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夜晚还有些寒意,有人将樱花绽放后气温下降的这段时间称为花冷现象,不过今年我倒认为这是好事,因为这感觉会延后樱花凋谢的时间。
这天晚上,小乌游家办起了小小的服装秀。
模特儿是小空跟美羽,她们两人可是连艺人都要自叹不如的美少女。就算要说我这种想法是当家长的偏见,但看在我眼中就是这样,我也无可奈何。
今晚的展示主题是「制服」。
「啊!美羽,先别动喔。」
「可是妈妈……哈哈,很痒耶!」
沙夏先在美羽的衣服上用大头针固定几处,之后便当场修改美羽穿在身上的衣服。沙夏在我们面前展现她身为服装设计师的俐落身手,打褶的部分转眼间就全部缝齐了,这也让小雏用充满好奇的眼神望着沙夏的手。
「美羽,怎么样?」
「嗯,好像还有点松垮垮的,腰部这边可以再窄一点。」
「知道了,我等等会再改一下的。」
沙夏跟美羽看来心情都相当愉快,不过小空的表情却有些尴尬。
「真是的,人家不是说过了吗?其实不需要用我的旧衣服,可以买新的说。」
「才不要,那样太浪费了啦。」
这么说的美羽,完全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我们家有三个人,要是每次都做新的不但花钱,而且家里也会弄得有很多制服喔。」
精明的次女用装傻的表情这么向长女说教。
「可是……信好伯父不也说过,跟学费有关的费用可以不用在意……」
「好啦、好啦,反正我本人都说好了嘛。」
小空穿过的制服因为一直很细心打理,所以到现在仍很漂亮。听说那是小空在上中学时买的制服,在二年级快放暑假前开始不合身,所以有另外买一套,但这套制服并不会给人穿过那么久的感觉。美羽将那套自己姊姊以前穿过的制服穿在身上,并且珍惜地轻抚着。
「好,改好了。美羽,转个圈看看。」
美羽应母亲的要求,在大家面前转圈,头髮跟裙襬也在此时随美羽的动作飘动,这身制服穿在美羽身上相当好看。
「嗯,感觉很舒服,妈妈真厉害△」
美羽身上穿的,是小空以前那套白底红边的制服。或许是因为那头绑成双马尾的金髮,这身制服跟小空穿的时候相比,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还用说,忘记我是什么人了吗?」
「是、是,妈妈是在日本……预定会大红大紫的时装设计师吧?」
「没错,不久之后就不会是预定啰。」
沙夏挺起胸膛这么说道,她那满怀自信的笑容感觉十分可靠。
她真是个坚强的人,我不禁产生这种感想。想到藏在沙夏爽朗笑容背后的人生,实在令我感到佩服。
本名为沙夏·伊莉妮琪娜·加加利纳的这名女性,是在北欧的小国出生,从中学生的年纪就来到日本从事演艺活动。双亲留在政局不稳的祖国,得边寄钱回家边在日本渡过青春时代的她,在未婚的状况下怀了美羽,并且并未告知情人这个事实,就这么被迫辞去工作。当时对沙夏伸出援手的人,是才刚与小空母亲死别的信吾姊夫。
我不清楚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夫妇,但可以肯定的是,信吾姊夫对小空跟美羽是不分彼此地溺爱。在渡过几年和平的生活后,由于祖国陷入内战,沙夏为了照顾受内战波及的母亲决定归国。归国之后的沙夏没有回到日本,选择与信吾姊夫离婚。
