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終點線的另一頭

到了隔天，美羽带着较为开朗的心情走向教室。

多亏沙夏的帮忙，虽然说是巧合，但让美羽终于能跟在班上一直无法交谈的野际立夏说话了。虽然这谈不上什么壮举，但或许是打开了些许的突破口。

从小学……不，在更早还在幼稚园的时候，美羽就是擅于社交的孩子，这是美羽为自己打造的样貌。就算没有像小祥那样的挚友，但仍有许多跟美羽十分亲近的同班同学，就算碰到恋爱问题之类的状况，美羽也都能顺利解决。

对于拥有金髮跟白皙肌肤，无论置身何处都十分醒目的美羽来说，社交性可说是能让自己置身于平凡生活的必要要素。在开始跟佑太生活之后，这点变得更加重要。为了支持偶尔会陷入沮丧的亲人，笑容跟关心是重要的武器。

可是在进入中学之后，似乎没有那么顺利了。不仅如此，美羽甚至觉得自己这样的存在，似乎还为直升与考试入学的学生之间增添了隔阂。

虽然美羽认为就像小空所说的那样，会随时间自然化解，不过在进入第二学期的现在，美羽跟同学之间还是有些芥蒂。而位在这个问题核心位置的立夏等人，究竟是为何要忽视美羽，这也令美羽感到在意。当然这些可能都是自己太多心了，可是……在电视台的偶然相遇，对美羽来说或许是个难得的机会。如果自己能利用从沙夏那里听到的电视台趣事跟立夏等人打成一片，或许就能让这股尴尬的气氛获得化解。美羽一进入教室，便立刻寻找立夏的身影。她跟往常一样，身边围绕着许多人，在窗边视野良好的地方跟同学谈笑。

「早安。野际，昨天真的好巧喔。」

儘可能用开心的态度，儘可能自然。美羽用满分的笑容这么开口说道。

「……早安。」

立夏只回了这句话，便将视线别开。在昨天之前，美羽觉得对方还会做些最基本的回应，但此刻却感受到更加强烈的距离感，这让对人心的细微变化相当敏感的美羽有些退缩。

「啊……呃……」

甄选怎么样？原本想这么问的美羽，想到万一结果不好，对方可能会不愿在朋友面前谈论这件事，因此让她犹豫了一下。对于美羽这样的反应，不知有何感想的立夏在这时开口。

「……不好意思，我要準备上课了。」

立夏的表情短暂地透露出不悦，这么说完，她便背向美羽。对方丝毫没有想要交谈的意思。

（咦……怎么会这样？我还想说好不容易有共通话题的说……）

虽然过去直夏也一直婉转闪避，但现在却是明确的拒绝。

从未经历过被人以这种方式忽视的美羽，只能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在立夏身边的女生，不知为何也像是避着美羽一般，跟在立夏旁边。

「美、美羽！我功课有个地方不懂，你可以帮我看一下吗！」

跟美羽来自相同小学的少女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刻上前伸出援手。美羽明白教室的男生都在观察自己会如何反应。

「呃……嗯，好，如果是我会的问题……」

美羽能明确感受到，在进行这样稀鬆平常的对话时，身边的人都在注视自己。而立夏等人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变化，继续热衷于她们原本的谈话。

（这个状况，难道说……我让状况恶化了……？）

当美羽带着尴尬的笑容跟朋友交谈时，也察觉到自己的失败。

（姊姊，我现在面对的状况……可能有些难搞呢。）

这种事绝对无法跟任何人讨论，美羽是这么想的。那可能会让家人、朋友为自己担心。心地善良的美羽，现在脑中只有这个想法。

在这之后状况也依旧没有好转，而在放学前的班会讲台上，班长跟导师正一脸困扰。美羽对于现在该採取什么行动，完全想不到新的办法。

「呃，还剩一个项目……老师，这该怎么办呢？」

今天是必须为十月举办的运动会决定竞赛项目参赛者的日子。竞赛项目写在黑板上，以自愿或推荐方式决定的成员姓名，则会逐一再被写上黑板。

当然会有一下子就决定的项目跟难以决定人选的项目，不过对导师来说，如此欠缺向心力的气氛，也是初次经历。因为在决定人选的最后阶段，完全没有人要开口，而这也如实反映出现在这侗班级的气氛。

「有人想跨项目参赛也没关係，有谁想参加接力赛吗？」

教师代替一脸困惑的班长这么开口，这让教室产生些微的骚动，可是依旧没有任何人举手。察觉这种状况的美羽，自己也不打算收下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美羽在一开始就决定要参加化妆赛跑了。那种换上靠抽籤指定的服装赛跑的比赛，是因为有男生想看美羽跟平常不同的模样，而推荐美羽参加的。虽然是娱乐性质的项目，但听说有不少相当讲究的服装，所以似乎颇受好评。就美羽个人来说，自己也没有拒绝推荐的理由，况且她其实对自己的脚力没有多大自信，这种比赛就算脚程不快也没问题，这也是重要因素。而且内容肯定是短程赛跑，这样应该就不会再被要求参加班级对抗接力赛了。就这方面来说，也让美羽认为帚还算不错的选择。

