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告別的日子

我在确认门窗都关好之后，放轻脚步来到客厅。

在发出细微鼾声的十兵卫身边，可以看见已经相当残破的兔子布偶。

一如预期，它似乎还在睡觉，十兵卫看起来并不难受，彷佛正处在熟睡当中。

「十兵卫，我就要到大学去了，对不起，得让你独自看家，有小雏的布偶在，应该比较不菽寞吧。小空她们也说过，今天会早点回来。」

我小声地这么说道，但是十兵卫连尾巴也没有摇晃。

小雏她们应该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情出门去的，如果十兵卫还能对我们摇尾巴，那不知会让我们有多么安心。我不禁这么思考。

十兵卫的身体状况，从避免小雏迷路的大活跃之后，似乎就急速恶化。

虽然它在小雏面前还是努力展现活力，不过只有我们在家的时候，看来几乎都在睡觉。

距离六月结束，只剩不到几天时间，突然升高的气温或许也让十兵卫感到难受。

我为了十兵卫，将冷气开着，就这么出门去了。

虽然能做的并不多，还是相信十兵卫能够恢複原样。

它一定能撑过去的，因为十兵卫是小雏的护花使者。

在大学上完课，我便动身去做阔别多时的花村制果工作。

为了长时间休息的我，花村学长提议让我先从其他工作重新开始。

因此我利用下午空出的时间，和学长一起帮忙超市及幼稚园等顾客的送货工作。远本画有熊宝宝讨喜图案商用车，现在上面多了新的「兔馒头」图案。我们在範围分散得意外遥远的地点间奔走时，花村学长也听我叙述了最近的状况。

「……是这样啊，十兵卫的状况已经那么糟了……你一定很担心吧，濑川。」

「是的，自己什么都不能做，让我很不是滋味。它要是能儘早好转就好了，其实我从它之前的饲主那里，有听说它状况曾经差到被宣告时间不多的事情……」

我向学长说出了自己还未对任何人提过的这件事，身为美式足球社社长的花村学长，是个只要有人跟他商量事情，都会认真对应的真诚男人，虽然这件事我难以对三姊妹及路研伙伴们谈论，不过如果是花村学长，应该可以说看看。

「这真是太难了，如果是过了二十岁的狗，这或许是无可奈何的状况，可是……唔～～」

在副驾驶座上的我忍不住叹气，学长这时想是临时想起什么一样，稍微变了眼色。

「……濑川啊，养宠物这种事，真的很不容男。」

「学长有养过宠物吗？」

「是啊，是以前的事了。因为我们家是弄食品的，所以不能养猫狗，不过我小时候有养过热带鱼，当时我每天都期待喂饲料给它们吃。」

身材壮硕的学长那结实的脸颊上浮现温柔的笑容。

「我还有给不同颜色的鱼取名字，但是它们在阳子还很小的时候，就全死光了。那时我和阳子都哭得很伤心，从那次之后，我们家就从来没人提过养宠物的事了。」

带着无奈这么说完，学长搔了搔脸颊继续说：

「我是知道有养宠物有助于教育小孩这种说法，但是回到家发现心爱的宠物已经不在，也是不小的打击。从那次之后，我到现在都提不起养东西的念头。不过，阳子似乎没有那么在意。」

……是吗，有点意外。」

「还好啦，因为她那时候还小，大概就跟现在的小雏差不多大，她可能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个时候，阳子可是可爱到不输给小雏唷。」

要是知道花村学长说这种话，肯定会被阳子念。

「总而言之，只能抱着会好转的期望，努力照顾它了，就算迟早都会有离别的一天，我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尽量不让自己后悔而已，下次我可以找机会去拜访一下吗？因为我除了担心十兵卫，也对我们公司未来的专属设计师放心不下。」

完全成为小雏崇拜者的花村学长，似乎已经有想要僱用小雏的念头了。

姑且不论小雏未来就职的事情，我点头回应了花村学长温暖的话语。

「没问题，学长能来，我想小雏应该也会感到高兴的，而且小雏跟十兵卫都很喜欢热闹喔。」

「礼物就用健康饮料怎样？像是维他命跟高蛋白饮料之类的，对健康不错。对了，对健康不错的牛磺酸跟姜黄怎样？我为小雏亲手做一个特大的兔馒头好了，别看我这个样子，我做馒头放馅的技术一样很专业喔。」

