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瀨川空，大學四年級的糾葛

那位男性，在突然降下的耀眼光芒照耀下陷入恐慌，回过头。

「什……濑、濑川佑太……！？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在发现照亮自己的光芒出于谁之手后，他的表情染上惊愕的神色。

这是当然的，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自己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刚成为社会人时的我一定连做梦也没有想过，居然会在年关将近的时期大半夜来到热海。

可是，这也是工作。追逐脱逃的作家，把他逼进死角，收下原稿。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濑川佑太是个独当一面的编辑。

「为什么是我该说的话，北之泽老师，截稿日期不是早就过了吗？」

「等、等一下，濑川小弟！你听我解释！」

遮着脸挡住车头灯耀眼的光芒，北之泽老师慌张地回答。

我们所在的地点是海角的尽头，此时正好啪沙一声拍上岸的冰冷波浪，使这一幕变得非常有气氛，让我有种像是刑警把嫌犯逼近死角的气氛。

「是的，我等了一个星期，所以已经不能再等了。」

我看了手錶一眼，确认时间经过零时，又过了一天。

「我、我知道了。我写，我写就是了。可是，这里没有电脑，新干线的末班车也已经过了。」

「没问题，我就是因为这样才开车来的。只要开高速公路，不用两个小时就能抵达东京。接下来到早上九点印刷厂开始上班为止……您看，还有七个小时。」

「唔……可是，我听说编辑的职务非常严苛。疲劳驾驶不是很危险吗？所以今晚就先在热海享受海鲜，明天早上再慢慢回去吧？」

「就是因为有老师您这种拖稿逃亡的作家，编辑的职务才会严苛啊！好了请快点上车！」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我要吃生鱼片啦啊啊啊啊！」

我用蛮力把年纪比我大上两轮、跟小孩子一样大哭大闹的作家塞进副驾驶座，一路朝东京驶去。

我，濑川佑太自从开始在东京的小出版社工作以来，已经过了四年。

工作四年手腕熟练不少，也开始担任作家的责任编辑。

责任也好、工作量也罢，都难以跟从前相提并论。

这令我非常骄傲，也很有成就感。我负责的作家有点麻烦这件事就先不提，接下来只要能加一点薪水就毫无怨言了。

「写、写完……了……」

写完最后一行，北之泽老师像是用儘力气般向后倒下。

时刻大约刚过早上七点半，比预定还要早很多。老师只要来劲，写作速度就很快，内容也颇为有趣，不过麻烦的是要怎么让他有干劲。

我在榻榻米上爬向老师的电脑，然后把档案寄到编辑部与自己的电子信箱。

「……好，确实收到了。辛苦您了，老师。」

「真的好累啊，濑川小弟。好想吃生鱼片啊……！」

这个人还在说啊。

「这样今年份的原稿就全部收下了，您就去喝个痛快吧。」

「咦〜〜濑川小弟也一起来嘛！然后续摊再去有小姐的店嘛。」

「我接下来还有工作。而且我已经结婚了，才不去那种店。」

我一这么坚决拒绝，北之泽老师就突然从榻榻米上跳了起来。

「啊！传说中在音乐大学念书的美女太太！不是从国中的时候开始收留的吗？」

「等等！为什么您会知道！？」

是谁！是谁跟这个人说的！？

「从小把太太教育成自己喜欢的女孩，你这个策士还挺能干的嘛。」

「我才没有搞这么邪恶的计画！」

再怎么说，最后会跟小空结婚，最惊讶的人是我。

「好好喔……女大学生……JD……活跳跳……」

老师露出窃笑，一副在想什么下流事情的模样轻抚下巴。

我已经说了好几次，这个人比我还大上两轮，已经是个有孙子年纪的爷爷。女大学生根本比自己女儿还年轻了吧。

「我说我说，下次来联谊吧。跟女大学生联谊。」

「不要。」

哪有丈夫会帮妻子的同学办联谊的。

「受不了，您就是一直说这种话，太太才会跑掉的喔？」

「才、才没有跑掉！只是把姓改回来，跟女儿一起搬到别的地方住而已！」

哎，这不就是跑掉吗……

「还有，我太太春天毕业后就不再是女大学生了。」

「咦〜〜不是女大学生了？什么嘛……」

北之泽老师像是突然失去兴趣一般嘀咕着，重点是这里吗。

虽然他会拖稿逃跑，又喜欢年轻的女孩，老实说是个很伤脑筋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却有股莫名的亲近感。他又是我第一个负责的作家，常常忍不住关心他。多亏如此，我跟他已经认识三年了。我身为编辑的日子大多都跟这个人一起走过。跟这个怪人一起……不是，他写的东西很有趣喔。这对作家来说就是一切。嗯，我身为编辑也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那么原稿已经收到了，我就先回编辑部了。」

