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花開的少女們

多摩文学院有两个校区。一个位于偏远的西部，距离市区很远的八王子的茂密深处；另一个则是位于市中心，被政府大楼围绕的新宿区西部。这座地下两层，楼高十八层的近代风格的高层建筑耸立在密集的办公大楼的正中间。大三的学生总算是脱离了东京的边境，彷彿有种『这才是真正的大学校园生活』的感叹，意气洋洋地来到了这里。但是，兴緻勃勃的我们迎来的却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学生活或是绚烂的都市生活，而是惨烈的求职历程。

「呜……呜呜呜……」

新宿校区的求职课上展示着经由职员的清晰整理后各家企业的招聘条件，我从头巡视到最后不禁发出了微弱的颤声。

新人录取，没有特殊要求，不用考试，直接面试，录用后开始实习。这看上去很美的条件，自己应该可以的吧？其实根本没这么简单。自从大三开始便参与求职活动的我已经在三十三家企业的考试以及面试中落马，我的认知不会有错。对于企业来说，比起空白的履历，他们更看重技能。而且在经过求职高峰期的现在，录取的要求变得更加严苛。一开始是忙于上网投简历，而现在则是一些没有官网的小型企业，必须自己送简历过去。就是说着装也要必须重视起来。

「哪怕多一个也好，总之要儘快把工作定下来才行。」

我选择了条件适宜的公司并投放了简历便离开了宣讲会。接下来就是日复一日的面试了吧。伴随着忧郁的心情我走出了校园。

「喂，濑川酱。」

就在我通过全校闻名的咖啡屋的时候，一个熟人把我叫住。

「仁村啊，你在这干嘛？」

一位帅哥正在露天平台上享用着麵包圈和咖啡。修长的身材，纤细的下颚，透亮的双眼以及精细修剪的细长眉毛。他拥有着男性极度渴求的外表，也是女性梦寐以求的男友造型。

「当然是吃午饭啦，午饭。濑川酱要不要也来？」

唔唔，一杯咖啡大概四百日元不到，加上三明治的话大概八百日元。但总觉得之后还要再去便利店买饭糰的节奏啊。一顿午饭就是千元起步……市区的生活开销真大啊。

「……嘛，偶尔一次也行吧。」

儘管有些犹豫，打着小算盘的我还是走进店里，来到了仁村的座位。出版社的忙碌也为我带来了不少的收入。仁村点了鸭肉汉堡和咖啡。

「这么说来，好久没在学校里碰到你了啊。」

「唔，是吗？」

仁村装着糊涂。率先拿到offer的仁村最近很少在学校里露面。我大概一周没见到他了。

「怎么样？工作搞定了没？」

「呜……」

「啊——，貌似还没有啊，辛苦了。」

见我难以启齿，仁村叹了口气表达了同情。这样的视线不禁让我感到羞愧。但为什么最近总是寄来『落选』的信件或者邮件呢。

「濑川酱，你投的哪种职业？如果要求不高的话我觉得很快就能找到哦。」

「我要求不高的……不过说到条件的话，首先要有正式编製，然后工作地点要靠近家里，最后不要有工作调动，就这三个吧。」

「唔……原来如此。如果是在池袋附近工作的话，竞争率确实很高啊。」

「……果然是这样？」

最好离家一个小时之内，可以的话三十分钟之内。当然不要有工作调动。

这就是我的要求。虽然知道条件太苛刻，但我不能离开三姐妹身边。并不是被谁拜託，而是我自己的意愿。市区招募的正式工工作虽多，但是竞争率很高。毕竟都是知名的大企业，这也很正常。

「不过这方面濑川酱是不会退让的吧。」

「算是吧。总之我会坚持到底的。另外正式编製这一点也是。」

永不言弃。姐姐对我的评价一点没错。看到我的笑容，仁村苦笑着敲了下手转移了话题。

「哎呀，濑川酱的心情我很能理解。侄女很可爱啊。要不要看看我的新作？」

仁村前年也多了一个相当可爱的侄女。每次有新照片的时候，这位帅哥都会向我炫耀一番。随后我们便聊了会琐事，时间也随之仓促地流逝。这时不禁想起刚入大学时的画面，总觉得非常开心。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仁村，你今天有空吗？好久没来我们家了，要不要来吃饭？」

「哎，濑川酱的邀请真是久违了啊。莎夏小姐不在家？」

「并不是让你去帮忙做饭啦。怎么说我也做了四年的家务了，另外小空现在也很熟练。今天约好了要听小雏的钢琴演奏。」

「哦？小雏弹钢琴啦，很适合她啊。」

「对吧？看到莱香小姐教小空弹钢琴，就说自己也想弹。」

这是上小学后小雏第一次的强行要求。现在还是小空在教着，对于要不要去上钢琴课小雏还有些犹豫。今天我说会提早回来，于是小雏就说要把这几天的练习成果弹给我听。虽然感觉很荣幸，也没必要独自一人享受，听众自是越多越好。仁村听后露出了认真而又遗憾的表情。