就像是要为消沉的我打气，学长开朗地这么说道。

——努力在离别的时候，不让自己后悔吗……

学长的话在我心中相当沉重。当然，我也是打算全力那么做，可是……就算说离别的时候终将到来，我还是希望一年也好、一个礼拜也好、甚至一天也好，尽量不要太早。

我实在不愿看见小雏、小空、美羽她们哭泣的模样。

十兵卫，你要撑下去……我抱着这样祈求的心情继续工作。

託儿所在等待家长接人的这段时间，是让幼儿们在自由玩乐中渡过。可是小雏并没有加入大家，只是望着託儿所的大门，一心等待前来迎接的人。

小雏一心只想儘早会到十兵卫身边，因为小雏认为，虽然十兵卫都在睡觉，如果在它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小雏不在，肯定会很寂寞的。

十兵卫最近时常咬着不放、那个小雏心爱的布偶，现在小雏也将布偶放在十兵卫旁边，只是现在十兵术偶尔还是会轻咬布偶，但已经没有弄伤布偶的力气了。小空也说过能帮忙修理，所以现在将布偶借给十兵卫才是对的。小雏是这么想的。因为小雏认为如果妈妈在的话，肯定也会要自己那么做的。

「你最近让人感觉好严肃，年纪小的孩子们都在担心你喔，要不要稍微跟其他人玩一下呢？」

身为託儿所女王的公佳，对一直看着大门的小雏建议。

「小雏现在不想玩……」

「你在胡说什么？你是姊姊吧？」

「唔……」

公佳冷淡的态度让小雏难过起来。儘管如此，公佳还是抓起小雏的手，想带小雏回到大家身边。

「来，你的朋友都在等你。」

「可是……」

小雏会这样没精打采，实在相当罕见，就连保育士们似乎也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是为小雏担心，小雏的朋友都聚集到小雏身边。

「小雏，来玩吧～～」

「小雏你是不是肚子痛？要不要我帮你摸摸？」

儘管年少组的孩子们都这么为小雏担心，小雏却连顾虑旁人心情的余力都没有。

「嗯、嗯……小雏没事……可是，小雏……」

看见小雏表情消沉的模样，公佳刻意用力叹气。

「小雏，你真的还不够格当姊姊，得要考虑自己对别人的影响才行。」

「影响……是什么意思？」

「这是妈妈说的，虽然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就是只要公佳笑得开心，身边的人也会笑得开心，这点小雏你应该也明白吧？」

公佳自信满满地明言自己是有绝佳人缘的人。如果是平常的话，小雏应该会点头附和，今天小雏却没有那个心情。

「要是小雏你让人看起来很难过，大家也会跟着你难过起来的，小雏你喜爱的十兵卫要是看见你难过的样子，也会跟着难过唷。」

听到公佳这番话，小雏的心头一震

「小佳……」

「我知道一个好东西，是摺纸的魔法。」

「摺纸的魔法？」

这样说起来，不久前自己才跟美羽一起摺纸。那是在託儿所里也常玩的游戏。在有老师陪在旁边的时候，小雏也能摺得不错。

「听说只要摺很多纸鹤，愿望就会实现。」

这么说完，公佳拉起小雏的手，将一个东西放在小雏手上。那是个虽然形状不是特别漂亮、确实是用纸搐成的纸鹤。

「因为我是姊姊，所以已经会自己摺纸鹤了。怎样？个雏，要试着一起摺看看吗？」

看见手中那友情的证据，小雏感觉眼泪迅速佔满，眼眶，但是她没有让眼泪流下，只是用手背擦了一下，随即挤出笑容。

「小佳，谢谢你！小雏想要摺纸鹤。」

「我也要！我也要摺！」

「我也要，我要摺能让小雏家狗狗好起来的纸鹤。」

身边的朋友也纷纷表明参与。

「大家……谢谢你们。」

好不容易脸上能出现笑容的小雏，深呼吸了几下。没错，就像小佳说的一样。小雏这么想着。

如果小雏露出难过的模样，大家可能也会跟着没精打采。

如果希望十兵卫能早点好转，那自己就得保持笑容才对。

在为爸爸跟妈妈没能回家而寂寞的时候，也有会让小雏忍不住想要哭泣的日子，每次碰到那种时候，小雏心爱的两个姊姊及佑太，也会跟着露出哀伤的表情。正因为察觉大家其实都在忍耐，所以小雏才一直不提双亲的事。

