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岛祐树和神鸣泽世界是在年底的时候开始同居。
「……咦?有那个必要吗?」
小岩井来实盐起眉头表示反对。
「不,祐树同学和世界确实是公认的一对,于情于理也不该过问恋人的交往情况啦。」
「简直莫名其妙。」
桐岛春子也持否定意见。
「虽然不情愿,真的很不情愿,但我也能够认同哥哥和神鸣泽小姐的关係。可是同居会不会太过分了?我无法接受那种颓废的行为。没错,男女关係要常保清白……咦?你说我哪来的脸说这种话?我当然有脸说啰。说对的事情有什么好顾忌的?」
「这是在玩扮家家酒吧?」
千代也是严厉批评。
「主人就不用说了,祐树大人也是前途看好,老家更是具备充裕的经济能力。换言之,祐树大人想像的同居不过是摆脱舒适圈的富人消遣罢了。关于两位的未来,个人认为还是选择两家都能完全接受,并且合乎社会观感的形式为佳。」
「大家的想法我完全明白。」
祐树排除所有反对意见。
「不过我已经决定了。希望大家可以给予温情的支持。」
他的固执众所皆知。
最后来实、春子和千代也只好接受了。况且同居的费用是由祐树打工赚来的个人资金支付。法律上就不用说了,道义上更是无可非议。
「很久以前我就这么想了。」
祐树坦言。
「不光是经济层面,能够独力撑起各种生活基础才算是独当一面。如此一来,最后自然免不了离家独立。我认为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我倒不认为依赖老家有什么不对。」
世界笑着说。
「不过这种想法很像阁下的作风。明明出身豪门,阁下却从以前就事事亲力而为。说好听是坚韧不拔,说难听点就是草根性重吧。」
「我的教养应该不差吧?」
「就这个层面来看,阁下跟妹妹春子一点也不像呢。」
「不用你多管閑事……不过不好意思,世界。结果委屈你迁就我了。」
「无所谓啦。反正我还年轻,身体也很健康。虽然过去不知人情世故,但现在不一样了。我也不排斥挥汗劳动喔。」
「未来注定有美酒、雪茄和书本相伴,坐拥万贯家财,过着怡然自得的生活——记得你好像这么说过喔?」
「哎呀,是这样吗?」
「顶多就参与慈善事业作为消遣——听说你还说过这种话喔。」
「阁下的消息可真灵通啊……的确,我是这么说过没错,不过我更看重某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将追随桐岛祐树直到天涯海角。在这个真理跟前,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一提。哪怕是什么都不缺的豪门家世背景,我也能毫不犹豫地抛弃。因为我喜欢阁下。」
「…………」
「怎么了?祐树。为何突然不说话?」
「哎,那个。」
祐树搔着头说:
「你突然这么说,我都觉得害臊了。」
「别脸红啊,真噁心。事到如今说这什么话啊?我们的关係才没那么肤浅呢。」
「不不不,这是两码子事啊……等一下,脸真的变红了。我不敢正眼看着你说话了。」
「……喂,别这样,笨蛋!连我都害臊起来了啊!啊——真是够了,刚才不算!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
从计画阶段就这样了。
到实际搬家之前更是困难重重。
首先是寻找搬家的地点。
「世界想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呢?」
「这个嘛……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高级住宅区。」
「喔喔。」
「毕竟我一看就知道很有教养,以前甚至被保护到有点不知人情世故。不过身体还是会自然而然地习惯出生长大的环境呢。广大的宅邸栉比鳞次,高级轿车随处可见,人们面带笑容地互相问候,而且採光良好,犯罪率又低——若能住在这种地方,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原来如此,的确是无可挑剔呢。」
「对吧?」
「可是不行。」
「哎,我想也是。」
祐树和世界一同垮下了肩膀。
「毕竟我没那个钱啊。」
「只要有那个意思,无论多少钱都筹措得到,不过这并非这次尝试的宗旨吧。」