对目前融入班级的状况不太顺利的美羽而书，希望儘可能避免在班上受到不必要的瞩目。最后班长在无可奈何下做出提议。

「可以根据体育课百米跑步的速度决定吗？挑选最快的四个。」

「那样太随便了吧？」

「有意见就自愿呀，尤其是田径社的！」

在黑板上头写下名字的班长，最后挑中了班上几名田径社社员。

「咦～我可是练长跑的说……算了，随便啦，我来跑就是了。」

男生虽然就这么决定了，但不巧的是，班上并没有田径社的女生。

「最后还是用速度来挑人吗？」

「要这样是可以啦，但拜託别把我摆最后一棒喔。虽然说我跑得快，但我可没有练过田径什么的。」

班上跑最快而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少女，耸起肩膀提出这个条件。而其他跑得快的人，也跟着提出相同主张。毕竟到头来，得要挑出四个人。

「还差一个吗？而且确定的三个都不要跑最后……唉。」

「喂，就差最后一个了，不快点决定班会不能结束喔～这样大家不能回家喔～」

在讲台上的两人叹着气，同学们也都面面相观。这让美羽有些犹豫，既然这样，自己是不是该扛下来呢？或许是因为小鸟游家的家风，让美羽涌现这样的念头。沉重的沉默，最后以出乎意料的形式被打破。

「我认为可以请小鸟游参加。」

虽然声音不大，但却十分清楚。

「咦？我吗？」

被提到名字的美羽，吃惊地转头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发言的人，是野际立夏。

「我已经参加化妆赛跑了喔……」

「啊～如果只是跨两个项目没关係啦。」

班长立刻这么接话。

「可是……我的脚程并不快耶……」

「如果是小鸟游的话，就算输了也没有人会责怪，因为小鸟游很可爱。」

立夏表情平淡地望着美羽这么说道，这让美羽不知该如何反应。

「赞成！」

最先这么出声的，是跟立夏交情较好的女生。接着就像是溃堤一般，自认是美羽崇拜者的男生们也一併起鬨，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美羽身上，等待美羽答覆。

这让美羽大力地叹了口气。因为要是都没有人要参加，美羽原本就打算自愿的。这么给自己鼓舞之后，美羽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吧！我来跑最后一棒！可是要是摔跤害成绩吊车尾，大家可不能生气喔！」

看见美羽带着笑容如此回应，班上的气氛立刻获得缓和。

「好，那么就请大家在比赛当天加油啰，体育课也会为大家安排练习喔。」

导师露出放下重担的表情宣告解散。在大家离去时，美羽一面接受同学们的激励，眼睛也不时望向众在一起交谈的立夏等人，她们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

她们的反应让美羽感到有些奇怪，那是彷佛有东西卡在胸口的感觉。

（呃……那个推荐该不会是想找我麻烦吧？）

也许她们只是单纯认为，如果是美羽应该就会接受而已。这样的预期确实没错，可是跟先前的状况联想在一起，就让美羽内心难免产生芥蒂。

原本认为在电视台碰面能够拉近关係，但那件事反而让自己跟对方的关係恶化了吗？美羽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只是原本认为问题能获得解决的期待，让美羽更加沮丧，自己只是想跟大家打好关係啊。

为了剋制内心难受的感情，美羽用拳头压着胸口。

（放心，一定会有办法的，努力跑好最后一棒吧。）

乐观、笑容，为了压抑负面情绪，美羽抱着这样的想法，不断地反覆提醒自己。儘管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对美羽接下接力赛最后一棒的举动抱持好感，但现在的美羽却没能感受到大家的好意。

