

这是诈欺！骗局！没仔细阅读招生简章的新生大表不满，也可说是每年的例行活动了。然而不管怎么喊叫，也无济于事就是了。

如此这般，一、二年级生无一例外，都会在这八王子郊区对都市怀抱梦想。

我也算是其中之一，但因为跟三姐妹同居后，必须从池袋花费将近一个半小时通学，因此也纯粹为了通学能变轻鬆感到高兴。

「这样一说，织田学姐明年就三年级了呢。她在路研露脸的次数会变少吗？」

没错，我是不太愿意去想，但就像仁村所说的。

莱香从今年春天起，就要改去新宿的校舍了。

莱香是成绩优异的人，应该是不会有学分不够的问题，而这也代表学姐在八王子校舍及社办露脸的机会肯定会减少。

新宿校地与八王子校地换搭电车跟公交车得花上一小时车程的距离，实在令人痛恨。

如果没有莱香学姐，我加入路研的意义，有七成算是消失了。

新宿校舍离我家是满近的，但如果想要凑巧跟学姐碰面，距离又太长了。在多摩文当中，将此称为「三年之壁」，据说一年级生跟二年级生的情侣，有很高的机率在这分开的一年尝到分手的滋味。

当然，我和莱香学姐是没在交往啦，我想说的是，这件事就是有这种影响力。

想着这些的我，带着些许忧郁的心情打开社办门，发现莱香学姐正在里面。

「咦……？莱香学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佑太，早。」

足足晚了一两拍的时间，莱香学姐才注意到我们。

「明明是假日，我没想到学姐会来呢。」

「也没什么，有点閑而已。」

学姐说完，视线便落到手边的书上。学姐还是一样美丽，能这样意外巧遇，真是太幸运了。不过，从上次就能隐约从学姐身上感受到的倦怠感，是我的错觉吗？

「为什么织田学姐会在这里？」

「……我没理由会知道吧？」

仁村悄声问我，我隔着肩响应之后，决定先进到社办，确保自己的座位。而在这段时间，莱香学姐根本没有抬头瞧我的意思。

至于仁村，则是熟练地开始泡起咖啡。

「织田学姐也要喝吗？」

学姐还是没有反应。

「喂~~织田学姐~~」

「……怎么了？」

「你要喝咖啡吗？。」

「……嗯。」

今天的莱香学姐真的很奇怪。不对，应该说这几天一直都很奇怪。

虽然说学姐原本就是除了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之外，对其他事都漠不关心的人，但是……

自从前阵子莱香学姐在联谊时前来帮我脱困，还有之后在十兵卫的欢迎会见面之后，我和学姐就只见过一、两次面，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学姐跟平常有些不同。

莱香学姐面无表情所看的书，不管经过多久，都没有翻页的迹象；加上书外又包了纸套，让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书，想聊也没得聊……我光是烦恼应该怎么开口，就耗掉了将近一小时的时间。

「濑川，你不出个声吗？」

看不下去的仁村，在我耳边这么催促道。

「你、你说我吗？」

「也只有你才行吧？」

「唔……」

总觉得莱香学姐全身散发出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

就算这么说，我也无法忍受继续沉默地僵持下去。

「呃，莱香学姐，要我帮你再倒杯咖啡吗？」

一阵沉默。不仅如此，莱香学姐简直忘记我跟仁村的存在。

学姐手中的书依然没有翻页。

「喔？是吹什么风啊？假日竟然所有人都在。」

开朗的佐古学长在这时现身，打散了沉重的气氛。

如果是平常，我肯定会怀疑学长在假日突然出现，八成是有什么企图，但以这次来说，我反倒很庆幸学长能够出现。

「学长！佐古学长！」

刚进社办的佐古学长外套才脱到一半一我就先将他拉到社办角落。

「怎么了？今天这么积极……啊！我知道了，你终于肯信任我，决定让美羽大人去当模特儿对吧？太好了，那我就先来帮忙拍宣传用的照片吧。不用谢我，只要答应让我多洗几份……」

「绝对不是学长想的那样。」

「唔，那究竟是怎样？」

我打断想混水摸鱼提出奇怪要求的学长，接着压低声音说道：

「不是啦，莱香学姐感觉怪怪的啦」

「织田吗……」

学长稍稍抬头，看了眼在我身后的莱香学姐。

「……看起来跟平常没什么不同啊？」

「你在胡说什么？学姐不是从昨天就有些奇怪吗？感觉好像心不在焉，还突然就说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