我后来约略得知信吾姊夫在跟沙夏结婚之前,喜欢信吾姊夫的佑理姊就已经在信吾姊夫身边,而知道其中真相的人,就只有已经不在的两人跟沙夏而已。我虽然也想找机会询问这件事,但我认为等到沙夏自己想说的时候也不迟。而且我认为有权利最先开口问这个问题的人,应该是美羽才对。
在那之后,沙夏似乎也祝福信吾姊夫跟佑理姊的婚姻,而她则是随着内战终结移居到俄国,并成为设计师创立了自己的品牌。沙夏运用她过去在日本演艺界走红的经历,似乎发展得颇为顺利。沙夏跟佑理姊他们似乎也偶尔有联络,而且好像也在几年前就决定了跟美羽见面的日子。
然而作为美羽生日惊喜来为美羽庆生的沙夏,却得知了前夫与好友的死讯。在那之后,沙夏便成了我们新的家人。在经过几次访日之后,沙夏做出了同居的提议,但我们拒绝了,理由是希望对小雏来说,这个家是「自己跟信吾及佑理生活的家」。这是与母亲记忆无缘的小空跟美羽所做的体贴决定,沙夏也带着笑容接受了,而这也让我能继续作为三姊妹的监护人照顾她们,可是沙夏并没有因此打退堂鼓。
她决定在同居提议告吹的状况下移居日本,搬进了位在池袋的新公寓。而且沙夏还将在俄国的公司交由他人接手,从这个春季开始正式推出她在日本的品牌。虽然沙夏没有店面,但仍可以将商品在许多店家上架,而且还透过前经纪人羽柴先生的人脉,将品牌推展到演艺圈,这也让沙夏忙碌得四处奔走。然而在这种状况下,沙夏仍几乎每天早晚部会来为我们做饭并打理家事,这股精力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希望自己能向她看齐。
「话说回来……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呢。小空也变得这么成熟,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淑女啰。」
沙夏仰头望着小空跟美羽两人穿着制服站在一起的模样,感触良多地这么说道。
「沙夏姊真是的,同样的话说好多次了啦,这样让人家很难为情耶。」
带着羞涩微笑说这些话的小空,已经是高中生了。因为小空是直升同一所学校的高中,所以穿的是跟中学时几乎相同设计的衣服,只有在边缘及领带的部分改成蓝色。然而明明只是这样的变化,却有着跟过去截然不同的大姊姊气质。看着成长到跟过去判若两人的长女,让沙夏眼中充满感慨。
「因为我所知道的小空,以前是个爱哭、总是黏着信吾跟我的孩子嘛。美羽当时还是个这~么小的小宝宝呢。」
沙夏也曾有几年的时间,是以两人母亲的身分居住在这栋屋子里。似乎是在回味两人的年幼时光,带着温柔微笑的金髮美女,小雏在这时靠过去坐在她腿上,仰头望着沙夏。
「沙夏、沙夏,那小雏呢?小雏那时候是什么样子?」
「呵呵,这个嘛~那是小雏还没通过烟囱的时候喔。」
「烟囱?」
沙夏这奇妙的比喻,让小雏面露不解。
「对啊,在我的故乡,婴儿是由送子鸟送到烟囱,再丢进屋内的喔。其他还有送子鸟是送来青蛙,青蛙通过烟囱之后就变成婴儿的说法喔。」
送子鸟是很有名,但丢进烟囱也未免……那里的民间传说还真是豪迈。
