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親的記憶

那天吃的鬆饼，我完全不记得是什么味道。

老实说，从美纪对我——告白……之后的记忆其实都相当模糊。

在那之后，美纪就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又逛了大概两间商店。

莱香学姊在那段时间几乎完全保持沉默，小琴则是在走出自助餐厅时，就立刻说要回母亲那里，跟我们道别，至于小空则是一直在带着开朗笑容的美纪身边陪她购物，我们最后在车站跟莱香学姊与美纪道别，接着踏上归途。

美纪的告白一直在我脑袋里打转，我一路上只能顾着克制急速的心跳，小空则是一直到我们回家，路上都没说半句话。

「欢迎回家！」

一回到家里，沙夏跟美羽与小雏前来迎接，我才总算露出笑容。

对于这初次经历的状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先让自己尽量絍持平常的模样，幸好小空对这件事也没有多说什么。

我在深呼吸之后，抱起了小雏。

「我回来了，小雏。跟沙夏她们玩得开心吗？」

「嗯！玩得非常开心喔！」

「那真是太好了，小雏，姊姊我们也……很开心喔。」

看见我跟小雏抱在一起的模样，小空也露出笑容。

跟美纪一起外出之后，似乎化解了小空某些烦恼。想到这里，就让我安心不少。

可是在我身上却发生了大状况……而且还是我有生以来首次经历的状况，我反覆确认着发生在身上的状况，全力保持镇定，避免家人担心。

「叔叔，小雏我们有买礼物喔！是很好吃的蛋糕喔！」

咦？蛋、蛋糕……？

我跟小空彼此对望了一眼。

「又、又是……蛋糕吗？」

「姊姊，你表情怎么那么奇怪？」

美羽的眼睛变得锐利。

「我、我们刚刚才去过自助糕饼店……」

「哈哈，所以说，你们刚才已经吃了太多蛋糕了吧？」

沙夏调侃我们，这样立刻猜中我们状况的表现，是不是也能说是一种默契呢？

可是小雏似乎有些不太高兴。

「咦～～这是小雏特地挑的说！那么，叔叔的礼物呢？」

面对家里小公主罕见用不悦脸色提出的问题，我顿时说不出话。

「啊……抱、抱歉，礼物的事……我忘记了。」

在自助糕饼店发生的大事件，让我之后完全把要买礼物的事给忘了。

「叔叔！小雏很期待耶！」

面对天使的愤怒，我也只能磕头道歉，沙夏跟美羽则足在大笑的同时，也帮忙缓颊，小空也稍微露出了笑容。

看见小空的笑容，让我抱着「也好，这次计画或许算成功了……」的想法，心里稍稍鬆了口气。

可是在我内心，仍然留着一个对我来说太过巨大的课题，对我而言难以承受。

不用多说，小空心里自然也不可能平静，虽然美纪的鼓励让小空安心下来是事实，不过之后的冲击却太过巨大了，当小空跟大家道过晚安，躺到自己床上的瞬间，原本压抑在内心的冲动也不禁满溢。

「美纪姊……好厉害喔。」

——我也得展现自己的勇气才行。

美纪确实展现了她的勇气，她比任何人都抢先一步，在大家面前大方地开口。

「……大家应该都知道哥哥是个很出色的人。」

趴在床上的小空将脸埋进枕头当中，她察觉到了，察觉到无论是莱香姊还是琴姊，都对佑太抱有情愫，小空认为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佑太是个相当出色的人，某人向佑太告白的日子迟早都会到来，小空对此也早有心理準备，可能的话，小空希望这种状况能在更久之后再发生，她希望至少能等到自己变得更像大人的时候。

儘管知道这是一个任性的期望，但是却无法让自己不这么想。

在面对美纪的告白之后，佑太的行动也跟自己不同，他们果然是大人。

自己在被人告白的时候，不仅模样狼狈，甚至还伤害了对方。

佑太应该跟自己一样吃惊，表现得却相当冷静。

『请让我仔细考虑之后再做答覆。』佑太给美纪这样的回应，无论是对小空、莱香，八成连小琴在内，听起来或许都像是远在天边发生的事。

「哥哥……」

佑太究竟会如何答覆呢？还有自己究竟……

不要抢走哥哥，不要把佑太带走。小空努力压抑着想如此大叫的冲动，她知道这是任性的想法，也知道自己是个老是给佑太增添困扰的存在……同时也知道佑太十分珍惜自己，但那个珍惜终究是将小空视为女儿的感情，是佑理姊所留下的女儿。