「是啊,我也差不多要离家独立,準备开始工作了。未来还是有可能的,你就拭目以待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这个嘛……」
世界抱臂思索起来。
「住在乡下如何?」
「喔喔?」
「搬到狸猫比人还多的乡下地方,过着深耕土地的优雅生活。晴天种田,雨天安静看书。听着风声遥想季节变化,为太阳的眷顾时忧时喜。亲身感受生物的生息,过得朴实而富足。不觉得这才是人类应有的样貌吗?」
「嗯嗯,不错耶。」
「虽然我是个大家闺秀,从未拿过比刀叉更重的东西,但我也可以捨弃威士忌酒杯,改拿农耕机具喔。有新鲜蔬菜和现采山菜相伴的生活也不赖呢。」
「是啊。在都市里生活也不一定好。」
「改建旧民宅来住感觉也很梦幻。把屋龄超过一百年的木造建筑改装成现代风格,变得既时髦又帅气。不然开间咖啡厅也行。用自家田地里的有机蔬菜作为材料,提供美味可口的咖哩,听起来就是一间很棒的店呢。哎呀,客人不必太多。只要有谁愿意偶尔上门光顾,跟我们分享喜悦即可。」
「嗯——好远大的梦想啊。」
「当然,我明白乡野生活绝非易事。乡村是狭隘的社会,人际关係可能绑手绑脚,作物也可能成长得不如预期。採用无农药耕种法可能导致虫害肆虐,甚至殃及附近田地,造成严重损害。旧民宅就算经过改建了,由于老房子容易透风,冬天可能冷得刺骨,夏天热得像蒸笼一样。」
「细节也太真实了……」
「不过这无疑也是一种魅力。怎么样啊?祐树。要不要选择到乡下生活?」
「不错耶,真是太棒了。话虽如此……」
祐树以手指揉着眉头说:
「世界,这边有个小问题啊。」
「……嗯,是啊。」
「可惜我工作的地点在东京都内,这样通勤会花很多时间呢。」
「果然。」
两人一同垮下了肩膀。
†
不过这个世界很大。
虽然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选择变得愈来愈少,但继续找下去的话,总会找到适合的地方。
所谓既来之,则安之。
好酒沉瓮底。
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平凡无奇的地方,既不在东京都内或都市里,也不是高级住宅区或可以种田的乡下。
那片土地上有条堤岸工程做得滴水不漏,看起来索然无味的河。
虽然逐渐没落,商家们却充满活力。
物件是屋龄五十年的公寓,格局1DK,面积四十平方公尺。
「抱歉啊,世界。」
「为什么道歉呢?祐树。」
「没有啦。要是我更有出息一点的话,就能租到更好的房子了。」
「有没有出息又不是只看财力。况且这房子绝不算差啊。」
「是吗?」
「首先是浴厕分离。这可是租屋的要点呢。」
「不过浴缸是几乎已经绝迹的金属浴桶。厕所也是罕见的和式厕所喔?」
「厨房也是有模有样。还有三口煤气炉,想煮什么都行呢。」
「不过水槽附近特别狭窄……选用颜色格外明亮的磁砖反倒令人哀伤。如果除去煤气炉,全面电气化的话,发生火灾的风险也会随之降低啊……」
「我说祐树啊,现在又还没实际住进来,在那边挑三拣四的也无济于事。而且往往都是搬进来后才发现根本不用那么担心啊。身为前大家闺秀的我这么说准没错。」
「是吗?也对。」
「嗯。就把这房间当作我们的根据地,一起白头偕老吧。」
「我知道了。好,那就重新打起精神——啊。」
「怎么了?祐树。看阁下突然默不作声,还别开了视线,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不……嗯——……」
「我俩之间没有任何顾忌,阁下无需隐瞒。哪怕是难以启齿的事,阁下也大可直说。」
「好吧,那我说了。」
「嗯,我在听。」
「刚才我看见一只黑色昆虫迅速横越房间的墙壁。」
「喔喔。」
「嗯,就这样。就这样而已。」
「祐树,是所谓的那个吗?老房子里必然会出现的生物,名字是蟑开头的——」
「喂,别说了,世界。话语带有言灵。要是说出口了,那家伙可能又会跑出来打招呼喔。」
「了解,我会小心的。可是啊——」
「真伤脑筋。」
「嗯,真伤脑筋。」
「虽然我已经做好某种程度的觉悟了。」
「不然现在立刻换一间如何?」
「合约都签了……」
「是吗?既然都签约了,那也没办法了。」
「唉。」
「呼。」
两人一同垮下了肩膀。
†