「小雏原来……是青蛙吗……」
信以为真的小雏睁大眼睛,一脸吃惊的模样。沙夏在这时抱住小雏。
「呵呵,小雏才不是青蛙呢,小雏是非常非常可爱的女孩喔。来,你们三个站在一起,让我看看你们成长的样子,这一定得拍照留念才行。」
小空、美羽,还有小雏三人并肩站在一块儿。我跟三姊妹同居到现在也超过两年了,这样一看,能感受到大家跟我初次见到时相比真的成长了许多,让我不禁有些鼻酸。
「别这样啦,哥哥,你在哭吗?」
「真是的,现在就这样,我们入学典礼那天不就更夸张了吗?舅舅。你可是要以人家监护人的身分出席的,不体面点可不行喔。」
听到穿着小空制服的美羽这么说,让我的泪腺差点直接溃堤。小雏这时也笑眯眯地说道:
「叔叔,小空姊姊跟美羽姊姊的入学典礼好让人期待喔!」
「是啊,当天也得帮小雏好好打扮一下才是呢。」
我看见带着笑容这么说的沙夏,也偷偷擦拭了一下眼角,但我决定不要说破。
距离那次我们拒绝同居提议的暑假,已经过了半年。
在一月满十二岁的美羽,还有在三月变成五岁的小雏。
在经过两个生日之后,我们迎来了四月。在这个月,小空终于成为了高中生,而美羽也成为了中学生。
我好希望让佑理姊跟信吾姊夫看到她们现在的样子,我跟沙夏肯定是抱着相同的感受在强忍泪水的。残酷流逝的时间带来了新的日子,往后我也要全力照顾三姊妹的新生活,我再次坚定了这个想法。
美羽的入学典礼受到晴天眷顾,有许多家长都到场参观,想必大家都满怀期待吧。年纪才二十岁的我,现在却充满身为父亲的感情。盛开的樱花迎接我们的到来,不知这些樱花是否在小空入学时也是这般漂亮。
当初得知美羽因在意家计而打算就读公立学校的时候,幸亏我跟信好大哥有说服她。这里是佑理姊帮小空找的学校,最重要的是,这里是让小空成长得那么出色的环境。
我站在仰望艳丽樱花的美丽金髮母女身旁,沉浸在这样的感慨之中。
沙夏正带着陶醉的表情,望着身穿制服的爱女。
「日本的入学典礼真不错,典雅平静但也华丽……是因为有樱花的关係吗?」
「妈妈住的国家没有樱花吗?」
「当然有啊,不过我在刚来日本的时候,就对日本的赏花文化抱有很大的懂憬呢。」
「喔……这样啊,那么趁樱花还盛开的时候,大家一起找个时间去赏花吧。」
看着用笑容如此回应的金髮美少女,沙夏点了个头。这真是一幅美妙的光景。
从一旁经过的在校生及有父母陪伴的新生,不是因为她们两人停下脚步,就是露出吃惊的表情,也有人轻声发出讚歎。毕竟这对母女有着耀眼夺目的美貌,也难怪旁人会有如此反应。
其实就连习惯两人美貌的我,都不禁会有想好好伫足欣赏的念头。况且除了两人之外,我身边还有小空及莱香学姊,加上小雏也在,这样要不引人注意实在是不可能的。
我实在很希望能一直欣赏这幅如诗如画的美好光景——
「在随风飘散的樱花花瓣中,眼神带有些许哀愁的美羽大人!要是错过这张照片,我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主相机就位!辅助相机及摄影机也要拍摄到容量爆满为止!唔喔喔!我还没输!我可还没输啊啊啊啊!」
激动猛按快门的佐古学长,让原本美好的气氛蕩然无存。
呃……该不会引人注意的并不是美羽她们,其实是这个人吗?