我……我明明不希望只是这样的。小空压抑着内心的这句话。

现在的自己不可能跟佑太匹配，这么……没用的自己是不可能的。

为了尽量拉近跟哥哥的差距，无论如何都得靠自己来解决跟前岛的问题。小空心里这么想道。

因为佑太现在也跟自己抱着相同的烦恼……但是自己不想知道佑太的答案。

在此同时，织田莱香在自己独自居住的公寓中坐在桌前。

面前摆着为了準备专题而摊开的几本书，与一片空白的笔记本，莱香已经有一个小时都像是冻结般完全没有动作，新泡好的咖啡也已经完全冷掉了。

在莱香脑中不断浮现发生在自己眼前的晴天霹雳。

莱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纪对佑太告白。

当时莱香心中彷佛经历一场风暴，不仅呼吸困难，连心脏也感到疼痛。

自己原本应该是在为小空担心的，但当时就连那件事都瞬间从脑中消失。

这让莱香十分羞愧，佑太本人明明表现得那么平静。

佑太暂时保留了答覆。佑太说要思考，就代表当中有某些必须深思熟虑的要素。佑太跟美纪成为情侣的可能性不是零，这也是有可能的，佑太没有恋人，两人之间没有障碍，一定要说的话，就是佑太跟三姊妹一起生活的特殊状况，但是那可爱的三姊妹，其存在根本能算是奖赏，而且美纪也在转眼间就能跟小空相处融洽，她肯定也能跟美羽和小雏立刻相处愉快。

——因为她跟我不一样，是个可爱的女生。

莱香忍不住产生这个想法，不过要是将这个想法说出口，可能会被佑太责骂。

莱香觉得自从认识那名纯朴的青年之后，自己有相当大的改变，不只是从观察他人当中想获得东西，而是增加了自己尝试从自己内心当中，思考能感受到某些事物的机会。

改变自己与双亲关係的人也是佑太，在跟那可爱的三姊妹相处过程中，莱香也觉得自己能一一体会欢笑与哭泣的意义。

在这当中，今天的冲击在莱香人生当中，可能也是首次经历的巨大感情波涛。

在美纪告白的瞬间，莱香真的有股想要吶喊的冲动，莱香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我不要这样。」

儘管是如此简单的话语，莱香却怎样都说不出口。正确的说，莱香是一直到回家又经过整整两小时之后，才察觉自己当时究竟想说什么。

在自己内心涌现的不合理思绪，莱香感到焦虑与困惑，至少对那个告白的回覆，应该是该由佑太自由决定的事，根本没有任何莱香可以表示意见的要素，就算重新这么思考的莱香，为了让自己产生异常反应的情绪获得平静而坐在桌前，却一点都无法让自己投入课业。

「……那个时候，美纪虽然带着笑容，却都没有笑。」

莱香像是确认做地轻语，美纪是带着笑容向佑太告白，同时也带着严肃的眼神。

莱香认为美纪当时已经下定决心，无论状况会如何发展，都一定要表达心意的决心。

「美纪，好勇敢，令人佩服。」

一想到如果换成自己又会怎么做，莱香的脸颊不禁泛红，因为莱香想像了自己向佑太告白的模样，可是现实中告白的人却是美纪，莱香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事实十分悲伤，同时也无法理解自己内心为何会有这些变化。

小琴躲在自己房间的窗帘后面，望着灯光逐渐熄灭的小鸟游家。

「大家……都睡着了吗？不知小空是否睡得着。」

至少小琴认为自己难以入睡，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输给人家了，我其实也有拿出勇气啊。」