「濑川酱，这种事情早说嘛。我一定会去……虽然想这么说，但今天有事。这几天新认识了一个女孩，初次约会就爽约不太好啊。抱歉，下次一定去，话说下次一定要叫我去啊。」

哦哦，比起我家小雏的演出，仁村居然选择了约会啊，真是稀奇。看来仁村这次相当有感觉啊，他的这副德行也是好久没见了。

「嘛，想来随时来啊，不用客气，小雏也会很开心的。」

随后仁村为了準备约会便去理髮，我也踏上了归途。

「啊啊，对了，也邀请莱香小姐吧。」

她现在是上班时间，只能发个简讯。抑制着自己想要聆听莱香小姐声音的欲求敲着手机。不过，她居然和小雏在一个学校，真的很让人吃惊啊……我一边想着一边走向停车场取车回家。

「织田老师，再见——」

「嗯，再见。路上小心。」

莱香目送着学生们远去。一年级学生身材还很渺小，远远望去彷彿只有一个双肩包在上下跳动。这样的场景着实可爱。孩子们的举动都是出人意料，直来直去，惹人怜爱。选择这个职业真是太好了。莱香的心里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莱香。」

突然，传出一阵尤为明快的呼唤声。是小雏。

「啊，不对，应该叫莱香老师。」

小雏慌忙改口。

「嗯，没错。在学校里要叫我老师。」

即便相识了三年，学校里仍旧是老师和学生的关係。作为老师，不能特别对待任何一名学生。

「莱香老师，再见。」

小雏低头行礼。看到如此可爱的画面，莱香强忍住上前抱起的冲动。如果这发生在小鸟游家的话，莱香肯定会向佑太说『把她交给我吧』。

「嗯，明天见。」

小雏行走的同时双肩包和马尾辫也随之摇摇晃晃，莱香不禁看的入迷。在目送学生们远去后莱香便回到了校舍。确认教室里没有学生后，她回到了办公室。儘管学生已经放学，但教师繁忙的时刻从现在才刚要开始。批改学生的作业，学生每天的变化，教课的理解程度，这些细微的事项都要整理在报告书里。尤其是对于新教师，这一年处于实习期，莱香每天要将自己的工作彙报给自己的实习导师。儘管几率很小，但也有可能被判定不适宜从事这项工作而被开除，所以严谨细緻的莱香工作上一丝不苟。而且，对于刚刚入职的她来说还有许多头疼的地方。

「织田老师。」

说曹操曹操就到。

「是，副校长您好，有什么事？」

比莱香大两轮的这位女性是分管教育的副校长。她比自己的导师更加严格。

「我觉得，你有必要换一下这套服装。」

「服装，吗？」

莱香仔细地审视了自己的服饰。紧身的短上衣配上合身的内衣。颜色几近黑色的藏青色。白色的T恤配上些许蕾丝的装饰。她觉得这说不上时尚，是很普通的造型。毕竟这套服饰是专业人士莎夏为自己搭配的，所以应该很完美才对。

「有什么问题吗？」

「哎——，就是说，最好选择一些能遮住自己身材的服装……当然，这不是你的错。但是啊……」

这位年长的女性貌似有些为难。她也不能直说因为实在是太漂亮了。而且莎夏·伊莉妮齐娜·加琳娜是服装设计的专业人士。她的服装不仅符合教师这一稳重的职业，还在此基础上将莱香的魅力尽显无余，于是更加吸引了男性的目光。副校长叹了口气投去了意味深长的视线。

「哎……织田老师，你明白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太过漂亮，所以考虑一下对男性教师还有家长造成的影响。但是莱香还是面无表情，不明所以。

「抱歉，我不明白。」

莱香老实地回答。其实，她确实一点都不明白。这种万众瞩目的画面对于她来说很平常，她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对于副校长来说，她也知道，这位新人教师的说辞没有恶意。她面带愁容地提了建议。

「比如说……在学校里穿运动衫如何？」

面无表情的绝世美女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多都是穿着运动衫工作的啊。莎夏为自己选择的服装虽然便与行动，可能看上去并不是这样。莱香立刻拿出体育课上穿的运动衫代替了短上衣。

「副校长，这样可以吗？」

标注着普通身形无法驾驭的这件运动衫穿上莱香的身上非常合适，凸显了光滑的身体曲线以及两个蜜瓜般的两枚膨胀物。副校长紧缩眉头说道。

「嗯嗯……我明白了，我错了。你还是穿原来的衣服吧。不过，如果你能穿点朴素的服装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弄髒了也没关係，她是在关心我吗？莱香点了点头。看着不明所以的莱香，副校长放弃了劝说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这么说，前几天我听了你的一节课。」

「是，请指教。」

「嗯，你的内容很充实。但过于填鸭式了。」

「按照一学期的课时来说，一节课中至少要教这些内容。」

听到莱香的回答，副校长笑了笑，面对略显紧张的新人教师，彷彿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不要想着把所有的知识完美地传授出去。抓住要点，有些不算太难的部分可以简单地一带而过。要信任学生们的理解能力。」