而且做出类似举动的还不只学长一个,一名面相和蔼的中年大叔,此时正火冒三丈地对学长大吼。
「佐古老弟,拜託你也让一让!我的镜头都给你遮住了啊!」
「呵呵呵……信好先生,看来你挑错地方了,这个位置我是不会拱手让人的!」
「这个小兔崽子……可别把有四十年拍照经验的我给瞧扁了……!」
「什么!?那、那是老式镜头……!」
「呵呵呵……没错,这可不是单纯的老旧镜头。过去得由名师打造,带有手工质感,让人在照片中发现艺术价值的宝贝……就是这种老式镜头啊!」
「竟、竟然……不,别慌,我拥有最新机种引以为傲的解析度跟摄影张数……不、不对,不只是那样!我佐古俊太郎,如果要论在这方面的爱……我在这方面的爱是不会输人的!」
「美羽可是我的侄女!你以为凭你的爱,可以跟我相提并论吗!除此之外,这台相机还是信吾的爱机!现在的我,可是代弟弟纪录美羽成长的男人啊!」
不好,感觉越扯越远了,我连忙制止两人。
「等、等一下,两人都先冷静一下,旁边的人都给你们吓到了。」
我这么说完,一旁的小空也一脸无奈地点头附和。
「就是说啊,你们两个要拍照是没关係,但也得考虑别给其他人造成困扰吧!美羽在接下来的三年可都要在这里念书呢,要是在入学典礼让美羽丢脸,今天的事情到以后会一直被人拿来当笑柄取笑的!」
小空强势的语气,让信好大哥羞红了脸缩起身子。
「唔……对、对不起,我是想将美羽动人的模样收进照片里才会……」
「这份心意是很让人高兴,但拍照的时候请安静点。佐古学长也是,拍照的时候不要偷偷摸摸的,就算你拍照的时候东躲西藏,但光是你手上那个相机就够引人注目了。」
「唔……我明白了小空,你说的有道理,我是该考虑美羽大人的立场才是……」
佐古学长也表现出反省的态度。佐古学长会这样认错其实还挺罕见的.感觉小空真是可靠。
这时良子姑妈像是要作出结论般,望着大家开口说道:
「今天的主角可是美羽,身为长辈要是喧宾夺主可是不成体统的。」
「我、我很惭愧……」
「请、请原谅我……」
当两人这么被教训的同时,另一名同样相当醒目的型男,正在一旁展现他爽朗的笑容。
「这样看着樱花,就会想起我们自己刚进大学的那个时候呢。」
仁村仰望着樱花,用满怀感慨的语气这么说道。
「是啊,那边现在应该也同样是樱花盛开吧。」
我们就读的多摩文学院大学八王子校区座落在平缓的山坡上,通往校舍的坡道两侧一直栽种着樱花树,每到春天,樱花树就会开满樱花,让那条坡道变得像是一条樱花隧道。我还记得入学初次看见那个光景时,令我相当感动。
「没错,我跟濑川初次邂逅,也是在两年前像现在这样盛开的樱花树下呢。」
「……并不是,我们是在车站附近的居酒屋认识的,是迎新派对的时候。」
拜託别随便将记忆捏造得那么美好。
「没错,我跟佑太初次邂逅也是……」
「我跟莱香学姊认识时的状况,应该是我被拐进社办给人绑起来吧?」
「……是那样吗?」
莱香学姊是真的忘记了吗?那对我来说可是一次命运的邂逅说。
「叔叔,快点啦:大家要走啰,」
听到撒娇让小空抱在怀里的小雏这么催促,让我们回到现实。小空抱着长大的小雏,看来似乎有些吃力,虽然小空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
「抱歉、抱歉,那么小雏,我们走吧。」
我边说边跟小空接手将小雏抱了过来。
「嗯,其他人都已经到体育馆去了,我来带路吧。」
我们在身为该校毕业生的小空带领下前往目的地,而佐古学长他们,则用带有些许遗憾的表情挥手为我们送行。因为入学典礼的会场,只有新生家属才能进入。
「那么,我们就先回去了。相机也留给你们,要多拍几张好照片喔。」
「我们会卖力做好庆祝入学的料理等大家回来的。」
「佑太,你在哭吗?」
「没、没有啊。」
抱歉,其实一早看见美羽穿着制服的样子,我就偷偷哭了。
「是吗?真可惜,佑太哭的样子很可爱说。」
「唔……」
「就像这样,呜呜呜的。」
莱香学姊这样根本是偷袭,会那样装哭的人,应该是莱香学姊吧。
什么嘛,当时的事情学姊明明记得很清楚。看莱香学姊调侃成功一脸满足的模样,让抱着小雏的我不禁露出苦笑,随后才为跟上先动身的家人快步追了上去。
「哥哥刚才和莱香姊在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