今天想早点回家的我，停好单车打开家门，便立刻有充满活力的声音迎接我。

「我回来了！」

「叔叔！欢迎回家！」

「我回来啰，小雏。」

一打开门，小雏就立刻跑来迎接。今天小雏也活力充沛，很好。

「欢迎回家，舅舅。」

「哥哥，欢迎回家，我也才刚到家呢。」

小空身上还穿着制服，美羽则正在折晒好的衣物。

「啊，美羽，多谢啦。」

「舅舅把自己的衣服拿上去吧，这些是姊姊的。」

美羽带着开心的笑容，将衣物递给我。

「不好意思，美羽，老是让你帮忙。」

「真是的，不用跟人家客气啦，姊姊跟舅舅都很忙，所以只是有空的人帮忙做一点事情而已嘛。我把小雏跟我的衣服拿去放啰。」

这么说完，带着笑容的美羽便捧着衣服上了二楼。

「我也得快点换衣服才行。」

小空也跟着美羽跑到楼上。

「感觉客厅好乾凈呢，是沙夏又来帮忙打扫家里了吗？」

「不是，是美羽姊姊打扫的喔。」

「是美羽？」

「美羽姊姊回来之后，就打扫屋子还有洗衣服，小雏也有帮忙喔！」

「这、这样啊，小雏好能干喔。」

现在不只是沙夏，我弄到连美羽都得帮忙处理家事了。唔！这让我有些无地自容。在打工减少的现在，要说家里最閑的人，应该就是我才对。

「叔叔，来玩！小雏想跟叔叔玩！」

活泼的三女像是要为我打气似地大声提出要求，我立刻就点头同意。

「嗯，来玩吧，要玩什么好呢？」

「嘿嘿，太好了！叔叔没有事做，小雏很高兴喔！」

唔！小雏无心的一句话，深深伤到了我……最近我是不是太懒散了呀？

不需要往返八王子，也不会因为打工而晚归，这样已经有半年的时间。看在小雏眼中，我是不是突然变成閑人了呢？

这样不太妙，虽然是有最重要的人通常最閑的说法……我这样的想法或许有些古板，但我身为代理爸爸，还是希望自己是那种为家人在外头挥汗工作的存在。

总而言之，让小雏认为我没有事做，这实在是个令我深受打击的现实。为了取回身为爸爸的威严，我在内心要求自己必须儘早找到新的工作。

最近美羽跟沙夏在家独处的机会变多了，这是因为美羽回家的时间较早，经常会在去接小雏的时间之前先回到家里。放学时间变早这件事，虽然让美羽感觉有些奇妙，但沙夏对此感到相当高兴。跟大家在一起是很快乐，但母女两人能够经常閑聊，努力弥补过去失去的时间，这也让沙夏确信自己决定定居日本是正确的。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沙夏在这天罕见地显得沮丧。

「真难得耶，妈妈竟然会这个样子。」

「对不起，我会很快振作起来的。」

沙夏似乎罕见地在工作上出了纰漏。以前沙夏还在演艺圈发展，当时跟她是竞争对手的女性，现在仍是相当有人气的明星，但沙夏却没能察觉这件事，在打招呼的时候出了问题，惹对方生气了。由于沙夏原本跟对方的交情就不算好，结果跟那个人有关的工作，似乎就这样丢了。

「原来有那种事啊……这可真糟糕。」

「唔～真的搞砸了～我真的太失礼了。」

看来就算是在工作上，人际关係也是难搞的问题。美羽这么想道。这也让美羽觉得，自己跟野际立夏之间那没有实际损失的状况，可能连问题都算不上。

至少美羽并不打算对沙夏说出自己的烦恼，让沙夏增添更多忧虑。

「总之，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啦……妈妈，加油。」

「没问题！我可是很厉害的！我不会被这种小事击垮的！」

沙夏这么宣言之后，处理家事的动作也变快了。

「呵呵，真不愧是我的妈妈。」

美羽笑着这么说完，也帮忙沙夏处理家事。美羽希望母亲的工作能够顺利，为了实现这个希望，美羽并不打算让自己的事情给沙夏增添更多负担。美羽用笑容隐藏那根刺在自己年幼心灵的细小尖刺，给沙夏鼓励。

我跟定期会来检查我们生活的良子姑妈讨论关于我打工的事，姑妈没有掩饰苦笑地望着我。

「原来如此……也是，生活圈产生改变，是会有许多变化。既然小雏对此感到高兴，我认为这也不是坏事。」

「可是，我还是应该为家里赚一点钱吧？」

我边享用姑妈自製的蕨饼边叹着气说道。自从辞去可莉叶的工作之后，我迟迟没能找到长期兼职工作的最大理由，是出在工作时段。简单的说，符合我条件的打工地点实在很难找，时薪好的地方都是深夜或清晨，除此之外就是工作时间太长，会对课业产生影响。另外需要驾照的职种也很多，看来我真的该去考驾照才是。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先赚到上驾训班的钱才行。

现在回想起来，广美跟花村学长都是用很优待的条件僱用我的。在我心中产生感激的同时，也抱持自己应该更加努力工作的后悔。虽然我现在还是偶尔会去花村制果工作，但要每周都去，就交通费与时间来说实在不切实际。唔！越想越难过。

「大概就是可以自己挑班次的餐馆或便利商店了吧，虽然工作时间很长……」

姑妈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说出严厉的意见。

「可是佑太，你是不是该着眼赚钱之外的事情了呢？毕竟你是个一旦专注投入一件事，就会看不见其他事情的人。要是你现在开始打工，我觉得你会太过投入，因而疏忽掉很多事。」

……姑妈的观察真是敏锐。这样说起来，我过去确实是像姑妈说的那样。

「也罢，我其实也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毕竟我也是没有工作就会感到不安的人。」

看来这似乎算是濑川家的家风了。说到这里，姑妈也不免露出苦笑。这样一说，姊姊跟我还有姑妈，或许都是相同类型的人。

「而且打工的经验，在就职上或许也很重要吧。」

姑妈说到这里，将茶杯放下正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