现在最难受的应该是生病的十兵卫，就像佑太会康复一样，十兵卫肯定也会康复，所以在这段时间，小雏该做的，就是带着笑容努力下去。小雏是这么想的。

小雏努力将自己的心愿放进眼前的色纸当中。希望十兵卫早点好起来。小雏在心中这么祈祷。

在一旁的保育士们也过来帮忙小雏，不知不觉之间，大家便围成一圈，合力摺起纸鹤。

虽然模样不算精緻，但是满怀大家心意的千羽鹤，最后都集中到小雏手中。当小雏小心翼翼地将纸鹤放进自己的包包当中时，迎接小雏的人也总算在这时现身。

「小雏，让你久等了。」

「莱香姊姊！？今天不是美羽姊姊吗？」

「因为我可以比较早过来的关係。」

「谢谢莱香姊姊。」

小雏向美丽的代理监护人这么道谢之后，便转头向託儿所当中的朋友们说：

「大家，谢谢你们，小雏最喜欢你们了。」

看见重拾笑容的小雏，公佳夸张地耸了耸肩膀。

「真是的，真会给人添麻烦，当姊姊真是辛苦。」

小雏向说完这句话便优雅地喝起茶的公佳再次道谢后，两人就踏上了归途。

在小学的校庭当中，设置着几种游具。在单杠与爬格子等游具旁的鞦韆，是竞争率偏高的游具，可是今天大家之所以在放学时视线集中在鞦韆上，与游具的争夺战无关，因为最近鲜少留在学校里的金髮少女正坐在那里，因此不断有因为那媲美偶像的美貌而忘我的男生差点摔跤，带着忧郁表情的美羽就是如此美丽。

美羽今天是负责打扫的值日生，知道自己放学时间会变晚的美羽，拜託莱香帮忙接送小雏之后，自己便接下买晚餐材料的工作，而利用当中些微的空档，让美羽难得跟自己的好友祥子倾诉身边的状况。

「之后，十兵卫的身体状况开始恶化，小雏也没精打採的，妈妈又快要来了……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样啊，辛苦你了。」

对于美羽複杂的烦恼，祥子只用一句话这么应付过去。

虽然美羽鲜少和他人谈论自己的心事，祥子是特别的。

对于身材高大：心胸也十分宽阔的祥子，美羽对她有发自内心的信赖。对于美羽的家庭状况，祥子也略知二一，祥子家里是有她自己跟弟弟两个小孩的典型上班族家庭，在空难发生之前，美羽也曾经到祥子家里玩过。美羽知道祥子家里，应该没有养宠物。

「如果是小祥的话，会怎么做？你觉得该怎么做比较好？」

因为美羽知道祥子绝对不会将这段对话透露给其他人，所以美羽坦率地这么问。

「……我不知道耶。」

祥子老实给了美羽这个答案。说起来，这也是当然的回答。

「这些问题很难对吧。」

美羽开始荡起鞦韆，原本她就不是期望得到答案才那么问的。

美羽认为自己跟沙夏之间的尴尬关係，多半连佑太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处理。美羽很喜欢沙夏，这是千真万确的。儘管是这样，堆积在心里的芥蒂也没有在半年当中全部消失，正因为对方是重要的存在，对于经过之前七年的空白才再次重逢的事实，让她有複杂的感触。正因为美羽是沙夏的亲生女儿，才会有这样难以摆脱的複杂感情。

而且小鸟游家也是小空的母亲，渚的家，当然也是十分疼爱美羽的佑理姊所拥有的家。在这没有爸爸的家里，只有我的妈妈加入，美羽不免产生难以言喻的感情。自己心爱的姊姊跟妹妹会怎么想呢？美羽不免有这样的疑问。

连自己的感情都弄不明白，这样的想法让美羽轻声发出自嘲的笑声。刚开始和佑太一起生活的时候，自己连思考这种问题的力气都没有。到头来，或许正是因为各种问题安定下来，才会有眼前的这些问题。

「美羽？」

「……我没事，我只是觉得，好像所有事情自己都不能怎样罢了。」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不是有任何人做错了什么，儘管大家都为彼此着想，不管什么时候，都不会从一开始就有圆满解决的办法，无论想做什么，都会碰到麻烦。美羽也明白沙夏是出于完全的善意，才提出同居的要求。儘管如此，这个问题还是令人相当为难。

而且……在十兵卫身上，还有更加难解的问题。

「听说狗的二十岁，换成是人类，就是接近一百岁的老爷爷了。小祥你知道吗？」

「不知道。那么说，十兵卫很长寿呀。」

「就是说啊……虽然它跟我们一起生活到现在，才只有半年而已。」

就算脑袋知道十兵卫已是老年，想到它那像是幼犬的外貌，还有不久前精力充沛的模样，实在很难接受十兵卫是老狗的事实。

鞦韆的链条发出有一定节奏的声响缓缓摆动。美羽仰头望着天上的云朵。

「真希望十兵卫能好起来。」

「美羽……表情不可以那么阴沉啦。」

祥子在这么说的同时，也从自己坐着的隔壁鞦韆上伸出手，往美羽背上拍了一下。

美羽的鞦韆因此大力晃动，她有些乱了手脚。

「无论是妈妈的事情，还是十兵卫的事，只要填饱肚子就不成问题啦！」

真是的！看见带着像是在如此抱怨的表情瞪着自己的美羽，贪吃的好友露出灿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