「咦〜要回去了吗〜？我们再聊一下嘛〜〜」

「不是，就算您这么说……」

到了这种年纪，一个人的确会寂寞。

虽然听说他圆满离婚，前妻跟女儿也偶而会来照顾他，但是跟家人分离却也是事实。

我非常理解这份寂寞与难受。

怎么办？等工作结束后再请他吃饭慰劳慰劳他吧。

「我想跟濑川小弟好好聊聊啊。你收留的是三姊妹对不对？次女好像是混血的绝世美少女，今年变成女大学生……」

「所以说您为什么那么清楚啦！？」

说什么一个人会寂寞，这位爷爷绝对不是这种人。

我像是逃离不停呼喊「女大学生、女大学生」抱住我的责任作家般离开了。

明年开始催稿催得更严厉一点好了。

在回到编辑部的路上，我坚决地在心里这么对自己发誓。

莱香走进约好见面的咖啡店，在窗边看到了小空的身影。

从身穿整齐暗色套装的模样看来，说不定是刚面试完。她有点怀念地回想起自己也穿过那种套装，努力就职的时候。收到好几个公司就职承诺的莱香决定成为老师，所以并没有花费很多时间。

看着笔记本的小空抬起头，好像是发现自己到了。

那宛如花朵绽放般的笑容不禁让莱香看傻了眼。她在内心讚歎真不愧是击败自己的情敌。闪电般的学生结婚已经过了三年半，充满情趣年轻太太的魅力也渐渐浮现。

「莱香姊，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

莱香对站起身向她低头的小空微笑，在她对面坐下。

「不好意思，难得的休假，却这样约你出来。」

「不用在意，我也想见你。」

到明年就是当上教师后的第六年了，这是一个里程碑。她想尽量跟佑太还有小空他们见面也是事实。

「大家还好吗？」

「是，大家都很好。佑太的工作好像很忙很辛苦，美羽还是一直来家里过夜，小雏的话你知道呢。」

「嗯，小雏很好。」

两人在学校是老师与学生的关係，虽然没办法说上很多话，但小雏是个会让人不禁关注、惹人怜爱的少女。

「那么，你想找我谈什么？」

「呃……那个……」

小空的笑脸掩上一层阴霾，稍微有点犹豫地开口说道：

「其实，我对就职有点烦恼。」

听到这句话，莱香想起小空今年春天会从大学毕业的事情。

「就职？不是当家庭主妇吗？」

「不要连莱香姊也说一样的话啦！唔唔……」

一听才知道，小空早在大学内被「早就找到『永久就职』的地方真羡慕」这样调侃了一番。

但是小空说她不想一直依赖佑太，想好好自立，这样两人才能对等。

的确是很像小空会有的想法。

但是，小空的就职活动却还是进行得很不顺利。

莱香也知道音大毕业能就职的地点有限，找工作非常困难。

而这贫乏的就职地点之一，便是和莱香一样成为学校的老师。

「我想把一路学来的音乐当作工作。可以的话，我想当音乐老师，可是有点不顺利。所以我想听听莱香姊的建议当作参考。」

既然会问这种问题，就代表她已经考过几次录取考试了吧。

莱香思考了一阵，决定为了小空，要毫不隐瞒地跟她坦白。

「老实说，当音乐老师很难。」

「很难……吗？」

「跟其他学科不同，一间学校只有一个音乐老师，最多只有两个。门槛本来就很窄。」

「原、原来如此。」

「而且，还有一个问题。这是小空的问题。」

「我的问题吗？」

小空有些困惑地看着莱香。

「老师大多五、六年就会调任一次。」

「咦……是这样吗？」

小空惊讶地瞪大眼睛，看来她并不知情。

「因为教师的工作每年都在重複。为了不让教师鬆懈，才会改变环境。基本上，如果老师希望留下的话也会纳入考量，可是为了让新任教师累积经验，常常会有频繁调任的情形。」

如果调到远方学校的话，从家里通勤会很辛苦。

虽然好像会为了尽量减轻结婚后有家庭的老师的负担，会考虑调任的学校，但对新到任老师来说还是很困难。

而且，考虑到小空的个性，职场环境频繁更动并不是件好事。

她很珍惜家里与周围环境的人，也就是很珍惜自己的居所。

比起新的环境，她更重视在一个地方长久安稳地生活，莱香是这么理解小空的个性。

「其他还有以音乐维持生计的方法吗？」

「那个，我的同学有人自己开设音乐教室……可是，这样做需要防音设备之类的各种器材，所以……」

的确不可能有这种钱，小空垂下肩膀。

如此一来，莱香就几乎无法给她意见了。

「打起精神，我也会帮忙调查，看能不能帮上小空的忙。」

莱香工作的小学当然已经有音乐老师了，不过说不定会知道什么好的工作场所。

看着满怀不安却还是努力挤出笑容的小空，莱香决定儘力帮助她。

「莱香姊……谢谢你陪我商量。方便的话，接下来要来我们家吗？请来吃个晚餐，我会儘力做菜的。」

「嗯……」

能被小空邀请她很高兴，可是身为教师的她还是有些顾虑。就在她烦恼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耳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莱香姊！姊姊！」

听到这个声音，聚集在两人身上的视线移向入口处。站在那里的是小空的妹妹，美羽。她也一如往常，是个具有花样美貌的金髮少女。

「咦，美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