小琴过去曾经表明过自己「喜欢佑太」，而佑太则是给了「谢谢」当答案。

自己完全被佑太当成孩子，而她接受了这个结果。

「请跟我交往，如果我有这么说……不，我当时应该说不出口吧。」

小琴回想自己那时候的状况，认为自己怎样都无法将那样的话说出口。

所谓的交往……又是什么样子呢？牵手，还有……接吻……之类的吗？

其中似乎有个看似简单，却又不简单的基準，小琴十分能体谅小空在被人告白后混乱的心情。

其实小琴在离开餐厅时追问过美纪。

「为什么你要在这种地方开口呢？小空明明也在，这样会让佑太困扰的。」

美纪先是说了抱歉，接着说：

「可是，如果我不在大家面前明白地说出口，我想佑太是无法感受到我的心意，因为他是最会为他人着想的人，所以我必须让他知道，我能承受所有意见才行。」

美纪的这番话，让小琴为过去只会考虑到自己感情的想法感到羞愧。

看见美纪带有羞涩的笑容，小琴产生败北感。

——难道我今天真的失恋了吗？已经没希望了吗？

想到这里，让小琴感觉自己的眼眶一阵发热，因为无论佑太会做出何种形式的答覆，小琴都认为自己要成为佑太的女友，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北原琴是名个性认真、心地善良——同时也容易冲动的少女。

在天亮后的周日，这是难得所有家人都在家里的一天。

在大家一起吃过早餐之后，便各自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在这当中，美羽敏锐地察觉到小空跟佑太之间的尴尬气氛。

「昨天一定有发生什么事，虽然不管是舅舅还是姊姊，都没说什么……」

昨天两人回家之后，小空跟佑太其实看来变得比较开朗，就是这种落差让美羽察觉到事有蹊跷，美羽也明白他们两人都不打算跟她谈论这件事。

最近他们真是一直都在担心，想到这里，美羽感觉有些愧疚，自从沙夏来到家里之后，美羽就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步调，而且目前看来也没有什么改善的迹象。

「我就不能帮大家做点什么吗……」

他们不愿找自己商量烦恼，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连自己的事都没法处理好。自己会被人跟小雏一样当成孩子看待，也是无可奈何的，这样的事实让美羽忍不住叹气。

「美羽姊姊？」

「啊！小雏，抱歉、抱歉，轮到我了，对吧。」

想起自己正跟小雏玩桌上游戏玩到一半，美羽连忙抓起游戏用的棋子。

「美羽姊姊变得像叔叔一样。」

「咦！？我怎么会像舅舅呢？」

「刚才有发出唉～～的声音，叔叔也常常发出唉～～的声音喔。」

小雏似乎是指叹气的事，年幼的小雏所展现的观察力令美羽吃惊，不过她用笑容对小雏说：

「舅舅他是因为很努力打工跟念书的关係，所以容易困喔，一定是那样的。」

「叔叔是想睡觉吗？原来是这样啊～～那下次小雏的腿可以给叔叔躺喔——」

「舅舅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小雏好聪明喔～～」

「嘿嘿～～」

被称讚的小雏开心地笑说：「因为小雏是姊姊了～～」小雏的笑容也让美羽高兴，同时也让美羽重新坚定自己也该要有更多笑容的想法。

「美羽，把要洗的衣服拿出来～～还有，如果有变小穿不下的衣服，我可以帮忙改，所以也可以一起拿过来喔。」

「咦！？妈妈，衣服变小是指……我没有变胖喔，我看起来……会胖吗？」

听到沙夏那么说，让美羽连忙低头确认自己的身材。

「你在说什么啦，我是指成长期啦，妈妈没有说美羽胖喔。」

「别吓我啦，真是的，害我紧张了一下。」

「呵呵，小雏的衣服我已经都改好罗，因为小雏有不少手工制的衣服，所以只要稍微加一点布，尺寸就能合身了，衣服能穿久一点也是好事。」

沙夏带着亲切的微笑，美羽当然不会没察觉到沙夏的用心。沙夏为小雏修改的，多半是佑理亲手缝製的衣服，这让美羽胸口隐隐作痛。

「佑太跟小空能穿的衣服尺寸应该没有什么变化，所以就只剩美羽罗。」

「……嗯，我等等会把衣服拿出来的，虽然我穿衣服的尺寸也没什么变，谢谢妈妈。」

「呵呵，不客气……」

母女两人交换心照不宣的笑容，在一旁小雏的小雏露出了天真的微笑。

「太好了，小雏赢罗！」

或许是因为其他事情太过分散注意力，桌上游戏最后是小雏获得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