「呃……」

莱香有些困惑。对于她来说知识没有难易的区别。只要耳濡目染，这些情报都可以慢慢积累。

「我知道，学生时代的你成绩很棒，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详尽的授课与易懂的授课是不同的。请好好思考下吧。」

「是，我会注意的……」

又被斥责了么……莱香有些失落。学生时代的自己从来没有被指摘过错误，莱香就是如此优秀。但步入社会后，很多事情自己都不知如何处理。这么说来，以前也被副校长狠狠地说教过。想起刚刚加入时的情景——莱香的表情舒缓了许多。

今年春天，莱香成为了小学老师。初次任职的她站在主席台上自我介绍，被数百名孩子的目光集聚让莱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紧张。自己做梦都想成为小学老师，但自己能不能和这些孩子们和谐相处呢。仪式完毕后，她心中仍旧感到很不安。就在这时。

「莱香！」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活泼的声音，走在过道里的莱香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

「小雏……」

轻巧绑起的长黑髮，溜圆的黑瞳绽放着光芒，她就是莱香所爱的小鸟游家的三女，小雏。

「小雏！」

莱香喜不自禁地跑了过去。

「莱香，是老师啦！」

「嗯，小雏也是，升入一年级了呢。」

「嗯，小雏，一年级了！」

自己和小雏分别是这所学校的新入职老师和新入学学生，意识到这一点的莱香真的非常开心。入学仪式的相遇让莱香更加感激。又可以相伴六年了。突然发现，刚刚的不安已消失在虚空之中。但之后，这件事却被副校长教育了一番。

「作为老师不可以特殊对待某个学生。」

副校长对刚刚毕业入职的大学生莱香进行了如此说教，走入社会就必须顾及到自己的行为方式。如此想来，这还是第一次被父母以外的人教育。莱香在感到新奇之余，也认真地反省了自己的过错。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身份，自己和小雏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年级，注意到这一点的莱香更加兴奋。这和大学时代加入路研的时候很相似——莱香被说教的同时也微微地露出笑容，当然，这样的举动没有人注意到。

沉浸在回忆中的莱香在换上原来的服装时注意到手机的简讯。理论上说，工作时间不準进行私人的通信，当然真正遵守的也没几个，莱香偷偷地拿出手机。

「今晚要不要来我家吃饭？佑太。」

「啊，佑太……」

看到发信人的莱香表情变得缓和。但又立刻收起，副校长说过——作为老师不可以特殊对待某个学生。没错，虽然以前去吃饭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现在的自己去小鸟游家里做客是不是违反规定呢。莱香有些彷徨，指尖一直徘徊在键盘上无法回信。

「莱香小姐……是不是很忙啊。」

等了一个小时都没有收到莱香小姐的回信。听说教师这个职业相当繁忙。就算莱香小姐再怎么优秀，尚未适应之前肯定也是手忙脚乱的吧。虽然有些寂寞，但也没办法。

「算了，虽说我一个人也可以，但还是有些寂寞啊……」

既然如此，就用最后的手段……只能与那个人——佐古学长联繫了，我拿起电话，但不知为何一直打不通。

「……真是少见啊。居然联繫不上。」

真没想到我会被路研的大家集体抛弃。在八王子校区的时候，我们可是每天都会见面的。自从莱香小姐转到新宿校区，而后我和仁村也紧跟着转移过来，大家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佐古学长一开始还会经常过来找我们，但最近也很少在食堂碰到他了。再往后就是莱香小姐毕业，我和仁村纷纷奔波于求职……这么一想，最后一次全员集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顺带一提，佐古学长又顺利留级，成为了我们的下级生。不过本人貌似有些想法，听说他主动提出参与新宿校区的某些专业课。以前一直在一块的路研同志都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了。人们总是在不断变化的。

虽说这样的变化正常而又无奈，但还是觉得有些寂寥。

就在佑太正视周围变化的同时，小空也直面了自己的『变化』。

傍晚时分，摆弄着长发的小空準备放学回家，突然被一个人堵住了去路。身边的阳子叹了口气。

「那个，小鸟游同学！请收下这个。」

「哎……」

发出吶喊的是一个未知少年。看他的校服应该是距离小空学校一站路的高中男生，但此时的小空无暇顾及这些琐事。收下对方气势满满送出的信封就已经超出自己的负荷了。

「那么……我等着你的答覆！」

小空收下信封后，这个男生便转身跑开。因为正值放学时间，周围聚集着大量的初中生与高中生。

「恭喜你，小空。这个月已经收到第三封了。」

向獃獃站在原地的小空搭话的是花村阳子。她显得非常淡定地走在前面。看到挚友的背影小空慌忙追了上去。

「等，等下啊阳子！」

「怎么了？我更希望待在阳光下哦。」

「这，这要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